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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NL ...

  •   元尔芙在狭窄的隔间里面呕吐。

      外面是嘈杂的人声,尖叫声、咒骂声、粗俗话混杂在一起像是一锅冒着恶心气味的汤,主料是纽约下水道里面的成群的死老鼠,调味是整个城市所有扭曲抛弃的情绪。

      这就是纽约最知名的喜剧节目《周六夜现场》的后台。

      《周六夜现场》(Saturday Night Live)以在周六晚上直播得名,自从1975年由知名脱口秀艺术家(stand-up comdian)乔治·卡林主持在NBC播出,15年过去了,这档节目依然保持着8.32~8.88 的平均收视率,在同类型的喜剧栏目中一枝独秀。2000年,跨入千禧,SNL更是在《电视指南》评选的“有史以来50场最伟大的电视节目”中排名第10。

      能够登上《SNL》是无数喜剧人的梦想,SNL简直就是喜剧界的黄埔军校,从里面走出了无数知名喜剧人。

      但是,元尔芙并不是其中一员。

      她从来没有想过成为一个喜剧演员,也没有经历过任何专业的喜剧训练,甚至她的专业是在纽约大学的‘营养学与饮食’系就读。

      她告诉妈妈这是就是换了个名字的‘家政学’,她学习这个是为了更好地‘找个人嫁了’,她妈妈才勉强同意她离开家来纽约读书。

      但她没告诉妈妈的是,她准备在‘营养学’毕业之后通过参加MCAT考试进入医学院就读。

      纽约大学的附属医学院——格罗斯曼医学院——是全美排名前10的顶尖大学,但是,对元尔芙来说最重要的是,纽约医学院只要在录取之后就会提供全额奖学金。

      这在美国所有大学里面都是罕见的政策。

      为了申请上这所录取率只有百分之二的精英学院,元尔芙在过去三年里面花了大量时间完成了医学专业的必要前置课程,并且,在给有机生物的教授打了一暑假的白工之后,教授终于松口答应给她一封‘highly recommend’(强推荐信)。

      那封推荐信看起来是用不上了...

      元尔芙想着,她看了下手表,抓紧时间把胃里面所有的东西吐干净,然后她按下冲水键,深吸一口气,酸臭的呕吐物和高级芳香剂的气味让她差点再次呕吐出来,但是接近12个小时没有进食让她的胃部再也没有东西可以倾吐了。

      她打开隔间的门。

      对着镜子开始处理自己,洗脸,洗手,漱口水,口香糖,香水...她的动作连贯而有条不紊,她旋出口红涂在苍白的嘴唇上,然后轻轻点了一点在脸颊,用手指抹开,看向镜子,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一个苍白冰冷,高高在上的笑容。

      她的母亲告诉她,这才是符合她身份的笑容,身份尊贵的大小姐就应该这样高高在上...

      但是SNL的制片人不喜欢这个笑容——

      这是一个对于喜剧演员有些不合时宜的笑容——过度的美貌会稀释观众对于文本的专注——这是洛恩对她说的,洛恩是《周六夜现场》的制品人,在这栋楼里面最有权势的男人。

      Too pretty to be a comedian.

      洛恩盯着盯着她的脸,然后对着她的男朋友肯德尔这么说。

      肯德尔什么反应?

      元尔芙隐约记得肯德尔似乎是笑了,然后用一种宠溺的目光看着她‘她开心就好。’

      我开心就好。

      元尔芙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金色的假发,红色的嘴唇,紧紧裹住身体的红色短裙,还有高到她看一眼都觉得会崴脚的红色高跟鞋,从大腿根到脚面的皮肤都只被一层薄薄的尼龙丝袜包裹...

      “脚是一个女孩子最私密的部位,不能让男人看见的嘞。”

      她的母亲每次请裁缝上门做衣服的时候都会这么说,还有鞋子,每次她说自己的鞋子小了母亲总是耷拉着一张脸不想要给她换掉。

      “小脚才好看呢,这么大的脚像什么样子...”

      母亲,如果您看到我这个样子,您会晕倒吗?

      元尔芙想着母亲脸上出现惊慌失措的神情,她从想象中获得了莫大的勇气,她再次拿口红在自己的唇上描摹,加深,艳俗的红色,这是母亲嘴里‘妓/女’的颜色呢...

