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吕珠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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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您说…… 我这身打扮，待会儿见了杨妃娘娘，合适么？”吕珠悄声嗫嚅道，她白嫩的脸颊，其上的晕红色隐隐透露出她内心的紧张。
短短半年光景，长安城已物是人非。
武德九年，有幸未被高祖皇帝遣回洛阳的秦王，竟率领麾下彪猛大将，包围大内皇宫的玄武门，趁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入宫谒圣之机，诛杀二者，得立为新任皇太子，并继承帝位，改年号“贞观”。
比较于杜如晦、房玄龄二者雄心勃勃回归京师长安，太子党、齐王党的狗屁班们被新皇帝李世民拟旨杀得杀、流放得流放。仅仅，留下才略兼备的前任太子洗马，魏征。
以及，容貌妩媚、性情妖娆、能歌擅舞又通晓诗文的齐王妃，杨氏。
当然，现在得改口称之为“杨妃”。
……
吕珠收回有些飘忽的思绪，镇定心神。
“吕姑娘大可放心，杨妃娘娘只是前几日偶然饮得茉莉花酿，赞其醇香，遂邀姑娘您入宫一述。”千秋殿的值事太监面无表情监答，令满腹疑问的吕珠瞬时松了口气，积压在胸口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她弯唇一笑，不敢再多言语，小心翼翼地迈着轻细的步履追随在太监身后，前往杨妃的寝宫处所，千秋殿。
头顶仲夏艳阳，不知在蜿蜒曲折的太极宫内兜了多少个圈，走得口干舌燥的吕珠刚想呼唤太监公公放慢行进速度，猝然听见拐角回廊那端，传来一声婉转若莺啼的冷嗤。
“放开我！”
“爱妃……”无奈的恳求。
“我不是你的爱妃，我是你的‘弟妹’…… 放开我…… 天煞的李世民，你杀了我夫君，还指望我笑脸相迎投怀送抱？！ 呸！ 给我滚！ 多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远远地，吕珠瞥见一位著明黄色龙袍俊逸男子，被一位绝色佳人出言讽刺得脸色一阵铁青一阵黑沉。
撞见不该看到的，吕珠只想脚底抹油，哪知刚刚沿回头路小跑两步，一句气息不稳、如获救兵的女性质问，硬生生阻断了她的开溜——
“德四，【花间一梦】酒坊的老板娘，到了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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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数十种珍贵的药用花卉加入酒粕中，吕珠抬眼凝向斜倚身子半躺在荷花池边的贵妃椅上、有一搭没一搭摇动团扇的杨妃，再看了看夜幕高悬的银白色下弦月,慢慢道：“娘娘，茉莉花酿好了……”
或许是倾诉打断了杨妃的沉思，她倏然停下手，令团扇静止不动，半晌，幽幽吩咐道：“倒了它。”
吕珠心底一片唏嘘哗然，却仍强忍王八气强作眼底含笑，动作流畅地将一壶“粉墨登场”的茉莉花酿一滴不剩倾入荷花池—— 这，已经是第十八次轮回。
“吕姑娘，勿怪本宫不懂得珍惜你的花酿，怪只怪仍在千秋殿外等候的李世民，死赖著不肯离去。”似是察觉到吕珠内心的不满，杨妃冷冷一笑，乌黑澄净的眸子里有过一闪而逝的伤感落寞，“太极宫中，上至长孙皇后，下至宫女太监，每一个人都认为我杨珪媚出言不逊忤逆大唐皇帝，无非是想勾起他的愧疚，换得后半辈子富贵荣宠。”
吕珠愣住。
唇边泛起明显的嗤笑，杨妃面色一变冷冷道：“夜色深沉，吕珠姑娘自行离宫罢。”
实在是没法适应杨妃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惊乍速度，吕珠只得摇首，委婉推辞且岔开话题：“娘娘，如果您还无心入睡，不如听珠儿讲讲述一则发生在武德二年的故事…… 或许有些吓人，是则鬼故事……”
“直说无妨，朕亦无心入睡。”突如其来的沉稳脚步声，迫近 。
心里“咯噔”惊讶的吕珠，为这句话慌忙转过身。不敢仔细去瞧九五至尊，她低眉俯首迎着不知何时到来的一片赤黄色，屏息道：“民女谒见圣……”
“鬼怪之谈，到底说还是不说？”精神奕奕地打断吕珠，杨妃对大唐帝王的到来根本没放在心上，亦不甚在意地自顾自轻摇罗扇。她仿佛早先预料这场不请自来的“驾到”，被焚香熏得红染略显的绝美脸蛋儿，也一扫而空之前的“倦怠”，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期待”。
“本宫有一宿的功夫，听吕姑娘详细道来。”
哟哟，摆明了藉“茶话会”拒绝侍寝。
心里一阵非议嘀咕，吕珠不敢推辞杨妃的“邀约”，又忐忑于睡不成爱妃的大唐皇帝此时此刻是何种悒郁心情，只能端正坐姿尽量不去瞧赤黄色，尽量不露胆怯不卑不亢：“民女听家父提及，大约是武德二年秋，他离开洛阳，前往相距千里之外的彭城拜访叔父叔伯 。”
“只因盘缠在半途被偷儿窃去，又恰逢连夜倾盆大雨，衣衫尽湿的家父只能暂居在一间破庙里。然而，就在家父正准备用庙里的枯草将就睡一宿，却意外瞥见枯草堆里……”
