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哀怨的媳妇脸

10、定约

　　虽是暑日当空，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朵乌云，虽不厚实，却也隐隐约约的遮住了太阳。

　　都说是再美丽的佳人在日头之下也会无所遁形，总要显露出什么破绽来，而郦姝娆却不是，她的青春艳丽几乎可以和太阳争辉。可是现在乌云蔽日，一时众人都好上了几分，一时之间却显露不出她那般的光彩。

　　如同那遮蔽掉的日头一般，她的锐气也遮蔽掉了，只将锋芒暗暗地藏了起来，却一样的刺人。

　　郦姝娆将鬓边的一律发丝别到耳后，翘了翘唇角
　　“臣妾当时听姐姐说臣妾是客，心里想着，这儿是倚梅园，不是姐姐的瑶光宫，姐姐不为主，妹妹又怎么是客。还是在姐姐心中，这这个大昭后宫都是姐姐的？抑或是……”

　　这种暗藏锋芒的话，倒是比那种明目张胆的找茬更难为对付。虽说楼相只手遮天权倾天下是共识，却终究不是可以搬上台面上说的。这个天下明面上只是姓“曌”的，这个后宫明面上只是皇后的。一旦言行有失，等着抓把柄的不知有多少。

　　楼月卿这才肃了神色，搁置下了手中的针线。

　　“没想到妹妹是这么个心细的人，看来本宫开始的宽容是多余的了。”她拂过那棚架上的绣面，底稿打的是一片梅枝，层层叠叠，纷繁复杂。人言凤穿牡丹，那梅林里栖息的又是什么呢。“本宫说得主客，不是指这倚梅园，甚至不是这宫里的任何一处。有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了皇上，谁又能配得上做什么主人？本宫所知的不过是本宫的闲暇。本宫本来可以专心做些针线，妹妹不请自来，可不就是不速之客。这样妹妹懂了？”

　　郦姝娆自讨了没趣，也不再说声，话间叶知秋将茶水送了上来呈给她，她正要饮，却听楼月卿轻咳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端过了茶盏。

　　“妹妹且慢，本来请妹妹喝杯茶是无妨的，但是妹妹谨慎至此，本宫也谨慎点好。这茶也是产自大昭，理应是归皇上所有，本宫也无权相请，权当皇上的赏赐。妹妹喝茶之前，还是跪下叩谢天恩的好。……所以，丽昭容还不快跪下谢恩”

　　到了此时，郦姝娆才知道这不温不火的女人的本事，也尝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苦楚。跪，长了她的颜面，不跪，却冒犯了天威。早就没得选择，却不甘心让她如愿。仰面看着她的脸，与表姐截然不同，虽是恬淡，却不如表姐温婉，神色中竟有些刚毅，不容冒犯。被那双眼睛看过，竟是连抵赖的勇气的失却了。

　　郦姝娆站起身来，犹犹豫豫，正是欲跪，却听得不远处太监高唱“皇上驾到！”

　　这句话仿若一救命的稻草，又如一道坚强的后盾。一时间不只是她，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也就分不出高下。她这才如恍然初醒，想起了她最强大的武器，不是伶牙俐齿，而是皇上的宠爱。如此，纵然这锦妃再怎么厉害，也是无妨。

　　待她们被免礼起身的时候，开始那种得意的娇憨的笑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朕随意走走也能碰个正巧，方才是在聊什么？”

　　楼月卿没想到曌云路会这个时候来，也不知方才自己那些厉害的话他听见没有，不免有些后悔。除了晨昏定醒，上次这么近见他已经是一月之前的事了，自那些新人入宫以后，他再是没有过来她这边一次。今天这一面，突然有了就别重逢的感觉。

　　原本以为的那些哀怨竟也无从生起，只是站在那看着，一时竟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反倒是郦姝娆就那么以她所羡慕的姿态那么自然地亲近了过去，在曌云路的身边说些什么 ，所说的那些亲昵的话语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眼中心中只有那两人的模样，似曾相识。只最后听得一句“听说锦妃姐姐甚是喜欢着倚梅园呢，成日都在这里待着，臣妾过来逛逛倒觉得自己是误闯了。”

　　楼月卿这才缓过神来，勉力笑了笑“臣妾不过借着这倚梅园的景，做点针线罢了。不过也确是喜欢这景致，比别处多些安静。”

　　曌云路方才一路走来，远远看着这边，只觉纵使郦姝娆再是艳丽夺色，却也掩盖不住她，她较之前看来已是有了不同，却道不明白。而不变的恐怕还是那种傲气，对于女子来说过于强硬，只远远看着她站在郦姝娆的面前，就让那个骄纵的人生出了几分缩瑟。但是走了近来细看，那种傲气又仿佛如幻觉一般，像是受尽了委屈的。

　　这种神情自是自己愿意看到的，自己是天子，不受她的控制，事情不会永远随她的意思走。所以自过了去就自顾自同姝娆说话，甚至于她都不曾理睬。

　　“锦妃在绣什么？”

　　“是紫梅图”

　　曌云路看着那绣作上的针脚，一时见恍然觉得面熟，又想起了曾经有人说过“料想紫梅溪上客，也应回首一看云”再抬头看那枝桠的梅枝毫无紫梅的痕迹。自那日出了梅园之后，他便再没有进过梅园，也没有看过这梅花，连它们什么时候败了都不知道。转眼间已经入了夏，终于再是难寻梅花的痕迹。

　　“若是想绣这个怎么不冬天绣的好？”

　　“冬天绣的是景，如绣来，现在绣来是意。看着那梅枝就能想起那些时日园中的光景，才是有趣。”

　　曌云路经不住笑了出来，那些时日，于她想来是有趣，于自己，于锦瑟是何等的痛苦。而如今如此，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她喜欢的自可拿去，只是无论哪样都不会容易就是了
　　“罢了，你若喜欢朕就将这儿赏赐给锦妃吧。”

　　话语一出，楼月卿一怔，郦姝娆更是不可置信，偏碍于身份，不能插言。

　　“就当朕跟锦妃定了这紫梅图。戍兀的使臣进境朝贡，半月之后将离京，朕想将这绣作当做封赏之一。锦妃可能应朕？”

　　半月的时间，这样的篇幅怎会够用。楼月卿默默叹气，甚至是有些灰心，方才片刻的欣喜荡然无存。自己未奢望什么赏赐，却总不期冀这般的为难。“臣妾遵命，如有为违约，定凭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