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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大结局(下) ...

  •   那天之后,丁瑒有两个多星期没有再见到父亲。听母亲说,荣县发生矿难,他爸为这事已经十几天没好好休息过了。如今的年头,死一两个人都不算什么新闻,但荣县的矿难死亡人数已达6人,受伤和失踪人数还在攀升,作为L市副市长的丁国扬,正是分管国资、生态环境和矿产资源整顿,上头问责下来,他难逃其咎。

      丁瑒心里不曾消淡的愧疚让他很想跟父亲再谈谈,但现在也只能偶尔打个电话叮嘱父亲注意身体,其他的还是等这些事过去了,再找时机。于是这段时间他听了母亲和莫颖浩的话,工作和为人处事都尽量收敛,尽量不再出别的状况,但莫颖浩要搬出旧房子的事,丁瑒还是没有妥协。

      幼师资格考试临近,丁瑒实在不想他分太多的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说服了莫颖浩继续住下后,丁瑒午晚餐就都在单位解决,回家了也不和莫颖浩闹,所有空闲时间都留给莫颖浩备考。但对于从头学起的教育学和心理学来说,一两个月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莫颖浩对于考试没太大信心,好在幼儿园对他试用期的工作很满意,对他说这次不成也没关系,等10月月再考一次,这中间就继续在园内工作,莫颖浩就当练手,放松去考了。

      但莫颖浩考试完,一切都似乎慢慢顺利起来的时候,丁瑒又得知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父亲丁国扬,被传受贿。

      丁瑒难得上一次本省最大的门户网,论坛L市区板块里讨论此事的帖子估计是删都删不赢,看到管理员没来及处理的质疑甚至是辱骂父亲的帖子,丁瑒气得差点砸了电脑。

      “妈!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别看了,看这些做什么!”

      “不是、总要让我知道怎么回事吧?我爸手机打不通,要不就说在开会!到底怎么回事?”丁瑒犹豫了一下,沉着气问“我爸不会真受贿贪污了吧?”

      齐红猛地瞪向丁瑒, “贪什么污?要贪污,我们现在还只住三室一厅的房子?你还在这只当个公务员?!”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无缘无故的,怎么有了这种风声?”

      “还不是荣县的矿难!”齐红平了平呼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却原来,是矿难事故一名受害者的家属,在面对记者采访时突然说L市副市长丁国扬受贿开发荣县煤矿的工程队,致使工程安保措施不到位才导致了这样的灾难事故。面对矿难爆出官员受贿事件,那些找新闻点的媒体记者便积极调查追问起家属说的这件事来。

      “那个家属头几天给他谈赔偿时还只是哭,后来接受采访就突然说了一堆话,一听就是事先准备好的,可能是有人让他这么说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被人陷害了。丁瑒沉思了一会,问“我爸有得罪什么人吗?”

      齐红的回答让丁瑒感到沮丧:“你爸得罪的人多了!”

      “行了行了,这事你就别操心了,你也根本操不上这份心!你爸都不准我跟你说这些的,你赶紧回去!”齐红说罢,便催了丁瑒走。

      丁瑒再跟父亲联系上时,丁国扬却什么也没说,只让他多回去陪他妈。丁瑒感觉不太好,问“爸,之后会怎样?”丁国扬说“去省里接受审查。”丁瑒心里一惊,这明明只是有人传言而还没有实证的事,却已经受到了省里的重视,丁瑒心里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父亲:“爸,您有…受贿吗?”电话那边隔了好几秒都没有声音,丁瑒觉得紧张地快要窒息,最后他听见丁国扬说,“没有,这些事都不属实。”坚定而清晰。那一刻,丁瑒心中所有的疑虑都瞬间消散。

      丁瑒把事告诉了莫颖浩,莫颖浩安慰他说“既然叔叔是被冤枉的,那接受审查是不是坏事,会还给叔叔清白的。”

      丁瑒心中却又有了其他担心,“我在想,如果指使那家属说这话的人是有目的的,会不会栽赃?”

      “怎么栽赃呢?”

      “我也说不清,本来没事,却被陷害成了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莫颖浩见丁瑒愁眉苦脸的,突然有了个不成熟的想法,他试探地问“你说,陈阳的爸爸能不能帮上忙呢?”

