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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与佳期兮夕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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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赵紫媚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喊道:“郑袖,你给我出来。” 竟是苏婵娟!赵紫媚大喜过望,立刻跑了出来叫着:“婵娟姐姐,我在这儿。”然而等她看见苏婵娟后,吓了一大跳。只见后者一身缟素,手持长剑,杀气腾腾地。赵紫媚惊问道:“婵娟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师父已经投江自尽了。”苏婵娟悲愤地说。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什么。” 赵紫媚几欲晕倒,“这怎么可能呢?大王已经赦免了师父的罪,正在派人多方打探他的行踪。师父怎么会投江自尽。”
“师父哪儿是获释,根本就是被他们逼走的!”苏婵娟指着赵紫媚大骂:“你却还和她勾肩搭背,怎对得起师父。”
原来,那晚苏婵娟和赵紫媚大闹宫中的时候,郑伊已经派人给屈原送去毒酒。
酒放在桌子上很久了。屈原一直未动。他不知道那是郑伊送来的,只当是那个好心的扫地老人从外边买的。他爱酒,但是今天却喝不下。他想着国家,想着朝庭,也想着苏婵娟和赵紫媚。这两个孩子是他带大的,对他感情极深,前日悲伤地离开,几日来再无音讯。他怕她们出什么事,更怕她们不知天高地厚,闯入宫中。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时,听得三更鼓响,索性坐起来,邀了扫地的老人共饮些酒。屈原给老人和自己满上,未曾饮得,不觉又潸然泪下,便提笔在墙上奋笔疾书起来。老人独自了一杯,突然一声痛呼:“酒里有毒。”屈原大惊,扔了笔,迅速抱起老人,悲痛地大呼:“老伯,是我害了你。”
“不,先生忠君爱国,却处处招人陷害,百姓心痛啊。我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能为先生而死,死而无憾。先生,快快逃离这个地方,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别再让他们找到你------这是后门的钥匙,答应我,先生,走得越远越好。”说完老人去世了。屈原悲愤交加,抚着老人的尸体失声痛哭。
第二天,朝庭来人宣布释放屈原,他抱着老的尸体默默地听完,未置一词。随后,苏婵娟与宋玉一同前来接屈原回家。屈原先埋藏了老人的尸体,而后,平静地对宋、苏二人说:“你们不用接我了。我屈原这就去了。”
“师父上哪儿?”苏婵娟一着急,伤口撕裂,血渗了出来。
“你们进宫了?紫媚留在宫中了吗?”见二人点头,屈原突然仰天长笑,“屈原啊,屈原,你一生自视才高,为人孤傲不驯。可上不能有助朝庭,下不能保护黎民百姓,如今,却生生把一个纯洁无辜的女孩子送入虎口,以谋脱生,又连累无辜百姓为你送命,你活在世上何用!哈------”
“师父!”宋玉和苏婵娟同时下跪,苦苦哀求。
“你们回去吧。”
“我们要随师父去。”二人同时说。
“我要用我的脚量量,地,究竟有多大,天,究竟有多高,人间,可有公理存在。你们不要跟着我。也不要告诉紫媚,因为她就要大祸临头了,而我也无能为力。”说完对伏在地上哭泣的徒弟再未看一眼,便狂笑而去。
赵紫媚早已泪如泉涌,听到这里,突然拜倒在地上,大呼:“师父,师父------”
苏婵娟又道:“紫媚,你更本不该留在宫中,师父投江自尽,也是你逼得。你可知天下人又是怎么说得吗?他们说师父‘□□宫庭’,把他养育了十八年的女徒弟送给昏君享受,以求自保。”
“不可能,师父一生光明磊落,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赵紫媚痛心的说。
苏婵娟用手一指郑袖说,“就是他父亲让人把话传出去的。”
“什么?这不可能。前些日子,郑贵妃还说,等找到师父,让她父亲登门请罪。”
“你是被她迷昏了头,我倒想看,她究竟有什么本事,怎能既迷得了男人,又迷得了女人。”说着,挺剑而上。早有侍卫迎了上来,抵在一起。赵紫媚愣在当地,看看苏婵娟,又看看郑袖。怀王疾步走来,扶起赵紫媚,说:“你姐姐定是因为你师父的死伤心过度,推根及源,想到是郑伊的始作,便来宫中找郑妃的不是。”
赵紫媚抬起头,泪眼凄楚地凝视着怀王,说:“婵娟姐姐和师父一样,禀性刚直,却从不诬陷好人,更不会无理取闹。若不是事有蹊跷,她不会再闯入宫中的。大王,我要杀了郑贵妃,你会不会怨我。”
怀王深思了一下,柔声说:“既然事有蹊跷,就不能莽撞。让我来调察此事好不好?而且,死者已矣,若生者再造罪孳,怎么对得起死者?郑伊是否有罪,郑妃是否有罪,等调察了以后才会知道。”
赵紫媚点了点头,说:“也好。那你让他们停手好不好?”
