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西岭》望望狐

11、第 11 章

　　隔天，高中部炸了一波又一波。大左走到哪里，就被偷偷围观到哪里。
　　他一脸的戾气，头发虽然还是精心打理过，嘴角的淤青却把整张脸渲染得有些喜感。
　　某些人早就看他不爽，故意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肯定是得罪哪个校外的大佬了！”
　　“说不定是校内的牛人干的！漂亮啊”
　　“谁干的，我匿名悬赏10块！”
　　大左的跟班在后面吊儿郎当地跟着，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里面的骷髅头背心和脖子上的金属项链。
　　两个人在大左的低气压下面面相觑，正对着彼此使眼色，前面的大左停下来，一不留神他们就撞了上去。
　　周围传来窃笑声，大左皱着眉头，冷冷地剜了旁边的人一眼，笑声散去，两个跟班立刻回魂。
　　“你们下课的时候，帮我盯着点刘杨。”
　　“老大，要整他哇？”
　　大左不耐烦地一挑眉：“整个屁，先摸清楚再说。”
　　“要得！”
　　十四班在对面那栋楼，正对着国际班的教室。两栋楼之间，一到三楼都有有走廊相连，老师们往来各班上课也非常方便。
　　两个跟班一下课就在走廊的栏杆上趴着，一会儿看看楼下打乒乓的，一会儿往对面瞅两眼。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戳戳另一个：“喂！你看那个！”
　　“什么？”
　　“啧！那个人，一班那个成绩好的，是不是他？”
　　“好像是他。他在国际班门口搞啥名堂哦？”
　　两个人瞪着对面的章维，比上什么课都专注。
　　章维手里拿着一盆绿汪汪的多肉，正站在国际班后门口，等待里面的人外出，他才好请别人帮忙叫一下刘杨。
　　可惜他来得不巧，这会儿正是早上一二节课的课间，国际班的人第一节课还没下课就睡倒了一大半，这会儿更是静得跟没人似的，只有两三个人还低着头在桌肚里摆弄手机。
　　刘杨坐在最后一排，靠在椅背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看。
　　章维瞥了一眼他的后脑勺，握着多肉的双手微微用力。
　　从来没给人道过歉，也没给人送过谢礼的人，在脑子里笨拙地盘算着开场词。
　　国际班人少，教室后边空了一大块，黑板报下摆了一排空桌椅，桌子上面放着几盒粉笔。
　　后墙的黑板报一向是各班的重点展示平台，老刘头懒得管国际班这群孙猴子怎么折腾，他们倒是意外地发挥得不错，花花绿绿地整了一黑板，中俄美加澳法的国旗画了一长串挂在顶端，世界地图被细致地描绘出来，国际知名学府被着重用红色记号圈了出来，显示出这群纨绔的雄心壮志。
　　余晚舟不知道在杂志上看到什么搞笑的东西，乐不可支地把书扔给刘杨，一转身觑到了门口的章维。
　　“章维？”他怎么在后门不走，还盯着他？哦不，不是盯着他，看起来像要找刘杨的样子。
　　刘杨正把他皱巴巴的杂志翻转过来，闻言略带火气地一挑眉：“怎么？”
　　余晚舟冲后门努努嘴，刘杨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过去。
　　章维站在门口，手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他，他索性把目光投射到后方的黑板报上，看起来像在专注地欣赏，又像是透过黑板报在思索什么。
　　刘杨的目光扫过章维手上，看见一小盆胖嘟嘟的多肉。
　　此时章维已经察觉到他的动作，眼神转动，直直地看向刘杨。
　　明明刚才已经想好了措辞，但是这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章维想，要不要直接进去给他呢？反正他都已经看到了。
　　还没等他想好，刘杨就已经转过头去，继续看书了。余晚舟疑惑地问：“你都不跟人家打个招呼的吗？”成功收获刘杨看白痴的眼神一枚。
　　盯着刘杨的后脑勺，章维终于能百分百确定，他是结结实实地得罪了人家了。
　　第二节课上课的预备铃响了，老师还没有来，班里的人陆陆续续地从桌子上起身，揉着眼睛。
　　章维正准备走，就看见好事者余晚舟从座位上蹿起来，跑到门口，眨巴着眼睛殷勤地问：“章维，你找人吗？”
　　章维点点头，自然瞥向刘杨。
　　余晚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喊了声：“老大，章维找你！”