      可惜你不会看到这一幕了,妈妈。因为你不会英语。

      虽然你在美国生活了半辈子,可是你一直不愿意学英语,电视从来不关,但是永远只是循环在那几个咿咿呀呀的频道,所以你永远不会知道你的女儿在几分钟后会穿着这身衣服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呢。

      现场会有多少人,五十个,一百个?

      他们都会看到你女儿的大腿呢,你会要你的女儿嫁给谁吗?

      但你可能要更加仔细地思考一下呢,因为这可是《周六夜现场》,美国收视率最高的喜剧节目。

      广播信号会让整个纽约乃至整个美国都看到这样‘不知检点’的我呢...

      元尔芙用口红重重地描画自己的嘴唇,反复地摩擦加深颜色,嘴唇变得鲜红像是刚刚啜饮过鲜血。

      她着迷地看着镜子里面那个从未见过的自己。

      蓬松的金色卷发,夸张的红唇...她忽然拿出自己的眼线笔,在嘴角点上了一个黑痣。

      太像了。

      她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是混血,是母亲和一个法国人生下的孩子,她的母亲讨厌她的蓝眼睛,很小的时候她从来不懂为什么每次她和母亲对视母亲就会歇斯底里,直到她近视了戴上厚重的眼镜才有所缓和。

      玛丽莲·梦露也有这样一双蓝色的眼睛。

      她从未觉得自己和梦露有任何相似之处,但是当穿上这套打扮的时候,元尔芙感觉自己似乎从这个美国最‘放荡’‘性感’‘声名狼藉’的符号里面获得了力量。

      她怀疑母亲就算是打开了电视也不可能认出这个在电视机上搔首弄姿的女人是她乖巧懂事的女儿。

      你认不出我的脸的话,你可以认出我的腿吗?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踩在高跟鞋上的小腿,紧实肉感的大腿,上面包裹着一层油亮的丝袜...

      你肯定认不出来的吧,毕竟你也从来没见过你女儿的大腿呢。

      而且,她的女儿正按照她的安排在加利福尼亚陪伴家里为她安排的‘未婚夫’呢,怎么可能出现在纽约,还上了电视?

      这样恶毒的想象让元尔芙稍微好受了一点,自从几周前从母亲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家里给你找了个未婚夫’之后就一直堵在胸口的火焰似乎消散了一点...

      “你现在订机票去加利福尼亚见你的未婚夫。”

      她难以忘怀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候的绝望。

      她深呼吸,避免自己尖叫出来,尽力冷静地和母亲沟通:“妈妈,现在是期末,我需要考试,我不可能去加利福尼亚。”

      “你退学吧。”母亲在电话那头轻描淡写地说。

      “退学?”元尔芙彻底尖叫了出来:“我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你现在让我退学?!”

      “你鬼叫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母亲端起架子呵斥她:“早知道就不该让你上这个学了,你看看你这个学上的连礼仪规矩都忘记了,谁还敢娶你进门...”

      “妈妈,妈妈,我不能退学的,我还有一年,就一年...”她尽力恳求母亲:“我可以和他结婚,但是千万别让我退学...”

      “不行,你现在去加州见他”母亲的声音隔着听筒也变得尖锐了起来:“如果他满意,他会带你回国。”

      “再说,学有什么好上的,你真的以为你能有什么出息吗?”

      “我可以靠自己找个工作!”

      “找工作?”母亲轻蔑的笑声传了过来:“别开玩笑了,你是想要当打字员还是交际花?你的工资买得起你一双鞋吗?”

      ......

      元尔芙盯着自己的脚尖,直到听筒里面没有声音。

      室内,她穿着的拖鞋,鞋面是湖蓝色的缎子,上面绣着怒放的芙蓉花,是有经验的秀娘几个月的工作成果。

      换算成人工的话需要多少钱呢......

      这双鞋子上究竟是秀娘的几个月,还是我的一辈子?

      她看着看着,脱下鞋子往窗外扔。

      但那还不解气。

      她看着大开的窗户,内心升起一个声音,该扔下去的不止是鞋子。

      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色。

      纽约的天空是灰蒙蒙的颜色,树枝也掉的差不多了,地上积了点残雪,脏兮兮的,来来往往的人肤色和发色五彩缤纷,不像是她的人生,黑沉沉的,像是她的头发颜色.....