      丁瑒瞧着莫颖浩没立即接话,这个想法有点不着边,但深想一步却又似乎有空间。莫颖浩大概能猜到丁瑒的顾虑,但这种时候了,是不是办法都应该一试的。“我记得,陈叔叔问我老家时,提到过他在这边呆过好几年,他或许认识这边的一些人呢?反正丁叔叔是清白的,如果陈叔叔能帮上什么忙,想栽赃的人也没那么容易了吧?我也不太懂这些,只是这么想的。”

      莫颖浩说服了丁瑒后马上就给陈阳打电话,在美国时区的陈阳正在睡觉,被吵醒了老大不耐烦,莫颖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这种事我爸怎么帮的上忙?我爸又不是检察院!而且我也不会找他让他帮这种忙啊…”

      莫颖浩被浇了一盆冷水,“哦”了一声就准备另想办法,陈阳却又开了口:“我爸不可能帮这种忙,但我我爸的朋友啊同事啥的可能行,我帮你问问。”

      没过几天,陈阳打来电话,说丁瑒爸爸的事已经打过招呼了,但结果怎么样他不负责。丁瑒问跟什么人打了招呼,陈阳也只说他也不知道,是请孙叔找人帮忙的。丁瑒仍是放心不下,又没有什么途径好打听,只能在家呆着等父亲那边的消息。直到5月24日,丁国扬的司机才第一时间里联系了齐红和丁瑒,说审查结果是,受贿一事不存在,将做澄清和公示。

      D市已经连续下了两天的大雨,路滑车走的慢,丁国扬坐在回家的车里,看着自己见证之下一天天改变的城市,心情很复杂。如果说在得知被告受贿时心里不害怕,那是撒谎。官场浸染这么些年,摸爬滚打一路走来,真正做到两袖清风是不可能的,但他也尽自己所能的去做一个正派的官员,对得起身份赋予他的责任,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面对那样的指责,尤其是被自己一手养大、唯望给予正面榜样的的儿子的质疑,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委屈和心伤。

      到家已是晚上8点多,丁瑒早早下了班回了蓝山郡,帮母亲做着家务等丁国扬回来。丁国扬洗去一身风尘换了衣服心后情已渐平复,坐到餐桌前享用起一家人难得的共进晚餐的时光。

      丁瑒却很紧张,这是那天向父亲坦承后第一次面对面,这之间竟然相隔了这么多天。见父亲脸色平静,和母亲说话间还能轻松谈笑,丁瑒小心地开口:“爸,单位要组织培训,派我们几个今年新进的科员去学习。”

      “这是好事啊,”丁国扬看了眼丁瑒,问“去哪学习?多长时间?”

      “到云南,两个星期,时间还挺长的。”

      “嗯,珍惜机会好好学习。云南很漂亮,课余可以到周围看看,什么时候走?”

      “这周末就走,已经通知一段时间了,就是还没机会告诉你。”

      “行,那让你妈给你准备行李…”丁国扬顿了一下,脸上的笑也淡了些,“啊,你自己准备吧,注意安全。”

      吃罢饭,丁瑒陪着丁国扬看电视,齐红收拾完厨房见儿子还在,问他怎么还不回去,丁瑒“啊”了一声,说晚上就住这边了。齐红了然,往沙发上丈夫那边看去,丁国扬眼睛瞅着电视连姿势都没换一下。

      夜里,齐红睡得正熟,就被一阵凄厉的手机铃声惊醒。摸亮了台灯去看,丁国扬正拿着电话,眉头深深皱起。齐红心跳未平,紧张的问“国扬,怎么了?”丁国扬挂了电话,起身穿了衣服对齐红说“你睡吧,我赶到郧溪去一趟,老杨的车翻了。”齐红还未答话,丁国扬已经关上了房门,出去了。

      丁国扬连夜往郧溪赶,强劲的暴雨敲打着车窗玻璃,砰砰作响了一路。丁国扬五指交握,却仍不能制止双手的颤抖。到了电话里说的地点,出事的石桥边围绕着一堆人,丁国扬下了车,远远的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顾不上司机给他撑伞,就跑了过去。

      “老丁,你来啦!”一个穿着雨衣的中年男人把手里的伞递给丁国扬,“我们也刚到,尸体已经被几个农民拉上来了,在那边。”

      听到那两个字,丁国扬禁不住抖了一下。他顺着男人的手看去,斑驳的石桥边有两卷草席,雨水哔哔啵啵地打在上面,依稀可以看见草席里裹着的人形。丁国扬没有走过去,他被男人拉到了一边,看着几个披着草垫子卷着裤管的本地人,手里拿着器具下到河里打捞着什么,丁国扬捏了捏发木的手指,问身边的人“河里还有什么吗?”

