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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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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风亮从怀里掏出手枪,大踏步走上前抵住顾惜朝的额头,后者无视这一切,继续面无表情地咬着烟卷。
“是不是你干的?”高风亮厉声问道。
“你指的是什么?”顾惜朝摊手。
“少装蒜,追宝……是不是你推下楼的。”高风亮用枪管指了指他肩膀上插着的军刀:“这把军刀我认识,是追宝的。”
“那也只能证明他插了我一刀而已。”顾惜朝满不在乎。
高风亮瞪圆了眼睛,手枪‘喀啦’一声上了膛:“你嘴巴倒硬……”
边上的英绿荷突然一个箭步上前,拔枪,笑了笑,下一秒,转身抵在了戚少商的额头。
“英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高风亮危险地眯起了眼睛:“老子清理门户你们九幽帮也要插手吗?”
“清理门户我们是管不了,不过老爷子能拿枪指着我们九爷的关门弟子,那么我也只好拿枪指着您的弟子咯。”英绿荷笑的极其妩媚:“我忘记宣布了,半小时前,九爷刚收了顾惜朝入门,现在他是我们九幽帮白虎堂的堂主,跟你们神威帮没有半点关系了。”
高风亮气的胡子乱颤,手一抖,差点扣下扳机。
英绿荷示威似地挑挑眉,身后立刻跑上来两个手下扶起顾惜朝。
顾惜朝捂着受伤的肩膀,嘴角斜斜地一勾,在两名手下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转头望了戚少商一眼,两人四目相接,一时竟无言以对。
“慢着……”高风亮把枪纳入怀里,从背后抽出金刀,一刀架在了顾惜朝的肩膀上:“小子,想走可以,但是得留下一条胳膊。”
顾惜朝变了变脸色,英绿荷一个转身,枪口直指高风亮:“老爷子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
两方人马立刻拔枪的拔枪,举刀的举刀,气氛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顾惜朝杀了我的弟子,留条胳膊算是便宜他了。”高风亮面对枪口毫无畏惧:“英堂主,你的朱雀堂是专门负责执掌刑罚,处理叛徒的,这点江湖规矩该不会不懂吧?”
英绿荷蹙起了眉头,这种情况的确是不好说什么,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但是也不能任由顾惜朝就这么被他砍掉一支胳膊,英绿荷头上冒出了丝丝冷汗,感觉有些手足无措。
高风亮冷笑着举起刀作势欲砍。
“老爷子……”戚少商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托住高风亮的手臂。“追命……他其实是共产党派到香港来的间谍。”
“你说什么?”高风亮身体一僵,诧异地盯住对方的脸,与此同时,顾惜朝也深深地望向戚少商,后者故意忽略那道目光中的狐疑。
“其实这些年您运出去的军火都是追命派人劫走的,后来被顾惜朝发现了,所以追命才要杀人灭口。”他使了个眼色给顾惜朝,示意他不要说话。
“你说这些该不是要为了救他吧?”高风亮拿刀尖指着顾惜朝:“证据呢?”
“您可以派人去追命房间里搜。”
高风亮果断地向身后挥了挥手,于是立刻有手下跑去门口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不到一刻钟便回来,说是在追命房间里搜出了一张党员证。
高风亮老脸涨得通红,颇为责备似地看了戚少商一眼,有些埋怨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不过他也知道这不能怪他,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是要救顾惜朝的。
英绿荷笑眯眯地收回了手枪:“搞了半天原来是你们那里出了内鬼,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笑着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得意:“你还得好好感谢一下我们的顾堂主呢……”
她越说音调越高,连带身后九幽帮的帮众们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高风亮平白无故丢了这么大个人,也顾不得再去计较对方话里带刺,骂骂咧咧地招手表示撤退。转头看见戚少商还呆在原地,跟顾惜朝静静地两两相望着。
“还看什么看?”他怒气冲冲地扯了戚少商一把:“人家现在攀上九幽那棵大树了,你以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跟着你?我早就说过他跟我们不是一路的。”
戚少商被他扯了个趔趄,心里也知道顾惜朝眼下的确不适合跟自己回去,在九幽那里避避风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戚少商……”顾惜朝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于是他正欲举步又转过身来。
“这是命运……”顾惜朝颇为艰难地说:“我们谁也改变不了……”
“没错……”戚少商说:“命里注定我们会相遇,正如你注定会成为九幽的弟子。”
“所以……”顾惜朝大力向他挥了挥手:“再见吧……”
戚少商点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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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点,香港玛丽医院。
大火拼的后遗症就是住院部的三,四两层分别被两帮人马给包了下来。
警察是在火拼结束的一个小时后到达的,对于□□之间的恩怨,他们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事发之后录口供以及把伤者送去医院,把死者送去火葬场。
戚少商推开特别护理室的门,趴伏在床边的李坏抬头看了他一眼。
“高老爷子来过了没有?”戚少商拉过一把凳子坐下。
“在门外徘徊了一会,没有进来。”李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出卖小崔很高兴吗?”
“我当时以为他死了。”戚少商蹙了蹙眉头,压低声音:“我和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那种情况下你叫我怎么办?”
