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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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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修炼千年的妖,隐藏在这红尘里,笑世间芸芸众生为利熙熙,为利攘攘。
偶尔,兴之所至,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
经过千年的刻苦修炼,我以为我已参透爱恨情仇,可以超越悲欢离合,可以超脱生死轮回。假如没有遇见他,我一直都可以这样没心没肺地活着。
可是,我终于还是遇见了。
那是一个十分普通的日子,就像暗夜过后白日就会来临一样那么普通。
十月初八,我的梦魇的开始。
那天,我化身为一个30岁左右的男子,混迹于人潮中,东张西望。大家闺秀匆匆而过,根本不敢和我对上眼。也有胆子大的妇人,甚至会抛个媚眼过来,反而把我弄了个大花脸。
其实,我只是喜欢这样自得地享受人世间世俗的冷暖而已。
突然,我的心好像被尖锐细小的针刺了一下。那样的猝不及防,那样的锐痛。
人海中,我一眼就看见了你。
我已记不起你那时是什么样的穿着,甚至我都模糊了你的容颜。可是,你的那份落寞、那份沧桑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
那么年轻的你,本来应该一脸阳光,本来应该飞扬跋扈的。可是,是什么让如此年轻的你如此落寞如此沧桑呢?
我早已不习惯于尾随一个人。可是,那天我竟不由自主地跟在你身后,远远地,不让你脱离我的视线。
我跟着你在东门大街穿行很久,急匆匆地,毫不在意旁人吃惊的目光。
我远远看着你在邵记胭脂铺前站立好久,呆呆地。只是,你的眼中散发出的那种灼热让人害怕。
想去邵记胭脂铺的大家闺秀看见你灼灼目光,含羞却步,小家碧玉和羞疾走。
旁边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人,在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人对你指指点点。你宛若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固执地立在邵记胭脂铺门口,目光灼灼地盯着。
邵记胭脂铺的伙计见你影响了他家铺子的生意,赶出门来,吆喝着赶你走。
你悻悻地离开,眼中有不解,有迷惘,还有一种会灼伤人的热望。
鬼迷一般,我跟在你身后,忘记了有那么多双眼睛在看着你。在我还没有弄明白旁人会不会诧异于我的奇怪时,你就突然消失了,我跟丢了你。
在人来人往的潮流中,我竟然迷失了。
西天,那一轮血红的太阳,散发着它的余晖,温暖着骑着瘦马孑孑独行的游子。有的人家青黑屋顶上袅袅升起缕缕炊烟,仿佛有饭香钻人口鼻。
我呆立着,有些惆怅,有些郁闷,也有些解脱。
不觉间,天渐渐昏暗下来。西天那一轮血红的太阳竟已被大山吞噬了一半,而似血红日仍奋力地挣扎着,散发出它最后的温柔。
西天彩霞满披。
我的眼角不禁润湿了。虽然我化作了男子的形象,虽然我已经修炼了千年,可我的心还是柔软得像小姑娘一般。
回到住处,我发现自己好奇怪,平常放在手边的东西,我竟然东找西找找不到。不是碰倒到了这样,就是打翻了那样。
我不找了,赌气似的我把自己摔坐在软榻上。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因为遇见了这样一个男子?不至于吧,我不认识他呀,就算他再怎么落寞再怎么沧桑,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
等我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啊,我竟这样在软榻上半躺半坐着睡了一夜?身上盖着鹤氅,这应该是小红在我睡着时候给我披盖上的。