忽然停顿半拍，吕珠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枯草堆里，有一位被人敲断右腿胫骨、衣衫褴褛浑身遍布鞭痕、五官面容却无半点伤势的女童 。”
“然后？”杨妃不急不慢悠闲从容摇转着手中的罗扇。
吕珠娓娓往下：“那位女童很害怕，却有气无力地哀求家父无须请大夫为她诊治，更不可报官，只因她原是逃出妓坊的童妓。”
“然不知为何，家父总觉得女童言辞闪烁其中必有隐情。直至第二天天刚破晓，家父离开破庙前往叔伯家宅，途经彭城闹市偶尔瞥得官府通文，才得知昨夜不辞而别的女童，竟是高祖皇帝下旨缉拿的叛臣刘文静之亲生嫡女—— 刘成君。”
“咚”一声极轻细的碰撞声响，仿佛是默不吭声的“一片赤黄”在品饮花酿的空闲，不小心以足勾到桌脚。
“当天午时三刻，被彭城县衙成功活捉的刘成君，于琼台凌迟处死。”蓦地再度停顿，吕珠思索着，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一丝复杂，“家父说，他永远忘不了这个女孩瞪视自己的眼神，远远超出一个八岁女童所能拥有的凶狠恶毒；也忘不了她在接受一刀又一刀剐刑时发出的惨叫，以及不肯罢休的森寒诅咒—— 中元断头日，血债血偿时！”
“如斯……”杨妃冷冷一笑，表情淡漠，“这番旧事，与鬼神扯得上什么关系？”
眉间稍露几分尴尬，吕珠轻咳一声：“回娘娘的话，自此之后每逢中元鬼节，民女家宅必有一人撒手人寰…… 大大前年，死的是家母；大前年，死的是家父；前年；民女不慎失去腹中尚未成形的骨肉。眼看今年七月十五将近，民女恐将命不久矣。”
话音未落，杨妃倏地停下手中摇转的罗扇。
……
“吕姑娘如果死了，长安城内岂有第二个人懂得酿制花酒、又懂得说些奇闻怪谈陪本宫打发无聊光景？”忽如其来，杨妃笑靥如花开。
慢慢地，她回眸凝向身旁右座：“圣上，难得本宫与吕姑娘话题投机，不如允本宫搬入青云观、代发修习三个月，为吕姑娘长诵《太上感应篇》？”
哟哟，
整整三个月，恨别离太长相聚太少，睡不成爱妃的大唐帝王情何以堪呐？
吕珠低眉，掩唇一叹，不敢计较“一片赤黄”是否已然“黄中泛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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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近五天，整座太极宫险些被唾沫星淹埋。
延嘉殿韦贵妃那处的心腹太监们纷纷揣测，幺蛾子的杨珪媚又在施展柔媚功夫劝得圣上为隐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习诵超渡经文；安仁殿阴德妃那处的宫女们也在琢磨揣测，生怕圣上被杨珪媚迷得神魂颠倒，将一干玄武门起事的重臣通通降职、恢复齐王李元吉和太子李建成的封号。
甚至是中宫长孙皇后那儿，也传出“食之无味、寝之难安”凤体抱恙流言。
然而，不论太极宫其他人怎么议论，吕珠心里清楚得很——
杨妃整整五天闭门不出青云观，不是为前夫李元吉念经诵佛，而是想避开李世民一厢情愿的求|欢；至于李世民同样五天五夜闭门不出三清殿，并不是在自责自省对同胞手足的血腥杀戮，而是……
九五至尊的颜面一次次被杨妃踩在脚底，心有愤恨，不如宣泄于国家政务。
思及此，吕珠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
怨只怨给杨妃提供诵佛念经拒绝侍寝的“好机会”而惹恼了大唐皇帝，落得个三更半夜仍在偏殿抄写经文、陪伴杨妃吃斋念佛的悲凉结局。
一连五天没回【花间一梦】，也不知酒坊生意依旧红火？手持毛笔的吕珠吸吸鼻子，挠挠脑袋瓜揉揉眼睛定了定神，努力让涣散的视线重新聚焦在《太上感应篇》。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祸什么祸？寂夜笼罩下的太极宫从不相信什么祸福、什么善恶。吕珠皱眉瞥了瞥字迹潦草的经文，无奈叹口气。
……
“放开我！” 幽远的斥责，忽然从不远处的正殿飘来。
“爱妃……”无奈，杂糅了愤怒。
“看见你我就觉得恶心！放开我！ 唔………… 来人，救我…… 放、放开…… 救命，德四，德四…… 唔……”
咦，这似近非远的争执喘息，连同砚台被掀翻桌椅咯吱摇晃的嘈杂声，莫不是源自于杨妃与当今圣上？
吕珠猝地顿下毛笔，暗暗吃惊。
而寂夜深沉，女子柔弱的嘤嘤哀求特别清晰。 “天煞的李世民，你放开我！我夫君是你的亲弟弟，我是你的弟妹…… 呜…… 放开我……德四，德四！…… 救命，快来人……帮帮我……”
似成相识的一幕，分外耳熟的哭泣，令吕珠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同时，亦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帮？
还是，不帮 。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吕珠的秘密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