      天再黑一点我就...

      但是比天黑更早到来的是她的室友。

      编着辫子的黑皮肤女孩抱着书打开了宿舍的大门,惊讶地问“哎呀,奥尔西娅,这么冷的天你开窗干什么?”

      元尔芙一动不动。

      室友走到她身边强势地把窗子关上,然后握住她的手:“奥尔西娅,你手都是冰凉的啊...”

      元尔芙反应过来这是在叫她。

      奥尔西娅,这是她翻书给自己取的英文名,这是希腊神话里面的一种有治愈力量的植物,她本来以为考到纽约来读书会是一场治愈重生,但原来生命是搬石头的西西弗斯,是再怎么努力也逃脱不了命运的俄狄浦斯...

      “...看我找到了什么?”室友像个轻快的小鸟,献宝一样向她展示怀里的东西,昏黄的灯光里面湖蓝色缎子散发着柔软的光泽:“你的拖鞋!”

      “...你干嘛要捡那个。”元尔芙哑着嗓子麻木地问,她再次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来自命运的嘲讽。

      她甚至没办法扔掉一双拖鞋。

      “啊?你扔掉了啊?”室友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不挺好的吗?这点污渍洗洗还能穿,挺贵的东西别浪费了啊...”

      室友嘀嘀嘟嘟地数落起她来了。

      元尔芙看着室友,她是个深肤色的姑娘,穿着印有学校logo的套头衫,袖口已经被洗到发白。她们共同分享一片几十平的空间已经三年了...

      “...你说的对。”元尔芙向她道歉:“我不会这么做了。”

      “这么珍贵的东西,确实不应该浪费。”

      第二天,元尔芙在微积分课上主动坐到了肯德尔的身旁。

      肯德尔是金融系的学生,比她们要大好几岁,但是因为挂科被留了好几次级,不过他也并不太在意这个学位,每天开着一辆敞篷的法拉利轿车在学校里面呼啸而过,副驾上总是坐着学校里最漂亮最风光的女孩。

      “嗨,奥尔西娅,”他看到元尔芙走过来,焦糖色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冬天撒在饮料上面甜蜜的糖浆:“你终于打算跟我约会了吗?”

      “嗨,肯德尔,你的副驾今天有空吗?”

      “为你,随时都有。”

      “那么,晚上见?”

      元尔芙找他既不是爱上了他焦糖色的眼睛,也不是他的敞篷法拉利,而是因为他的姓氏。

      一个一句话就能让毫无喜剧训练的她出现在美国最好的喜剧节目上的姓氏。

      “咚咚,”

      女盥洗室的门被敲响了。

      “奥尔西娅,你准备好了吗?”肯德尔的声音传来:“宝贝你再不开门我就要冲进去救你了哦,到时候看到了什么可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哦。”

      元尔芙打开门。

      “宝贝,我数三个数,2,1...你好美...”正准备撞门的肯德尔目光落在她光裸的颈脖和肩膀:“我从没想过你居然这么适合这个...”

      “谢谢,”她连一抹笑容都撑不出来给他,转身要走。

      “等等,你不开心吗?”肯德尔追上她:“你不想表演吗?太紧张了吗?你要是不愿意上台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的,我的车子就在楼下,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可以离开,然后去餐厅喝点热红酒...”

      “...然后呢?”元尔芙被他的描述打动了一秒钟。

      “然后,”肯德尔舔了舔嘴唇,“然后,你可以去我的地方,我在学校附近有幢公寓,里面有张我从埃及运过来的床垫...”

      元尔芙翻了个白眼。

      果然这才是现实。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至少等我上完节目。”

      她知道一切都有代价的,她在向一个资本家的儿子寻求帮助,这个和向魔鬼许愿没有区别。

      不过反正她的目的就是毁掉自己,再失身给一个花花公子也没什么。

      “宝贝,别生气,我开玩笑的。”肯德尔打量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像是在评估她的真实意愿,最后他后退一步,把一切掩盖在玩笑之下。

      “我是认真的。”元尔芙说:“现在,请你让开,我要上台表演了。”

      ...

      “女士们先生们,Live from New York, It's Saturday Night!(纽约现场直播,这是周六晚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SN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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