李坏阴沉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缓缓转过头望向床上的追命:“他这个样子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追命正在跟一支加长的糖葫芦作战。
“他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戚少商绕到床边弯下腰,追命立刻警惕地把糖葫芦藏到身后。
“八岁以后的记忆都没有了。”李坏伸手握住追命的手示意他不用害怕:“医生说他头部受到钝器的击打,摔下去的时候又重重地撞了一下,淤血压迫神经,能不能恢复过来就全凭造化了。”
“那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戚少商望着李坏。
“我准备带他去美国,不管能不能治好,这里的事横竖与我们没有关系了。”
“你不管你的任务了?”戚少商皱了皱眉。
“管不了了,当初我接下这个任务是为了他,现在他变成这样,我没有理由再留下。”李坏从怀里取出党员证放在戚少商手里:“□□报告我已经递交上去了,很快大陆那边就会有人来接替我的。”
“来的人是谁?”
“铁游夏,你认识的。”
戚少商点点头,把李坏的证件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无所适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只是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久到没有人有资格阻止。
“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了……”戚少商说。
他突然有点羡慕起他们来,其实忘却一切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起码能够放下肩上背负的枷锁,与心爱的人远走高飞,而可笑的是自己不但承载了一千年的记忆,还扛起了一连串人的命运。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有十八岁。”李坏如梦似地低声呓语:“七年了啊……”他把追命的手心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终于……解脱了……”
戚少商推开病房门走了出来,高风亮正坐在走廊尽头的一张椅子上,拢着手看着自己那些受了伤的部下们跳来跳去地做着各种复健。
“老爷子……”戚少商快步走了过去。
“臭小子。”老头子骂咧咧地向后方靠上椅背:“那只小白眼狼怎么样了?”
“如果您担心的话还是自己去看看吧!”戚少商苦笑。
“我担心……”高风亮像被针扎到屁股似地跳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担心?”他气呼呼地说:“我把他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他就这么报答我,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被人骗的那么惨。”
“人都是会老的,但人不一定都会后悔。”戚少商低着头:“至少他现在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那你呢?”高风亮警惕地注视着他:“你会让我后悔吗?”
“我对您没有恶意……”戚少商咧出一个微笑:“我发誓……”
高风亮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从怀里摸出几根金条塞进戚少商手里:“把这个拿去给他们,叫他们快点滚,爱去哪里去哪里,别再让我看见了。”
“好的。”戚少商拽紧了手中的金条。
次日下午五点,戚少商驱车把他们送到了码头。
李坏手里提着一只大皮箱,里面装了一些常用物品,追命则蹲在角落里吓唬一只青蛙。
高风亮依旧倔强,没有来送行,只是在临走之前又派人送来了一卷美钞,看得出他还是很在乎追命这个相处了多年的弟子的。
“到了那边有什么事情及时跟我联系。”戚少商拍了拍李坏的肩膀。
“我们能自力更生。”李坏说:“我什么都会,可以很好地照顾小崔。”
“可你不会说英文。”戚少商摇了摇头:“你打算靠什么谋生?”
李坏想了想,做了一个掏摸的手势。
戚少商皱起了眉头。
“缺钱就打电话回来吧,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戚少商叹气,眼神望向蹲在角落里玩得不亦乐乎的追命:“高老爷子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关心他的。”
“其实小崔对老爷子一直都很愧疚。”李坏若有所指地看着戚少商:“做人不能太过贪心,感情上的事尤其要尽快做出取舍。”他以一种过来人的口气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最要紧必须立马去干的事,但未必都相同。比如我,比如他,和你就不同。”
“哪里不同?”戚少商追问。
“小崔在高老爷子和他的老师之间选择了后者,而不出意外的话这两者是可以并存的。”李坏用手指着戚少商:“但是对于你来说,顾惜朝和大陆的兄弟们,你只能选择一方,你想两者都要,这不切实际。”
“我还是可以想办法从他嘴里套出钥匙来。”
“可你已经失败了……”李坏安慰似地把手搭在他的肩头:“铁游夏跟我不一样,他是没有那个耐心慢慢等待的,顾惜朝为人太过精明,所以你也差不多该到了跟他摊牌的时候了,必要的话,我们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李坏口中的王牌指的是晚晴!一旦祭出,那将意味着彻底的决裂。戚少商沉默,他想到了铁游夏雷厉风行的作风。
“好话就说到这里,我也该上船了。”李坏转过头望向追命,后者用手拎起青蛙的一条腿,欢快地问道:“哥哥……我能把它也带上船吗?”
“那得找一个竹篓才行。”李坏微笑着向他走过去,然后两人一起跑去向码头卖鱼的小贩索要小竹篓。
戚少商木然地望着那边兴高采烈的两个人,身体不由自主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
再一次的沉默,时间却更长。
“我做不到”他小声地对自己说:“我做不到……我没法抛弃一切,没法像他们那样无所顾虑地活着。”
这实在是可笑,戚少商想,他一度以为自己理想是安排好兄弟们的出路,然后开开心心地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然而最终却发现他只是在期待一个永远也不会实现的梦。
那个梦里,爱情就是爱情,命运就是命运,两者互不干连,没有利用,没有阴谋没有堕落和绝望。
于是他开始犹豫他的抉择。因为,在可能的另一种未来,他也许得和自己最爱的人在某个街头相遇,在秋日的落叶和阳光下,杀得血流成河。
“曲终人散,这将会是场完美的演出。”戚少商慢慢咧出一个不明深意的笑容:“而我却终究没有记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