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里有时跟我走》青菜豆腐不可得兼

3、第 3 章

　　方叙等在校门口，新剃了小短平，精神抖擞，望眼欲穿。
　　连颂出去跑了一圈，旧人旧事，过往历历在目，思绪翻腾的厉害。公交车还没停稳，就看到了等在路边的方叙，连颂冲过去就交出背包，挽上了男朋友的手。
　　方叙反倒觉得不适应，就，女朋友的热情来得太突然。
　　“报到顺利吗？”方叙接过包，侧头打量连颂热得泛红的脸，从口袋掏出面巾纸递过去，连颂胡乱擦了两把，方叙又抬手帮她理了理汗湿的额发。
　　“顺利啊，就是得提前去带新生军训。”连颂的抱怨那是张口就来。
　　高中军训一次，大学军训一次，毕业了还得跟着学生再军训一次。腻不腻！身体疲惫就算了，还得担心春心萌动的小女生给教官们写纸条，简直心力交瘁。
　　当初签教院这份工作，系里就调侃她是去“扶贫”。毕竟，以她闪闪发光的履历，不乏更好的选择。哎，谁让这家离得最近呢！方叙终究是过不去的火焰山。
　　始作俑者小方同学对此一无所觉，跃跃欲试捋虎须，“到时候记得打把伞，不然又变黑妹。”转头对着连颂挑眉笑，“还记得运动会吗？晒得最惨那次？”
　　连颂面无表情：大哥，黑历史能别提吗？欠挠了是吧？

　　方叙一边象征性扭腰躲避气势汹汹赶来报复的“咸猪手”，一边求生欲十足地补救，“你就一监工，又不用陪着站太阳底下晒，不妨事。其实嫌打伞麻烦的话，渔夫帽也挺好。要不，现在就去买一顶？”
　　“倒也不用那么急。宿舍找好了？”梧桐树下偶有凉风来袭，连颂拖沓着步子，时不时踩中树叶缝隙里映出的光斑。
　　毕业了，被学校扫地出门，再回来已经需要自己找床位。
　　“找好了，整个暑假都能住。”方叙掏出口袋的钥匙，求夸奖。
　　连颂很满意。虽然自己可以找师妹们借到床位，但总得给男朋友表现的机会不是？看，表现得多好！
　　经济学里有个术语叫沉没成本，过来人们表示，恋爱中同样适用。付出越多，越不甘心失去。或许，这就是作精一直被容忍，而好人总是被辜负的根源所在？

　　研究生楼跟其他宿舍外表上看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从八人间、六人间、四人间变成奢华的两人间，异性还可以相互串门。
　　方叙堂而皇之进了女生宿舍，帮连颂铺床，连颂简单整理自己的生活用品。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收拾妥当。很多的书和杂物连颂都带去了教院寄存，留在学校的也就是凉席枕头几身衣物以及洗漱用品。夏天就是这么简便。
　　两人内务整理完毕，就去找吃的。大夏天的，烧烤就挺好，配上冰冰凉的酸奶，美翻。
　　“不来点冰啤？”方叙揶揄，给自己叫了瓶啤酒。
　　连颂一言难尽，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怎么早没发现这厮也是个作死的德性？很懂得在挨打的边缘疯狂试探对吧？赔我的高岭之花！
　　“别了，为了大家的安宁。”连颂可不怂，她迎难直上，“我会发酒疯，疯狂找人聊天，午夜凶铃，你想试试？”
　　方叙脸上写满怀疑。
　　嘿，不信？
　　“知道我散伙饭喝了多少吗？”连颂一脸淡然，啃着鸡翅，孜然配辣椒粉，老香了。这种人到中年会觉得油腻的东西，青春年少的时候觉得滋味正好。
　　“两瓶？”方叙这是保守估计。一个班三十人，一人敬一口也该有这个数。
　　“真看得起我，两杯。”连颂拿酸奶跟方叙碰杯，“来，走一个。”
　　方叙端着杯子，一脸震惊：那的确是没有让人看得起的酒量，听着酒品似乎也不太行？
　　“所以呢，你是开场喝一杯，敬老师一杯，就趴下了？”
　　“怎么说话呢，谁趴下了，我聊天呢，聊得可好了！”不然也没人发现她喝大了。
　　“银行卡密码没聊出去吧？”
　　“不知道，没听说，反正没钱。”说完，连颂眨眨眼，完了！自己是个真?穷光蛋。这离上班发工资还远着呢！不想啃老，那也不能薅男朋友羊毛啊，基本的做人底线还是有的。
　　手上的鸡翅瞬间就不香了呢！

