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周]从媚娘到武曌》鱼不困

40、何不扑杀此獠

　　第二次宰相小会，来人还是只有长孙无忌、褚遂良、于志宁，李勣仍然请病假不出席。

　　武昭仪坐在及地帘子挡着的内室里，神色平静地听着褚遂良的直言进谏。

　　褚遂良仍旧是不同意废王立武，不过这次他没有重复上一次会议支持王皇后的理由，而是剑指武昭仪。

　　他表示，就算皇上一定要重立皇后，也应该从天下的名门闺秀里选，而不应该让曾经侍奉过先皇的武昭仪做皇后。立武昭仪为后，这让天下人、后世人如何看您？

　　然后，他以头抢地，磕得头破血流，表示如果陛下不听劝，那他这个官也不想做了，要告老还乡了。

　　虽然褚遂良跟着长孙无忌对自己的压迫愈重，但是念及他尽心尽力地帮自己坐稳皇位，践行了对先皇的诺言，如今60岁了还这幅头破血流的模样，李治一时心软，也顾不上因为褚遂良翻武昭仪的感情史而气恼了，赶忙起身亲自将其扶起来，语气忧愁地感叹，“爱卿何至于此啊？”

　　褚遂良却仍然挣扎着要下跪，表示自己对不起先皇的托付，愧对先皇的信重，应该受罚。

　　李治一听他提先皇，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些个老臣，动不动就要提一提先皇。这都永徽六年了，他都即位6年了，还一有事儿，自己一不听从他们的话，就念叨先皇，还当他是小孩子吗？

　　不由地，李治也不心疼褚遂良了。不过他也不能真看着这个60岁的老儿把自己磕得满脸血，只能拉扯着不让他下跪，还得说着什么爱卿的话，朕会考虑的，你要保重身体啊。

　　而褚遂良却非要李治现在就表态，说什么自己一想到皇上会被天下人、后世人议论，就寝食难安，皇上要是真的宽待老臣，就不要再犹豫了。

　　李治心里逐渐烦躁，只是面色仍然温和，表示爱卿你冷静点，要是休息不好，朕现在就让太医过来给你开安神药。

　　就在两人相互拉扯之际，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帘子后面传出，“何不扑杀此獠！”

　　说完，武昭仪便从帘后走了出来。她的神色依旧平静，看向李治扶着的褚遂良却满眼杀意。

　　殿前的几人，除了李治，都惊呆了。褚遂良都忘记挣扎了，长孙无忌也不揣着手作壁上观了，于志宁脸上的焦急神色都凝固了。

　　他们朝廷重臣开小会，武昭仪竟然躲在后面偷听，现在还堂而皇之地走出来发表意见，而且一发言就是要杀了重臣。

　　长孙无忌看向李治，只见对方只是面色温和地回头看向武昭仪，甚至神情都比刚刚佯装出的对褚遂良的怜惜要更鲜活真实。

　　李治确实在听到武昭仪的话后，心情转好，甚至因为看到褚遂良惊呆了的模样而想笑。他也借此松开拉着褚遂良的手，走到武昭仪身前，看着武昭仪给自己补了个礼，随即抬手让她免礼，并温和训斥，“昭仪真是胆大妄为。”

　　武昭仪面露委屈，“臣妾看他如此逼迫陛下，以下犯上，目无尊上，才恼怒难忍，不禁出言。”

　　李治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声叹息。

　　长孙无忌看了眼已经从震惊转向愤恨的褚遂良，心里叹息，终于站出来，“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加刑。（《旧唐书·褚遂良传》）”

　　会议进行到现在，李治都让武昭仪旁听，还不反驳她的狠戾之语了，也没什么继续开下去的必要了。于是，李治宣布散会，还有什么事儿下次再议。

　　三人退出两仪殿，于志宁在脸上挂着惶恐震惊的神色，稍稍缀在长孙无忌和褚遂良的后面。而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则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忧虑和无奈。

　　两仪殿中，李治虎着脸，看着武昭仪，“媚娘，你可知错？不是保证不出声，悄悄观摩的吗？如此失礼，朝臣们定会议论纷纷，上书谏议。”

　　武昭仪神色平静，“臣妾知错，没有遵守保证。不过那老獠太过嚣张，臣妾实在是无法旁观他如此对待陛下。”

　　李治知道她是体贴自己，刚刚所言也确实为自己所想，便也不再假装生气，而是感叹，“褚遂良确实乖张，让朕为难。你为给朕解围，才表露踪迹，朕如何能怪罪于你。”

　　武昭仪莞尔一笑，“能帮到陛下就好。”

　　李治拉着武昭仪回到内室，坐在柔软的坐榻上。武昭仪给他倒茶，并问道，“陛下，怎么不见李司空。”

　　通过其母杨氏在宫外走动，武昭仪不仅和支持派取得了联系，还通过他们对如今朝堂的其他势力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这自然也就包括中立派的领导者，掌握军权，长孙无忌也忌惮三分的李勣。

　　李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觉青涩回甘的茶水舒缓了之前的轻微焦躁，然后回道，“李司空请病假了，不曾出席两次会议。”

　　武昭仪神色一动，“陛下何不问问他的想法。”

　　次日，或者说会议开完后没过几个时辰，朝廷众臣大多已经知道了武昭仪现身宰相会议，直言要扑杀褚遂良的事。一时间，群情激沸，各有想法。

　　支持派当然是看到成功废王立武，自己借机晋升的希望。

　　而反对派则多有惶恐和焦虑，他们知道，这并不是武昭仪嚣张跋扈就能做到的，必须有李治的支持。他们虽然一直知道李治的心意，也看到了前段时间他表现出来的决心，但是没想到已经到了默认“扑杀”顾命大臣的程度。

　　对此，反对派中一些识时务的官员立场悄悄松动，开始保持沉默。但是其中还有一些官员却表现得更加激奋，奋笔疾书写谏言。尤以当初便上书劝谏李治不要立武昭仪为宸妃的韩瑗、来济为代表。

　　侍中韩瑗甚至说出了“嫫母辅佐黄帝，妲己倾覆殷王”这种话。

　　中书令来济也不逞多让，谏言“孝成纵欲，以婢为后，使皇统亡绝，社稷倾沦”。

　　面对两省长官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如果废王立武就是亡国昏君做派，李治一改过去好说话的温和纳谏模样，一律不予采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