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叩天工鉴》王胤陟

212、最后的索林

　　那艘残破的索林梭形飞船，静默地悬浮于冥王星冰冷的阴影之下，如同一具漂泊了万年的幽灵船。其能量签名微弱而纯净，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濒临熄灭的疲惫感。它没有攻击，没有扫描，只是静静地存在着，仿佛在等待，又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地球方面，刚刚因与“远眺”号重建联系而升起的些许振奋，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未知的访客所冻结。内忧未解，外患又添新变数。

　　“确认能量签名…与影卫小队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衰弱。”林九鸢紧盯着传感器数据，眉头深锁，“没有检测到武器系统充能或任何主动探测迹象。它的状态…很糟糕，像是经历了…长途奔袭或惨烈战斗。”

　　“他们想干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谷擎苍目光锐利，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评估着各种可能性，“投降？求援？还是…陷阱？”

　　“与‘远眺’号的连接稳定吗？”他转头问道。

　　“连接稳定，但李慕星意识负荷极大，无法长时间维持。”负责意识投射的技术员报告，“‘远眺’号正在接收信标能量，情况暂时稳定，但仍在静默区深处，无法移动。”

　　“优先维持与‘远眺’号的连接！加强对索林飞船的监控，最高戒备，但暂不主动攻击。”谷擎苍迅速决断，“尝试…用影卫小队之前使用的认知频率，发送简单的问候信号。”

　　一道温和的、带有索林遗民熟悉认知特征的脉冲信号，小心翼翼地射向那艘沉默的飞船。

　　等待。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许久，就在众人以为对方不会回应时，一道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中断的认知信号传了回来。

　　信号并非来自影卫，而是另一个更加苍老、更加虚弱的意识。

　　“地球文明…我们…并无恶意…”信号充满了疲惫与沧桑，“我们是…‘守望之影’最后的…传承者…亦是…‘仲裁方舟’悲剧的…幸存遗族…”

　　“我们带来了…警告…以及…或许…最后的…希望…”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飞船核心…即将…熄灭…请求…对话…”

　　信息简短，却蕴含了爆炸性的内容！守望之影？仲裁方舟的幸存者？最后的希望？

　　“允许对接请求！但必须在绝对控制下进行！”谷擎苍当机立断，“准备最高级别隔离舱！安保等级提升至最高！林九鸢，你负责主导交流！博达教授，从历史角度协助分析！”

　　一艘经过特殊改装、具备强大压制力场的接引艇缓缓驶出地球屏障，谨慎地靠近那艘索林飞船。对方毫无抵抗，甚至主动配合，任由接引艇将其牵引至近地轨道的一个高度隔离的码头。

　　数小时后，在层层能量屏障和物理隔绝的密室中，地球方面的代表（林九鸢、博达全息投影出席，谷擎苍远程监控）见到了这位神秘的索林访客。

　　那并非影卫那样的能量意识体，而是一个…极其衰老的、身体大部分已机械化改造的索林个体。他（它）坐在一个维生舱内，裸露的皮肤布满皱纹和能量灼伤的痕迹，机械部分也多有破损，仅存的生物眼睛浑浊不堪，却透着一丝异乎寻常的清明与坚持。

　　“我是…诺瓦长老…”老者的认知信号直接传入众人脑海，省去了翻译环节，却更显其虚弱，“‘守望之影’最后的…指引者…感谢你们…愿意倾听…”

　　“你们的到来目的？”林九鸢开门见山，保持着高度警惕。

　　“首先…是警告…”诺瓦长老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隔离墙，望向遥远的深空，“你们所见的‘融合意志’…并非自然产物…而是…‘收割者’利用‘仲裁方舟’残骸和捕获的‘诡辩者’、‘织网者’（即蛛丝力量）等存在的碎片…强行催化出的…合成灾难！”

　　“它的目的…并非单纯毁灭…而是…吞噬与同化…最终成为收割者降临的…完美容器或…先锋跳板！”

　　这个消息让所有人脊背发凉！融合意志竟然是收割者人为制造的“合成体”？为了更高效的入侵？

　　“其次…是真相…”诺瓦长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恸，“关于…索林文明的…堕落…并非源于对‘混沌’的恐惧…而是…一场失败的抗争！”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了一段被掩埋的历史：

