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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九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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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雨潇潇,姿涟映荷
时辰尚早,天际只是蒙蒙亮,抬头望去,便满眼都是翻滚的乌云,黑压压似要沉下来。
纵使如此,刀伯依旧起了大早,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便撑起一把青灰色骨伞,亲自站到南宫府西侧小角门候着。
雨,越下越急,溅起满地污泥。刀伯却仿佛没有见到,依旧一动不动的杵在角门边上。
待到一阵暴雨过后,角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很有节奏却很轻的敲击声。
刀伯握伞的手猛然一颤,想要移动,才发现双腿依然站得发麻。
一只柔弱无骨的手,缓缓推开已然开了铁锁的角门,刀伯余光正瞥见一片被雨水打湿的裙角。
南宫平昨晚睡在后花园小阁,今早梳洗完毕,正待去南宫雄房前请安,转过回廊时,便看到刀伯木头一般立在坑坑洼洼的雨水里面,不由有些心疼道:“刀叔,雨水凉,你腿不好,当心病着了。天色还早,等过些时候雨停了再等也不迟。”
刀伯仿佛石化一般,身子依旧一动不动,南宫平心头一跳,只当刀伯是被雨水淋坏了,连忙绕下石阶去扶刀伯。
“刀——”南宫平张着嘴巴,顺着刀伯目光望去,脸色有些煞白,喉间忽然酸胀无比。
刀伯眼睛里含着泪水,伸手颤颤拉开半开的角门,待看到门口盈盈而立的女子时,再也忍不住哽咽道:“小姐!”
几乎同时,南宫平抢身奔出门外,又是哭又是笑,脚步软了许久,才忽然紧紧将那女子抱住,泣不成声,道:“妹妹……”
雨还在断断续续的下着,刀伯此时反应过来,连忙将手中雨伞撑过去,道:“少爷,小姐,外面冷,去屋里说话吧,老爷那边,我马上让人去禀报。”
“哥哥,轩儿还在马车里面。”南宫紫衣轻声开口,语调温柔。
南宫平这才看到停在门外的青布马车,连忙松手,道:“我去抱轩儿到屋里面。”
南宫紫衣点头,旋即凝目向对面刀伯欠身,道:“刀叔叔。”
刀伯好不容易抹干的泪水再次涌出,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道:“好!好!回来就好!这些年,可把老奴想死了!”
南宫府,偏厅
南宫雄立在门外,失神的望着立在厅内的紫衣女子,苍眸浑浊一片。
南宫紫衣静静转身,下拜,语调清淡,道:“父亲。”
南宫雄踉跄了一下,几乎是奔到里面,一把揽起跪于地上的女儿,声音涩哑,道:“紫衣,你终于肯唤我一声‘父亲’了。”
南宫紫衣莞尔一笑,道:“父亲说笑了,您是紫衣的父亲,血脉相连,任何东西都不能将它隔断,包括仇恨。”
南宫雄双眼泛红,只疑身在梦里,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些什么好。唯一能做的,似乎便是紧紧抱住站在面前的女儿。
南宫紫衣伏在南宫雄肩上,清眸寂寂,道:“紫衣本不打算惊扰父亲,只是如今轩儿情况实在是……凶险……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忘情崖,所以,麻烦父亲替紫衣照顾他一两日。而且,如果可以,紫衣想借祖传的暖玉帮轩儿暂时压制一□□内寒气。”
南宫雄变了脸色,道:“轩儿怎么了?”
南宫紫衣面色有些苍白,道:“轩儿高烧不退,总是昏迷,身上的伤口也止不住血,我必须尽快找出方法救他。父亲只要先用暖玉稳住轩儿体温就行,其他的,我会想办法的。”
南宫雄放开手,有些烦躁的踱起步子,道:“那些伤口,我见过,一旦裂开,便只能找专门的伤药止血。”
南宫紫衣紧了紧身上披风,提步便要出去,道:“一切便拜托父亲了。”
南宫雄猛然抬头,道:“你要去找他?”
南宫紫衣身形一顿,道:“我只能去找他。”
南宫雄沉沉叹了口气,道:“这十年,他行事狠辣,阴厉无情,满心满腹都是算计,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人了。你如何确定他会念及旧情?”
南宫紫衣嘴角含着几分讥讽,道:“他可以恨我,但不可以不顾及轩儿生死。”
南宫雄喉头滚动了几下,终只是抚了抚南宫紫衣的手臂,道:“一切小心,若是不成,我们可以想其他的办法。”
一句话牵起久违的感觉,南宫紫衣转过身,目光软了几分,道:“父亲放心,我自有分寸。”语罢,便再不回头的离去。
刀伯撑着伞迎住南宫紫衣,亲自打点好了马车,方才依依不舍的转身回来。
南宫雄望着渐渐消失在雨幕里的车影,心头一阵惘然。
处理完所有暗报,青渊出书阁时,骤雨初歇,天边隐隐透出些许亮色。
修建于书阁两侧的莲池,清雨过后,碧叶红花,娉娉婷婷,铺天摇曳。
“青渊哥哥!”欢快如银铃般的声音蓦地传来,青渊尚未来得及抬头,一抹鹅黄已然扑入怀里。
青渊泛起笑意,抚了抚怀中少女,道:“云儿倒是好些时日没有来过碧水山庄了。”
烛云甜甜一笑,仰首道:“青渊哥哥,你猜今天云儿把谁给带过来了?”
青渊挑眉,道:“能让云儿如此开心,定是不一般的人物了。”
烛云使劲儿的点头,道:“那是自然了,她可是云儿最最崇拜,最最敬佩的人。”
青渊带起些兴致,道:“难不成,是云儿找到你忘情师父了?”