怀王点点头,道:“大家住手”。侍卫环伺在苏婵娟左右,等候命令。
赵紫媚对苏婵娟说:“婵娟姐姐,大王同意调察此事,为师父讨个公道。我们等等再杀郑贵妃。”
苏婵娟惨然道:“师父已死,我留上世上已经没有意义。”原来苏婵娟对屈原一直怀着深刻的敬爱和崇拜,把他当成父亲一样。屈原投了汨罗江,父爱也随之而去。她要杀了郑伊、郑袖父女为屈原复仇。进宫之前,她已经取了郑伊的首级,现在差得只有郑袖。即使不能取她的首级,与她同归于尽,心也足矣。苏婵娟从背后取出装着郑伊首级包裹,扔在面前,对郑袖说:“这是郑伊的首级,我已经杀了他。”怀王命人取来包裹一看,倒吸了口凉气。那血肉模糊的不是郑伊又是谁?郑袖一声尖叫,登时昏过去。赵紫媚忽然觉得胃中一阵抽搐,扶着旁边的柱子干呕起来。苏婵娟一愣,说:“你怎么了?”怀王并未听着,一边扶着郑袖,一边大呵:“把这个女子给我抓起来。”
宫中侍卫再次逼了过来,与苏婵娟抵在一起。苏婵娟此时已别无他念,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郑袖,为屈原复仇。与上次入宫不同,她不怕多杀几个,少杀几个,无论谁阻碍她复仇,只有死。她打着,观察着郑袖的位置。郑袖躺在怀王的怀里,早已经昏死过去,现在她不会移动了,也不会张口再害人。苏婵娟想着,为什么这个时候不早到来,如果她不是屈原的弟子,如果她只是个天下义士,岂不早就杀了这个祸害,岂能叫她祸国殃民,害死屈原?!苏婵娟一步步向怀王靠了过去。她仿佛看见屈原在天上等着她。一切都会结束的,只有屈原的精神是不死的,他说过的,他死的只是□□,他的灵魂还在人间,一般人看不到他,可是他能看得见所有的人。苏婵娟想,看我这一剑刺穿她的咽喉,割断她的喉咙,叫她再也不能害人,永远也不能害人。剑花飞旋着,眼前的人群已化成一堆堆叠影,好像云雾一般包围着她,时而近了,时而远了。她一步一步地逼近怀王,逼近郑袖,看着剑光在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突然她大呵一声,如旋风般急速旋转,乘着众侍卫的剑势,一个凌空飞跃如蜻蜓点水般飞过众人的头顶落在了怀王的面前。长剑逼入,她要剌穿怀王的右臂,把剑送进郑袖的喉咙。一切都结束了。她想着。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苏婵娟只觉眼前一寒,突然面前多一把剑。只见这剑光凌厉,如二月的寒风般砭人肌骨。这是赵紫媚的剑。
苏婵娟仰天长笑,“哈------我早知道你要背叛师父。你和宋玉一样贪恋人间宝贵,至师父生死与不顾,至天下公理于不顾。可怜师父养育你们多年。却养了一双狼子野心。”
“我没背叛师父,我只是不想陷师父于不忠。” 赵紫媚大声说,“你已经杀了郑伊,郑袖一个女子有何能力,怎么能动乱朝纲?请你放过她罢。而且,你简直疯了,为何连怀王也要伤害?”
