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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林骁(二) ...

  •   时祺去上海出差那三天,郝既明觉着自个儿跟丢了魂儿似的。
      咨询室该忙还忙,新案子一个接一个。有个高三丫头考前焦虑犯了癔症,还有个初中小子在学校挨了欺负死活不肯去上学。郝既明该疏导疏导,该治疗治疗,可总觉得哪儿空了一块。
      第二天晚上视频,时祺刚应酬完回酒店,扯开领带往沙发上一瘫,对着屏幕那头的郝既明挑眉:"郝大夫今儿怎么瞧着没精打采的?"
      "想你想的呗。"郝既明一点儿不藏着掖着,"您不在,连外卖都吃着不香。"
      时祺乐了,那颗尖尖的虎牙在屏幕那头若隐若现:"德行。"
      "时总什么时候回?我接您去。"
      "周四晚上八点落地。"时祺顿了顿,"甭来,堵车。"
      "必须去。"郝既明较劲,"给您备了份儿惊喜。"
      时祺刚要说话,那边有人敲门。他应了一声,转回头:"客户来了,先撂了。"
      "等会儿——"郝既明话没说完,屏幕已经黑了。他对着手机叹了口气,趿拉着拖鞋去厨房觅食。
      时祺不在这几天,郝既明又过上了泡面就外卖的日子。他一边煮着康师傅,一边想着时祺在的日子。有时候,有个让他愿意做饭吃的对象比饭本身更重要。
      周四晚上,郝既明提前俩钟头就奔了机场。特意绕道花店买了束时祺稀罕的白小苍兰,又去星巴克捎了他常喝的美式配司空饼。
      飞机晚点半个钟头。当时祺推着行李箱出来,郝既明一眼就瞅见他了。三天不见,时祺瞧着有点乏,可那双眼睛还跟小刀子似的,亮得很。
      "不是说了甭来么?"时祺走到跟前,语气还那样儿,眼底却藏着笑模样。
      "想早点儿见着您。"郝既明把花递过去,又送上咖啡,"受累。"
      时祺接过花闻了闻,又抿了口咖啡:"还成。"
      回城的车上,时祺靠着副驾闭目养神。郝既明时不时瞄他一眼,瞅见他眼下淡淡的青影。
      "这回的案子扎手?"
      "还成。"时祺睁开眼,"就是对方忒难缠。"
      他简单说了说这回的危机公关,是家知名企业被爆用童工。时祺既要平舆论,还得周旋各方,确保事儿能妥善了了。
      "最后怎么着的?"
      "企业道歉,赔钱,整改。"时祺揉了揉太阳穴,"可那些孩子……有些伤,补不回来了。"
      郝既明伸手握住他的手:"好歹您帮了他们。"
      时祺反手扣住他手指,轻轻"嗯"了一声。
      回到工作室,时祺行李箱还没撂下,就被郝既明按在门上亲。三天的念想都撒在这个吻里,直到俩人都喘不上气才分开。
      "想我没?"郝既明抵着他脑门问。
      "您说呢?"时祺挑眉,主动凑上去。
      第二天晌午,时祺难得睡到自然醒。睁眼时郝既明已经在一楼咨询室忙活了。餐桌上搁着还温乎的早饭,旁边压着张字条:「热热再吃,晌午给您带好吃的。」
      时祺瞧着字条,嘴角不自觉扬起来。他把字条收好,跟之前那些搁一块儿。
      晌午郝既明上楼时,时祺正开视频会。郝既明把外卖放桌上,悄没声儿坐边上等着。时祺对着屏幕条分缕析地说着数据,偶尔抬眼瞅瞅郝既明,眼神碰一块儿,带着只有他俩懂的默契。
      会开完了,时祺合上电脑:"今儿什么案子?"
      "十五的丫头,进食障碍。"郝既明打开外卖盒,是时祺喜欢的粤菜,"爹妈离了,跟着奶奶过。这半年暴饮暴食,吃完就抠嗓子眼儿。"
      "为的什么?"