烛云闻言,面色瞬间变得苦恼伤心,道:“师父定是生云儿的气了,所以才躲得远远的,不让云儿找到。”
青渊淡淡一笑,道:“云儿这么想念师父,她必会感受得到,尽早回来的。”
烛云揉揉发红的眼睛,重新露出大大的笑靥,道:“好了,今天云儿好不容易有个好心情,不提这些事情了。”
青渊无奈摇首,道:“那现在云儿可以把你的客人请出来了吧。”
烛云这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不由面色一红,道:“都怪我,紫月姐姐肯定等急了。”
“紫月圣女?”青渊面上闪过几丝讶色,心下却有些捉摸不定。
烛云愈加得意,道:“紫月姐姐从不轻易露面的,青渊哥哥可要好好谢谢云儿!”
青渊直直的望着不远处孑然而立的蒙面女子,道:“那是自然。”
烛云嘻嘻一笑,正待说话,却看到青渊有些呆滞的容色,不由睁大双眼,道:“咦?青渊哥哥,你怎么了?”
青渊恍若未闻,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
烛云顺着青渊的目光转过身,不由神采焕发,风一般跑过去,抓起那女子双手,娇笑道:“紫月姐姐,云儿没有骗你,青渊哥哥很厉害的,你肯定不会失望的。”
女子眸若秋水,微微一笑,道:“他是你紫月姐姐亲自挑选的夫君,自然是极好的。”
烛云闻言一愣,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迷惑,只当是听错,道:“紫月姐姐,你在说什么嘛?”
那女子眼睛一弯,道:“云儿,我与你青渊哥哥有事要说,你去别处逛逛。”
烛云点点头,心里头一阵糊涂,道:“紫月姐姐别让云儿等太久了,云儿也有好多话要跟青渊哥哥说呢。”语罢,又蹭蹭跑到青渊身边,道:“青渊哥哥,云儿先去后院转转。”
青渊此时方才清醒了些,笑容有些僵硬,道:“好。”
烛云只觉今日这两人说不出的怪异,想了许久,都不明白问什么,便也不甘不愿的自己去转着散心了。
紫衣女子移步上前,逼近青渊,双眸横波顾盼,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暗沉幽深的眸眼,吐气如兰,道:“青渊,你还认得我么?”
青渊触电一般退了一步,面色倏然变白,嘴角抽动,道:“怎么会……真的是你!”
紫衣女子眉眼笑起,道:“那日的琴音,果然露出了破绽。”
青渊犹自不信,双手抑制不住的剧烈颤抖,道:“秋水宫的紫月圣女,怎么会这样?!”
南宫紫衣眼底露出几抹忧伤,声调转柔道:“青渊,这样的结局,不是很好么?你既然不愿意面对我,能得此处安身,再合适不过。”
青渊踉跄了一下,神色悲戚,满是嘲弄。
南宫紫衣将那些神态一分分收入眼底,只觉莫名的悲凉盈满心胸,许久,才开口道:“我只希望,有一天,你的怨,你的恨,能全部消尽。十年,这些枷锁太过沉重,我本应与你一起承担。”
青渊痛苦的视着面前紫衣女子,万般思绪萦绕心间,竟是没有勇气看一看,那面紫纱之下,是否仍是缠绕梦境的清丽容颜。
“妖孽!且看你哪里跑?!”一声怒吼凭空传来,带着呼呼风声,青渊顿时蹙起眉头。
南宫紫衣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个衣衫破败,须发灰白的老者已然呼啦啦落到眼前。
“鬼医?”望着眼前人狼狈之下依稀熟悉的眉毛与眼睛,南宫紫衣柳眉亦不由蹙起。
“鬼医?是哪一个妖怪?快快说来我听!”鬼医抓耳挠腮,几步冲到南宫紫衣面前,左瞧瞧,右瞧瞧,似要把对面女子看个分毫不漏。
青渊面色有些难看,冷冷道:“休要胡闹。”
鬼医嘟起嘴,十分的委屈,吹起胡子,瞪着青渊道:“吼什么吼,吼什么吼!没看见我在斩妖除魔吗?还有,那个小鬼到底被你藏到哪里了,你要是再不把他找出来,我便把这庄子给端了!”
青渊面色更加难看,怎奈对上鬼医此时胡搅蛮缠之势,竟是想不出什么对策。
南宫紫衣见状,抿嘴一笑,道:“我倒是听说,这庄内住着一个水妖,灰眼白发,专喝人血,几乎没人能打得过他。”
鬼医巴巴得竖起耳朵,贴到南宫紫衣身侧,压低声音,道:“快说,这妖怪在哪里?”
南宫紫衣故作神秘,很是为难,道:“这妖怪行踪不定,我也只见过一次。倒是记得他一身灰布衣,十分破烂,胡子亦生的老长。”
鬼医听得心痒痒,急得直跺脚,道:“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嘟囔了会儿,又忽的回头凑到南宫紫衣跟前,道:“那个小鬼,你是不是也知道他在哪儿?明明说好的要玩儿捉迷藏,竟然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儿了!太不够义气了!”
南宫紫衣莞尔而笑,秋波一转,道:“什么小鬼,我可不知道。不过,听说那水妖只住在水底,这庄内几处有水的地方,你倒不妨去看看。”
鬼医闻言大喜,几乎跳将起来,待瞅了瞅四周,手中木剑一挥,便捻起兰花指向着青渊身后的荷塘奔去。
“妖怪!哪里跑!”鬼医行到水边,睁眼一看,水中可不是站着一个满头白发,眼睛灰暗,衣衫凌乱不堪的老妖怪,手中正拿着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木剑向自己瞪眼,顿时心头大喜。
青渊回头,正看见鬼医义无反顾的挥着木剑跳进荷塘之内,瞬间没了踪影,竟是忍不住泛起些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