　　没想到，毕业首先需要解决的居然是即将到来的经济危机？
　　不行不行，连颂的焦虑，就是从当了家庭主妇，经济不自由开始的。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小方同志，组织有项艰巨的任务交给你。”连颂放下鸡翅，擦了擦嘴，一脸严肃。
　　“坚决服从组织安排。请指示。”方叙正襟危坐。
　　连颂笑开，“我要打暑期工，你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人要请英语家教。外语系优秀毕业生，证照齐全，经验丰富。”
　　现在大学生扩招刚刚起步，市面上的辅导机构不成规模，望子成龙的父母们要是没点人脉关系，根本找不到能给孩子指导功课的教师资源。大学生们物美价廉，自然成了香饽饽。
　　遇事不决找方叙。老油条办事，省心。

　　领到任务的小方同志忙活开了，小连同志也开始做她的人生规划。
　　工作暂时不会有变，要只是想躲开麻烦，保守低调即可。但现在连颂最不想听到低调二字。凭什么你们不努力，我就得配合你们的平庸？是金子，总会发光，不想被比的黯淡，就让自己更亮些，而不是去遮住别人的光。掩耳盗铃，有意思吗？
　　方叙上辈子研究生毕业后也去了南方。工科男，技术流，一线城市机遇更大。南方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气候适宜，风气开放。可这是二十年后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教师岗啊！当初潇洒的放弃让后来的自己都后悔不已。如今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恋爱脑也该有个限度，就看方叙怎么选。
　　再就是家庭。
　　父母都是老农民，供连颂上大学已经使出了洪荒之力。哥哥是市热电厂的正式职工，已是适婚年龄。为了多存钱，连颂的父母在她上大学期间又接了叔叔家不想种的五亩地，起早贪黑，积积攒攒。哪知儿子上班之后眼睛只盯着城里姑娘，对象迟迟未定，结婚遥遥无期。
　　连颂知道，再过两年就会刮起进城热，商品房如雨后春笋般大批量出现，大批农村人因为孩子要在城市立足，开始在城里买房。
　　连家父母为了儿子的顺利找对象，也东拼西凑市里买了套房。可惜那时候连颂的哥哥连明的年纪已经偏大，心仪的姑娘已经别嫁。婚姻生活的不顺让这个原本意气风发的小伙子认命般随波逐流。

　　连颂的计划还没做出个所以然，父母的电话到了。
　　老闺女毕业留在省城当老师，这符合所有家长对女儿的期望，工作体面又稳定，旱涝保收，上班自由，假期多又离家近。亲戚朋友们虽然眼热，但更多是钦佩连家夫妇凭一己之力供出大学生的辛劳，以及对别人家孩子又出息能上进的羡慕。
　　连颂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上学的机会绝大部分人都有，但能读出来的寥寥无几，这可不是光靠家庭愿意支持就成。不少人就慨叹连爸连妈也算是苦尽甘来，以后等着享福。
　　老连同志被好一番吹捧，心满意足给闺女打电话。正式上班前怎么也得回家一趟，以后成了大人，有自己的事业要拼，再组建自己的家庭，回老家的时间和频率就少了。就像儿子连明，在市里上班，平日忙工作，没大事不回家，也就过年才能在家歇几天。好好的儿女双全的日子，就变成了老两口独守空房，怪不习惯的。
　　连颂一合计，反正暑期工还没落实，不如先回老家看看父母。

　　说干就干。给方叙发了短信，连颂背着包就奔汽车站。
　　方叙收到信息，目瞪口呆。说风就是雨，这就跑了？作为给导师卖命的打工人，小方同学只能暂时寄情工作，再开着小雷达搜集附近的家教信息。
　　暑假才刚开始，家教市场一片繁荣，平时周末给孩子补课的大学生们很大一部分都回家，或者放飞自我出去浪，缺口很大。方叙不费什么力气就联系了好些意向客户，补课对象清一色的高中生，女孩子。为这个要求，小方的人品饱受怀疑，反复给人解释，补习老师是他女朋友，家长们才勉强放下戒心。

　　连颂一下车就看到了骑着摩托车等在路边的老父亲。
　　说老父亲是夸张了，现在连颂他爸还不到五十，脸上是看到女儿后毫不掩饰的欣喜。
　　老家连颂还是熟悉的，大路两边是大片的农田，田里的水稻有的微微低头，有的已经金灿灿一片。摩托车带起来的风混着稻香扑面而来，亲切而熟悉。
　　坐在摩托车后座，七八分钟就到了家门口。家里是一栋两层的小楼，盖了已经十来年了。母亲应桂华听到摩托车的声响，早已迎出大门。
　　看着依然康健的母亲，连颂百感交集。应桂华年纪大了之后，患上了关节炎，久坐之后就无法行走，问医无数都无好转，渐渐也就失去治疗的积极性，腿就这么忍着痛瘸着；而父亲连长江是腰肌劳损，年轻时做了太多重体力劳动，消耗了身体，上了年纪就经常腰疼，成宿睡不着觉。
　　得见身体依然康健的父母，让连颂明白，时间不等人，有些事，该做就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