      “噢,车子…还在下面,他娃儿已经被送到医院…抢救…”

      雨声太大,男人的声音被风雨吹打的断断续续,丁国扬只能扯起嗓子喊“车上还有什么人吗?”

      “就他,司机,还有他娃儿,司机也死了!”

      丁国扬忍不住又看向石桥上的草席,下河打捞的本地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喊了一句,丁国扬回过头,却正好隔着凌厉的雨帘看到远处朦胧的青山。是下已是深夜,只石桥这一块的区域被汽车的灯打明照亮着,远处的山却是漆黑。丁国扬动弹不得。那方跟夜浸溶的山影,让他一瞬间感觉到了漫天漫地,瘆人的恐惧。

      自郧溪回来后,丁国扬就病倒了。伤风感冒,接着腰病也复发的有些严重。丁瑒本想拒掉单位去云南的培训,丁国扬却是不许,到了丁瑒出发那天,叫司机把人直接送到了火车站。

      莫颖浩提着保温桶到医院时,齐红正坐在病房里给丁国扬念报纸。齐红倒水出来看见他,问“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莫颖浩把保温桶给了齐红,说“没多久,这个是枸杞鹌鹑汤,对腰比较好,可以喝的。”齐红接了保温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让莫颖浩进来坐,莫颖浩只摇摇头“不了,我就是把汤送过来,叔叔要是喜欢喝,我再回去做。”

      丁国扬喝了两三天的鹌鹑汤,却对这汤的来历不闻不问。齐红忍不住了,休息时就提了一句,说这汤是莫颖浩煲的,每回来都是送了汤就走。丁国扬看书的眼睛抬都不抬,轻描淡写的问,怎么不进来?齐红心里动了动,脸上却不动声色,说,你没发话,那孩子怎么敢进来?丁国扬搁下书,叹了口气,说,下回让他进来吧。

      莫颖浩下次来的时候就被齐红叫进了病房,但也就是和齐红说说话,床上的丁国扬要么看书,要么闭眼睡觉。齐红上班也忙,不可能24小时呆在医院照顾,莫颖浩便无间和下了班后就赶到医院,跟齐红换着班的照顾丁国扬。在网上查了些对腰好的药膳煲汤,换着样的做给丁国扬喝,丁国扬也每每都喝下去,但不作评价,甚至连话都不跟莫颖浩多说,莫颖浩有时给他念念报纸,有时就安静地在一旁坐着。

      这天莫颖浩正坐在椅上削苹果,丁瑒的三婶抱着一束花来了,寒暄了几句后就开始唉声叹气,丁国扬问怎么了,三婶就把他弟弟嫌累辞了工作的事说了出来。那工作本就是丁国扬帮忙介绍的,在市委给领导开车。三婶把话说完丁国扬也大概明白了,说了会再帮忙看看有别的工作机会没有,三婶才满意的走掉。

      三婶走后,丁国扬看着天花板一角破损的墙皮发了会呆,忽然问“莫颖浩,你多大了?”莫颖浩听见他开口,心想丁叔叔原是问过自己年龄的,嘴里还是又回答了一遍“20了。”

      “真年轻啊,”丁国扬轻轻的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呵呵,想想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莫颖浩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低了头把苹果一小块一小块的切到盘子里。

      丁瑒培训完赶回家到医院时,丁国扬正在给莫颖浩讲历史,莫颖浩一手捧着扎满牙签的水果,一手拿着个整的在啃,听得一脸认真。齐红洗净保温桶回到病房,就看见丁瑒杵在病房门口要进不进,往里瞅了一眼便把人拉到了一边“怎么不进去?”

      “呃浩子什么时候来的?”

      “怪事!不是你走前让他来照顾你爸的吗?”

      丁瑒挠挠头,“他每天都来啊?电话里没听他说啊,我只叫他多熬点汤,他汤做的还是不错的!”

      “是啊是啊,你们一个二个动不动就到医院来报道,这厨艺都练出来了!”

      “嘿嘿!”

      齐红瞪了儿子一眼,想起了件事说“你四叔四婶离婚了。”

      “啊?”

      “哎,你四叔也是的…丁晓这眼见就高考,他们也不等几个月再说!”