“那你就杀了我,向他们领赏。”苏婵娟冷笑着。
“我也不杀你,你扔掉定剑,听候怀王处治。”
“作梦!”苏婵娟拔开赵紫媚的剑欲再杀郑袖。
赵紫媚轻轻巧巧落在她和怀王之间,含泪道:“婵娟姐姐,我们虽不是亲姐妹,但从小手足情深。你禀性刚直,时有言语对我冷嘲热讽,我并不放在心上。只盼着我们姐妹和睦,共同侍奉师父。可是没想到他------“赵紫媚拭去不断如珍珠般滚落的泪水,继续道:“你心中的伤痛我岂能不知,而我心中的伤痛你又怎会不知。但是正如怀王刚才和我说的,‘死者已矣,生者不可再造罪孽’,你若肯放下宝剑,无论怀王怎样处治你,我都会与你一同受过------”
苏婵娟道:“你不用再说了,我们各为其主吧。今天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了杀他们。”
赵紫媚惨然而笑,“姐姐,若换作别日,我会以死相劝,劝你放下宝剑。现在,我腹中已有怀王的骨肉,孩子无辜。只为了他,今日,我只好得罪了。姐姐,出招吧。”
“为了一个昏君,你愿与我以死相拼?”
赵紫媚回眸凝视着怀王,轻轻地说:“从见到他那一天开始,我就认定他不是昏君,而是我的亲人。我不会杀他,如果你心中有怨恨,就冲着我来吧。”
怀王拉住赵紫媚不肯放松,“紫媚,真得有了我的孩子?刚才你为何否认?”
赵紫媚脸儿一红,说:“外人在场,我怎么好意思呢?可是,大王,紫媚对不起你了。”说着剑光飞旋,与苏婵娟战在一起。怀王也顾不得郑袖了,站起来大声命令:“弓箭手伺候,保护紫媚,保护紫媚。”
赵紫媚与苏婵娟从小一块读书、作画、抚琴、习武。无论做什么二人总是不分高下。偶有戏耍,也只是点到为止。却不曾想有一天会成为敌人,对剑沙场。这一出击,二人都使了全力。苏婵娟一心要为屈原复仇,赵紫媚奋力阻止。二个战得难分难解。百招过后,赵紫媚已觉力有不足。她腹中怀了孩子,已经不比平常,再加上她始终未能下决心杀苏婵娟,只是奋力阻击,要比苏婵娟费力的多。苏婵娟开始也念着手足情深,不忍下杀手。但战到最后,越发焦躁起来。眼看赵紫媚纠缠不休,使得她寸步也不能靠近怀王、郑袖,便恨了起来。她知道赵紫媚不忍真杀她,故意向她的剑尖冲去,让赵紫媚以为自己的剑就要刺中她。待赵紫媚稍一犹豫,她纵身一跃,越过赵紫媚,剑光一闪,剑锋直刺郑袖的胸口。与此同时,但听得一声惨叫,又见满天红花,如秋风吹过般片片飞落,苏婵娟已经倒在郑袖的身边。赵紫媚的剑在苏婵娟的剑插入郑袖心口的同时,也插入了她的身体。所有的人都愣了,谁也不曾想到苏婵娟会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杀死郑袖。她翻过身,斜倚在石阶上,嘲笑地看着赵紫媚,“你我都输了。”
“为什么要这样!” 赵紫媚痛心的说。
“你也不用难过,为了这个昏君置师父于不顾,还顾念什么同门之情?现在我走了,我要去见师父,他一定等得焦急了。”
赵紫媚的长剑掉在地上,凄彻地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她摇晃着苏婵娟,“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你告诉我,为什么!”但是苏婵娟已经含笑气绝身亡。
突然之间,她似乎被人当头一呵,脑子出其的清醒。她想起了在巫山上与苏东坡的对话:
“她并非是神女,只是楚王的一个后妃,因恨楚王感情不专一,离开皇宫来这里隐居,并发重誓永远不见楚王。却不想事与愿违。当年这山上有一颗千年灵芝,本要飞升了,忽有一日在这里偶遇出巡的怀王,为其风采所迷,便附在这个妃子的身上与他成了好事。经宋玉粉饰,再经后人以讹传讹,竟成了一段佳话。”------“她什么要投身楚国?”“了却前缘,续就后姻。”
苏婵娟便是灵妃了,那她赵紫媚便是那棵千年的灵芝。想着三人前生的恩怨,赵紫媚凝目望着怀王,他的外表发生了变化,那张脸还是他的,神情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嘴上衔着一抹和煦的微笑,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她。晃忽中,她看见他披了一身的月光,立于松间石上,静静地等待着她。她想起了那个名字,是的,何雨峰,站在面前的并不是什么怀王,而是何雨峰。她是孟紫岚啊! 一瞬间,她想起了所有的事情,G城,东南大学,海边宾馆,以及自己的纵溯古今。突然头开始痛了,她用手捂着头向后摔倒,模糊中她看见有人向她冲过来,扶着她不停地喊着一个名字,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遥远,仿佛天籁回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