      "缺安全感,拿吃食填心里的空。"郝既明给他夹了块叉烧,"得慢慢来。"
      时祺瞅着他:"能摆平?"
      "必须的。"郝既明乐了,"就是得费点儿工夫。"
      吃完饭,时祺接着忙活,郝既明下楼准备下午的咨询。俩人在不同楼层各忙各的,可知道对方就在不远,心里都踏实。
      下午四点,郝既明送走最后一个来访者,上楼找时祺。时祺还对着电脑屏幕拧眉头,手指头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
      "怎么茬儿?"郝既明走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捏肩膀。
      "又有个明星出轨被拍了。"时祺仰头靠椅背上,"团队急着找危机公关。"
      "接么?"
      "接,干嘛不接?"时祺挑眉,"挣钱的事儿。"
      郝既明乐了:"时总真是敬业。"
      "不然怎么养您?"时祺反击。
      "那我可得好好报答时总。"郝既明俯身贴他耳朵边儿,"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时祺存好文件,"懒得动弹。"
      "得嘞,我下厨。"
      晚上,郝既明在厨房忙活,时祺靠着门框看他。系着围裙的郝既明瞧着格外居家,切菜的动作利索得很。
      "什么时候学的做饭?"时祺问。
      "读研那会儿。"郝既明头都不回,"一个人在美利坚,总不能天天外卖。"
      时祺想起郝既明提过,他在美国读的心理学硕博。一个人漂洋过海,想必也不易。
      "尝尝。"郝既明夹了块红烧肉递他嘴边。
      时祺就着他筷子尝了,点头:"不赖。"
      "时总满意就成。"郝既明转身接着翻炒。
      饭菜上桌,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时祺瞅着满桌子菜,突然说:"往后少接点儿案子吧。"
      "嗯?"郝既明盛饭的手一顿。
      "瞧您太累。"时祺瞅着他,"见瘦。"
      郝既明心里一热:"时总这是心疼我?"
      "实话实说。"时祺别开脸,"您要累趴下了,谁给我做饭?"
      郝既明乐了:"放心,为了时总的胃,我也得保重。"
      吃完饭,俩人窝沙发上看电影。时祺靠着郝既明,有一搭没一搭地玩他手指头。
      "对了,林骁那孩子,"郝既明突然说,"得进趟迷宫了。"
      时祺坐直身子:"怎么茬儿?"
      "普通疏导不管用。"郝既明神色认真,"他那学者症候群,根儿在潜意识里。得进去把他那计算执念给化解了。"
      "什么时候进?"
      "下周。"郝既明握住他的手,"您得给我搭把手。"
      "成。"时祺点头,"需要什么提前说。"
      "还有件事儿,"郝既明顿了顿,"我爹妈下周从海南回来,说要见见您。"
      时祺动作一顿:"怎么突然要见我?"
      "老两口在海南猫冬,开春儿了回来住段日子。"郝既明乐,"听说我找着您了,非要见见。"
      时祺沉默片刻:"您跟他们怎么说的?"