我掀开刺绣华美的鹤氅,扔在软榻上。站起身来,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管他什么形象不形象呢,只要舒服就好。
洗漱完毕,端了碗莲子百合粥,小口小口喝着。入口温热,绵软可口。
小红这小妮子死哪去了,需要她的时候就不在身边。
今天做什么好呢?思来想去终无宁绪。
还是上街去碰碰运气吧。
这次,我化身为一个半大小子,留着齐耳短发,红衫绿裤,手拿一串糖葫芦,离开宅子,往东大街而去。
身后,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子探了出来,一双聪慧的大眼睛左右探视了一番,掩上大门,远远地跟着。
我装作不知道。我只管从东大街逛到邵记胭脂铺,又从邵记胭脂铺转到东大街。曾经让我心悸的那份落寞、那份沧桑再也找寻不着。
我赌气似的逛遍了整个小城镇,手上的糖葫芦也忘记了吃。糖浆被太阳晒化了,黏黏的糊了一手。
沮丧地回到居住的宅子,打水洗干净了手。我枯坐在水井边生着闷气。
次日,我又是满怀希望出门,扫兴回家。
让我心悸的那份落寞、那份沧桑挠的我心痒痒,可我却一点法子都没有,白瞎了我千年的修行。
一连三天,我是毫无所获。我的脾气越发暴躁,像个火药桶,一碰就炸
小红走路都放轻了脚步,怕触了我的眉头。
小红是只修炼八百年的狐妖,遇见她纯粹缘自我的一次心血来潮。
那是五百年前,我在星空间遨游。莫名地起了个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念,倘若能够英雄救美,那就更完美了,我美滋滋地想着。
于是,我化身为一个青年剑士,随意地从星空降落下来。落地后,才发现竟然身处崇山峻岭之中。周围云遮雾绕,灵气充裕。
很奇怪的是,我放开五百年的修行,也只能看到一丈远左右。所见之处,并不见参天古树。
“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提起一颗警惕的心,缓缓前行。眼前逐渐开阔起来,有成熟的灵药香从左侧随风飘来。我是一个行侠仗义的正直剑客,我不可以有贪念的。
正当我天人交战之际,有压抑的呻吟声从左侧云雾之中传来。
我不再犹豫,运行护体灵气,向左侧疾行。
穿过重重云雾,眼前突现好大一片灵药田。有娇艳欲滴成熟的灵药随风摇曳,阵阵药香沁人心脾。还有含苞的灵药待放在枝头,更多的是连花骨朵还没有结上,细细的绿叶丛生。
在一株散发着浓郁灵药香气的火红蛇蜒果旁,一只双尾小白狐萎靡在地上,右前爪被一个充满仙气的捕兽夹死死夹住。
看样子,她已挣扎很久,捕兽夹上血迹斑斑。她张着乌黑灵动的小眼睛望着我,有戒备、有希冀,还有那忍受不绝仙气侵体无尽痛楚的坚忍……
我的心柔软的一颗弦被触动了。我急速拔出青虹宝剑,祭出我修炼五百年的道行,斩断连绵仙气,拔开捕兽器,还小狐狸自由。
天际,有破空声远远传来。
我恼怒于药田主人的残忍,左手一挥,卷走大部分灵药,存放于灵药储物袋。
此时的小狐狸,萎靡在药田里,活力从右前爪伤口处源源流出。
我急忙打出一团灵气,暂且封住她右前爪的伤口。一把捞起她,几个空间跃迁,向自己修炼的洞所赶去。
小狐狸蜷缩在我怀里,一双灵动的黑眼镜望着我,竟有些痴迷了。
回到洞所,我找到珍藏着的化仙丹,喂小狐狸吃下。化仙丹能够化解掉她体内的仙气,这样才不会使她体内的活力继续流逝。
然后我给她处理右前爪的伤口。整个过程中,小狐狸乖乖的,忍住疼一声不哼。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显出很幸福的样子。
这一切做好后,我把小狐狸放在软榻上。“要乖哦。我要去把灵药种上。”我柔声对小狐狸说。
然后,抓起小灵锄,走向我自己花了几百年时间开垦出来的药田。
我的药田并不大,只有三畦,每畦大约有三分地。我仔细地把每畦地都整理成了三垄,分别栽种了些常用的药草。只是灵药苗子太难搞了,整个药田看过去,显得稀稀疏疏的。
我从灵药储物袋里把卷来的灵药稍微整理里一下,分门别类地栽种好。那株火红蛇蜒果已经成熟,我把它小心地取下来,枝叶也没有舍得丢,去附近的山泉水里洗干净了。
回到洞府,小狐狸已经在软榻上睡着了。小鼻翼微微翕动着,很安详的模样。
我急忙退出来,怕惊醒她。