      四叔家的事丁瑒知道一些,好像是和以前好过的一高中同学前几年又联系上了,四婶发现时,那女人肚子里都怀上了。这之前四婶跟齐红哭诉过,丁瑒只劝他妈别瞎管人家家事,在他印象中四叔四婶感情很不错,只当是些小磕绊,不成想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你姐也不是个省心人!跟你姐夫也闹着呢,说要离婚!当初喊着要结的是她,现在要离的也是她!”

      “妈,你怎么又八卦了,别人家家事,你还是少议论。”

      “怎么是别人家?还不是你们丁家!”

      “行了行了,进去看爸吧!”

      丁瑒回了病房,接了莫颖浩手里的梨子削了起来,那只梨有些硬,难削,丁瑒削完自己都觉得寒碜,不好意思给父亲,就塞到莫颖浩嘴里了。莫颖浩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聊着天,想先离开,却被丁国扬叫住了,“丁瑒,你跟你妈出去转会,我有话跟莫颖浩说。”

      丁瑒有些紧张的看向莫颖浩,想说什么,被他爸一个眼神给瞪出去了。莫颖浩站在丁国扬面前,心里头直打鼓。丁国扬看着他,拍了拍身边床铺,“别站着,过来坐。”

      莫颖浩坐过去,眼睛望着丁国扬的手,沉默着。

      “在你眼里,丁瑒是什么样的人?”

      莫颖浩慢慢抬起头,斟酌出自己的回答,“丁瑒他,很好,很正直,很聪明,很…很有责任心,还会画画…”

      丁国扬轻轻笑起来,看着莫颖浩的眼睛继续问“就因为这些,就要跟他…过吗?”

      莫颖浩哑然。丁国扬是笑着的,但这个问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丁国扬也自知有些为难面前这个孩子,不待他回答,已经叹出一口气,“丁瑒很骄傲,这跟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都被大人们娇惯着分不开。他性格也有些浮躁,遇事不够冷静,脾气也很暴躁。他身上有很多缺点,这些,你都能包容吗?”

      莫颖浩看着丁国扬,喉头有些哽咽,他使劲点了点头,“我可以。”

      “…我说了丁瑒那么多缺点,但总体上来讲,他还是一个好孩子。就像你说的,他很正直,很诚实,他对自己认定的事也很执着。我记得他小时候,他妈妈反对他画画,他偷偷拿了家里的钱去少年宫交学费,整个寒假里自己背着画架子去学画……”丁国扬的脸上,是一种作为父亲的欣慰与骄傲。他偏过头,看向莫颖浩的目光里,有着疼惜,“丁瑒比你还要大四岁,说这些话可能委屈你一些…但,你比丁瑒早当家,也要更懂事,身上有很多值得丁瑒学习的地方。以后…请你要多包容他,照顾他。”

      莫颖浩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心里已然坚定了,对自己,对这个父亲的承诺。

      丁国扬停了停,平复了一下情绪,笑着说“好啦,就叫他们回来吧。”

      丁瑒跟母亲回到病房,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了几个来回,默默的走到莫颖浩身边。扭头看他,莫颖浩眼圈有些发红,但他脸上明朗的笑着。那个他熟悉的微笑,让他一直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了下来,他难以自抑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心里满满都是难言的感激,丁国扬也不看他,随意的摆了摆手“你们俩个,早点回去吧。”

      干净的病房里,只剩下齐红坐在丈夫的病床旁边。她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丈夫的手里,笑着嗔怪“干什么演戏?你都不知道丁瑒刚才吓成什么样!”

      “我演什么戏?只是有些话要交代罢了…”

      齐红抿了抿嘴角,拉过丈夫的手,“国扬,孩子也长大了,我们该做的也都做了。”

      “是长大了,我们也老了…”丁国扬默了片刻,对妻子说,“那天我看到老杨的尸体,第一次那么真实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老杨在世的时候,是我们这几个里最重健康的,平时烟酒不沾,每周还去打球爬山锻炼身体,可是谁能想到,他竟是我们当中最早一个走掉的?”

      “生命太脆弱,说没就没了。我现在有时会想,干了这么多年走到现在的位置,却把身体毁了,真不值。”丁国扬看向妻子,“他已经是成年人,走什么路,怎么走,他有能力为自己做出选择,我只盼他能够健康,平安,这就够了。”

      齐红望着丁国扬已不复年轻的脸,什么也没说,只紧紧的,握住了丈夫的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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