      "实话实说呗。"郝既明攥紧他手,"老两口早就想见您了,天天催。"
      时祺抬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我总跟他们念叨您。"郝既明眼神温柔,"说您怎么帮我破案子,怎么照顾我,怎么……让我这么得劲儿。"
      时祺耳朵尖儿有点红,把头埋他怀里:"少来这套。"
      "实话。"郝既明搂紧他,"他们准保稀罕您。"
      过了一周,郝既明再次带着时祺来到林骁家。孩子还是老样子,坐在书桌前,手指在空中无意识地划动,嘴里念念有词地计算着。
      "骁骁,"郝既明蹲下身与他平视,"今天咱们玩个新花样,叔叔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林骁茫然地抬起眼皮,眼神空洞。
      "咱们去找个地方,"郝既明把声音放得又轻又缓,"那里的数字都会跳舞,比算今天是星期几有意思多了。"
      孩子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眼珠总算有了些神采。
      郝既明朝时祺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在林骁身边坐下。咨询室里安神香的青烟袅袅缭绕,脑波仪发出细微的嗡鸣。
      "跟着我的声音走,"郝既明的语调变得平稳舒缓,"深呼吸……对,就这样……"
      时祺闭上眼睛,感受着意识被轻柔地牵引。再睁眼时,三人已经站在一个令人目眩的数字迷宫里。
      这地方着实诡异——满墙的数字像活物般窜动跳跃,有的在自我复制,有的在不断变换形态。脚下是流动的数字河流,头顶是密密麻麻的算式织成的网。
      "当心,"郝既明拉住时祺的胳膊,"这里的数字会干扰人的注意力。"
      话音刚落,一串数字突然从墙上脱落,蛇一般朝他们游来。时祺本能地想躲,郝既明却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柔光,那串数字立刻温顺地退了回去。
      "这是他潜意识里对数字的执念具象化的产物。"郝既明神色凝重,"得找到核心,但不能被这些数字困住。"
      三人小心翼翼地往迷宫深处走去。越往里走,数字窜动得越疯狂,空气都沉重得压人胸口。时祺注意到有些数字组合在一起,反复演绎着林骁被欺凌的场景——
      "怪物"、"怪胎"这些字眼藏在数字里,一遍遍闪现。
      好不容易来到迷宫最深处,终于见到了被数字困住的小林骁。无数条数字链条把他捆得结结实实,孩子还在机械地计算着,仿佛这辈子只剩下这一件事可做。
      "骁骁,"郝既明的声音在迷宫里回荡,"你看看这些数字,本该是你的伙伴,不是束缚你的枷锁。"
      小林骁慢慢抬起头,迷茫的眼神里带着些许困惑。
      时祺上前一步,伸手触碰那些数字链条。冰凉的触感激得他一个哆嗦,但他没有缩手。
      "你看,"他用力折断一根链条,"这些都不是真实的。你比它们强大得多。"
      断了的链条化作数字尘埃消散在空气中。小林骁的眼睛睁大了些,好像第一次知道这些束缚是可以被打破的。
      "那些叫你怪物的,"郝既明轻声说,"是他们不懂你的特别。数字是你的天赋,不是你的诅咒。"
      更多链条开始松动。时祺继续用力撕扯,每断一根链条迷宫就轻轻震动,周围的数字流动也缓慢下来。
      当最后一根链条断裂时,小林骁终于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第一次露出了孩子该有的好奇神情。
      从迷宫回到现实,林骁靠在沙发上沉沉睡去,额头上都是细汗。郝既明长舒一口气,拿毛巾轻轻给孩子擦汗。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且得费些功夫。要让孩子真正接纳自己,路还长着。"
      "接下来呢?"时祺问。
      "定期疏导,慢慢把他从那执念里拽出来。"郝既明抹了把汗,"多亏有你。"
      时祺挑眉:"知道就好。"
      见家长的日子转眼就到了。郝既明特意请了半天假,一早就开着车去机场接爹妈。时祺留在工作室里等着,坐立不安地在屋里踱步,对着玄关的穿衣镜整了整衣领,连袖扣都重新系了三遍。
      手机嗡嗡震了两下,郝既明发来消息说已经到楼下了。时祺深吸一口气,理了理西装下摆,这才稳步下楼。
      郝既明爹妈瞧着都很和善。郝妈妈个子不高,圆脸盘上总是带着笑,眉眼弯弯的特别暖人;郝爸爸戴着金丝眼镜,一身浅灰色中山装,透着浓浓的书卷气。
      "叔叔阿姨好。"时祺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我是时祺。"
      "时祺啊,可算见着真人了。"郝妈妈热络地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着,"既明整天在电话里念叨你,说你工作能力强,人又靠谱。今儿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郝爸爸也笑着点头:"既明说你在工作上没少帮他,那些棘手的案子都是你们一起解决的。年轻人,不错。"
      时祺悄悄松了口气,接过二老手里的行李:"应该的,都是分内的事。外面冷,咱们先进去吧。"
      四人去了王府井附近的一家老字号烤鸭店。席间,郝既明爹妈很自然地唠着家常,问时祺工作顺不顺手,生活习不习惯,亲切又有分寸。时祺慢慢放松下来,也能说会笑了,时不时还给二老斟茶布菜。