闲着无事,就炼丹呗。我来到背风的洞府后面,取出赤螭炉,祭出白骨灵火,稍微温了温赤螭炉,依次投放进去蛇蜒果的枝、果、叶,控制着白骨灵火,慢慢炼制。
大约半炷香时间,我又投入进去几味辅料,然后慢慢熬制。
终于,赤螭炉内传来浓郁的香气,丹快成了。我聚精会神,控制着火候。隐隐赤螭炉内有碰撞声,仿佛有东西要破炉而出。
我控制住激动的心,拿出一只玉瓶。左手轻抬,打开赤螭炉盖。右手拿着玉瓶一抄,三粒圆滚滚的聚灵丹骨碌碌转着被收入于玉瓶中。此时,一颗心才彻底放松下来。
小狐狸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接下来的几天,我熬制着灵药粥,给小狐狸调理身体。
小狐狸的血脉真的逆天,短短五天,身体就全康复了。我记得我那次为仙气所伤,整整一个月后才恢复过来。
那天,风和日丽,我取出聚灵丹递给小狐狸,示意她吃下去,我给她护法。
也不知小狐狸为何对我那么信任,她接过聚灵丹后,二话没说就吞服下去。然后,她陷于深深的沉睡之中。
这一睡就是一个月。待她醒转过来后,双尾进化成了三尾。
小狐狸可高兴坏了。她终于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向我说着她的故事。
她说,她叫小红。她母亲是青丘白狐一族的圣女,年纪轻轻就觉醒了先天血脉,长出了九条尾巴。
整个白狐一族对她呵护有加,除了严加保护外,还有两个嬷嬷形影不离随身跟着。
一天,她母亲幻化出一个分身,稳住了管教的两个嬷嬷。真身潜行离开了青丘,原计划是玩几天就偷偷回去的。可自由的感觉太好了,在各个大陆间穿行,一时就收不住了。
那天,在青浳大陆偶然遇见一穷苦书生。天已渐冷了,书生还是一身单薄的青衫。
擦肩而过后,她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谁知,书生也恰巧回头望过来。
这一眼,误终生。
后来,她母亲制造了几次邂逅。郎有情,妾有意,两个年轻男女碰撞出了爱的火花。
终于母亲得偿所愿,和书生结成秦晋之好。几年后,生下一个可爱的宝宝。那时红缨花正盛开,书生就给自己宝贝女儿命名为端木红缨。
凡人寿命终究有限,一家三口几十年美好生活,仿佛弹指一挥间。在一个山花烂漫的时节,父亲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深爱着的妻子和女儿。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带着女儿,母亲辗转于几个大陆之间,青丘成了心中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梦。
然而有一天,母亲随身配戴着的项链忽然散发着红光。母亲见此,脸色大变。这是青丘传来的警讯,白狐一族面临生死存亡境地。
母亲不能狠心抛下族人不顾,可是女儿她又不能带回青丘。她只能把女儿遗放于蓝澜大陆,禁锢了女儿的人形,唯有修炼成六尾才可以随意变回人形。
她留给女儿一个项链,告诫女儿等她修炼成九尾,就可打开项链中的红心,回到母亲身边。
听了小狐狸的述说,我不禁为她的身世而唏嘘不已。
从此,小红和我相依为命。我们勤勉修炼,偶尔也会去蓝澜大陆收割灵药。
直到那天,小红对我说,她想去青浳大陆,想要看看父亲曾经生活的大陆。
药田里的灵药还要漫长的时间才成熟,清除了几乎不见的杂草后,我陪小红来到了青浳大陆。
盘下一个清静的小宅院,稍微整理装点了一下,就在青浳大陆生活了下来。
我们几乎是各玩各的,除非女子模样出门必须相伴。
这天,小红着淡粉花裳,邀我去买点胭脂水粉。拗不过她,我也只得恢复女身,着一袭素白长裙,鬓边斜斜插着一只碧玉簪子。
两个人关好宅门,娉娉袅袅地向邵记胭脂铺而去。
远远地望见一群人聚集在邵记胭脂铺,小红起了八卦的心,连声催促我快走。
我的心突然锐痛起来,那份落寞、那份沧桑就那么恣肆漫袭而来。我强忍着不适,随着小红的牵扯急急前行。
这一次,我一定要看清楚是怎样的一个年轻男子,竟然有那么深的落寞、那么深的沧桑,竟然能够让我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