　　索林文明黄金时代末期，早已察觉到了“收割者”的威胁。他们建造“仲裁方舟”并非为了模仿守望者，而是为了…主动迎击！他们试图集合文明最尖端的力量，寻找甚至…创造出一种能够对抗乃至“中和”收割者静滞特性的“活性奇点”。

　　然而，计划被内部渗透的“静滞信徒”（即后来的统一单元）破坏，实验失控，“仲裁方舟”反被收割者的力量感染、扭曲，成为了第一个“融合体”的雏形，并最终导致了文明的悲剧性内爆和分裂。

　　“守望之影”并非潜伏者，而是一直在暗中抵抗的统一单元、试图挽救文明遗产的…失落派系。

　　“我们逃离了…苟延残喘…追踪着融合体的演变…直到它被收割者催化成型…”诺瓦长老的气息越发微弱，“我们目睹了它捕获你们的方舟…它正在利用上面的技术…尤其是…九鼎的认知模型…加速完善自身…”

　　“如果让它成功…它将成为有史以来最可怕的…静滞桥头堡…不仅能吞噬太阳系…甚至能…反向污染整个守望者网络！”

　　绝望的事实，比想象中更加黑暗。

　　“你所说的…希望…又是什么？”博达声音干涩地问道。

　　诺瓦长老的维生舱发出轻微的运转声，一个隐藏的隔层打开，露出一个…破损严重、却散发着微弱纯净星光的、结构奇特的棱柱体。

　　“这是…‘曦光之心’节点最后一块…未被污染的…核心碎片…”诺瓦长老的认知信号中带着一丝 reverence，“也是…仲裁方舟最初设计的…蓝图备份…和…活性火种…”

　　“它无法直接对抗融合体…但它蕴含的…最纯粹的‘创造’与‘守护’法则…是静滞的天敌…也是…重启‘仲裁方舟’真正使命的…唯一钥匙…”

　　“但它需要…一个…强大的、纯净的活性认知场…才能激活…而你们的九鼎系统…虽然受损…但其根基…与它同源…甚至…因为那位牺牲者的融入…发生了某种…良性的升华…”

　　“我们可以…将碎片…交给你们…融合…但过程…极其危险…可能引来融合体的…直接攻击…甚至可能…与九鼎系统产生…不可预知的相互作用…”

　　“选择权…在你们…”

　　诺瓦长老说完，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维生舱的光芒急剧黯淡下去。

　　密室中一片死寂。

　　信息量太大，抉择太重。接受碎片，可能获得反击的利器，也可能加速毁灭的到来。拒绝，则可能永远失去机会，坐视融合体壮大。

　　“我们如何相信你？”谷擎苍冰冷的声音通过通讯传来，“这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诺瓦长老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像是叹息又像是苦笑的精神波动：“我们的飞船…我们的生命…都已走到尽头…欺骗…毫无意义…碎片…你们可以…自行检测…”

　　“只是…时间…真的…不多了…”

　　就在这时，监测部门传来紧急警报！

　　“检测到高强度静滞波动！来源…融合意志方向！它…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正在加速朝银河系边缘移动！同时…分出了一支小型编队…方向…直指太阳系！”

　　融合体的反应如此之快！

　　“诺瓦长老的飞船能量签名…虽然微弱，但可能还是…被捕捉到了！”林九鸢瞬间明白。

　　没有时间犹豫了！

　　“接受碎片！”谷擎苍怒吼，“立刻护送至九鼎核心！启动最高级别研究！准备迎击敌方编队！”

　　“至于你们…”他看向诺瓦长老，“如果所言非虚…地球文明会记住你们的警示。”

　　诺瓦长老的认知信号最后传来一丝如释重负的波动，随即彻底沉寂。维生舱的光芒熄灭，这位最后的索林指引者，走完了他漫长而悲壮的旅程。

　　那枚承载着最后希望与风险的棱柱体碎片，被小心翼翼地送入重重防护下的九鼎核心实验室。

　　而遥远的深空中，那支由融合体派出的、散发着冰冷与不祥气息的小型编队，正撕破星空，朝着刚刚获得一丝喘息之机的太阳系，疾驰而来。

　　新一轮的风暴，已在路上。

　　希望的碎片与毁灭的阴影，同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