      "既明这孩子,打小就有主意。"郝妈妈夹了块鸭肉放到时祺碗里,"我们从来没操过心。就是有时候工作起来太拼,得有人管着点儿。"
      时祺瞥了郝既明一眼,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不,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还得我盯着。"
      郝既明在桌下轻轻攥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眼底满是温柔:"现在不是有人管着了嘛。"
      郝爸爸推了推眼镜,笑着接话:"你们年轻人互相照应着,我们就放心了。"
      吃完饭,郝既明送爹妈回老宅。时祺站在工作室门口,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晚上郝既明回来,时祺正窝在沙发上看书。听见门响,他抬起头,装作不经意地问:"送回去了?你爹妈……挺好处。"
      "我说什么来着。"郝既明挨着他坐下,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他们可稀罕你了,我妈还偷偷跟我说你这孩子稳重,让我好好珍惜。"
      时祺合上书,从旁边拿出个精致的纸袋:"你妈临走时塞给我的,说是她亲手织的毛衣。"
      "她还真织了?"郝既明挑眉笑道,"我妈就爱织这些,围巾、袜子、毛衣、手套……我打小收到现在,都快能开个针织品店了。不过她可是很少给外人织的。"
      时祺取出那条深灰色羊绒围巾,在灯下端详。手感软和细腻,针脚密实平整,领口处还细心地绣了个小小的"S"。
      "挺暖乎。"他轻声说。
      "那是,我妈手艺没得挑。"郝既明凑近些,温热的气息拂过时祺的耳畔,"时总这是得了官方认证?"
      时祺轻哼一声,耳根却悄悄红了:"凑合吧。"
      郝既明低笑着搂住他,下巴轻轻抵在他发顶:"那我是不是该讨个赏?"
      "想要什么赏?"时祺放松地靠在他怀里。
      "明儿陪我去个地方?"
      "哪儿?"
      "保密。"
      第二天一早,郝既明开着车带时祺去了京郊的马场。时祺看着眼前这阵势,有些意外地挑眉:"您还会骑马?"
      "小时候学过几年马术。"郝既明牵出一匹高大的黑马,亲昵地拍了拍马脖子,"试试?这可是场里最温顺的一匹。"
      时祺挑眉,利落地脱下外套:"瞧不起谁呢?"
      他一个漂亮的翻身就跨上了马背,动作干净利落。郝既明吹了声口哨,也跨上另一匹枣红马,两匹马并辔在场内慢跑起来。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带着难得的暖意。时祺的骑术出人意料的好,控马的动作娴熟利落,马靴踩在镫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整个人在马背上显得格外挺拔。
      "时总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郝既明追上来,与他并辔而行,笑着问道。
      "多着呢。"时祺嘴角扬着,眼里闪着难得的光彩,"您慢慢发现吧。"
      骑完马,俩人坐在场边的长椅上歇息。郝既明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看着他被风吹红的脸颊:"怎么样?"
      "不赖。"时祺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下回还能来。"
      "成。"郝既明注视着他,眼神温柔,"时祺,谢了。"
      "谢什么?"时祺转过头来。
      "谢您……"郝既明顿了顿,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叹息,"让我觉着活着挺带劲。"
      时祺沉默片刻,伸手攥住他的手,指尖微微发凉,却握得很紧:"彼此彼此。"
      俩人在冬日暖阳下静静坐着,手指紧紧交握。远处是连绵的西山晴雪,近处是马儿偶尔的响鼻声,空气中飘着干草特有的清香。这一刻,连时光都慢了下来,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回城的路上,时祺靠着车窗睡着了。郝既明把空调调小,细心地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时不时扭头看他安静的睡颜。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温暖的光影。
      等红灯时,郝既明轻轻握住时祺的手。时祺睫毛颤了颤,反手扣住他的手指,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指节,继续沉睡着。
      郝既明看着交握的手,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填满了。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日子——
      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做有意义的事,过平凡却温暖的生活。
      而这,才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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