　　这一喊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国际班的人齐刷刷地行来注目礼。
　　章维：“......”他手上的多肉，突然显得那么可疑。
　　刘杨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余晚舟，把杂志往桌上一扔，起身过来。
　　余晚舟莫名觉得他扫过来的眼神带着杀气，立刻识大体地溜回座位。旁边的杜加凑过来问：“这俩人啥时候凑一起的？”
　　余晚舟说：“你问我我咋知道？不过，我总觉得老大对章维不太一样。但是他们之前都不认识啊。”
　　“真假？上次吃饭我都没看出来。”
　　“你？你就晓得吃。”
　　“放屁，一个肘子你吃了大半只，好意思说我！”
　　余晚舟这会儿没工夫跟他闹，扭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门口的两人。
　　他只看到刘杨一开始神情淡漠，双手插兜在听章维低声说着什么。章维的脸色有些发白，刘杨也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两只手，小心地接过了章维递过来的多肉。
　　章维见他收下，微微愣住，又说了句什么，神情竟然带着一点赧然，但很快恢复了正常，然后就转身回一班了。
　　刘杨则捧着那一小盆多肉，不紧不慢地回来了。
　　余晚舟问：“老大，章维送你这个干什么？”
　　刘杨把那盆多肉放在掌心端详了一小会儿，直到老刘头的声音出现在前门，他才把多肉放在桌上，压着试卷的一角，看了一眼余晚舟。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下午难得出了点太阳，布满大大玻璃窗的教室，一下子变得暖意融融。
　　大家都跑出去晒太阳，一到可见走廊上全是人。连楼上高三的班级也出来了不少人，闹哄哄地笑成一团。
　　一班自然是全年级最欢腾的一个班，男生成群成群地摞在一起，不时爆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女生则三三两两地倚着栏杆，说着小话。教室里坐着的乖宝宝，不过两三只。
　　章维自然是又睡了。
　　苏怡在旁边补了唇膏，合上镜子看了一眼章维翘起来的一缕头发，恨铁不成钢地敲敲他的桌子。
　　“神仙，出太阳了哦——你不去补补钙？”
　　她是真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这么能睡的，从早睡到晚，一到课间就掏出大白狗枕头。
　　章维换了个姿势，没搭理她。
　　他没睡着，主动社交对他来说，需要用一周的睡眠来治愈。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柔软的大白里。脑海里开始自动重映他给刘杨送多肉的尴尬场景，越尴尬，越无限反复。
　　刘杨冷脸的样子挺有距离感的，他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解释了一下，自己不是故意扔开刘杨走了。
　　但是，但是他没想到，自己一看到刘杨的眼睛，就着急忙慌地把实情说了一半。
　　“我对这种事有阴影，当时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章维只想穿越回去把自己的嘴捂死。
　　尽管在他解释完原因之后，刘杨的神情从冷淡变成讶异，也许还有一些同情。
　　“所以.......一时没顾上和你好好道谢。”
　　这句还算正常。刘杨的神情也恢复如常。
　　“......谢谢你。”
　　说完这句明显感觉脸部发烫，还不等刘杨说话，他就有些局促地转身，径直回班里了。
　　听完课就睡，睡到第二道铃声结束再起，章维像个机器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运作。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他的内心有多尴尬和茫然。
　　完成道谢了，谢礼也送出去了，刘杨也接受了，一切明明刚刚好。但他那句“我对这种事有阴影”，摆明了就是在告诉刘杨，自己也经历过类似的情形。
　　问题是，他们根本就还不熟悉。
　　苏怡在旁边叮叮咣咣地摆弄着课桌里的小东西，搅扰得他更烦闷。章维趴在自己的肘弯里，闭着眼皱起了眉。

　　夕阳西沉，三教逸夫楼和四教行知楼相连处，有三层长廊。长廊上站了很多人，三楼人最多，齐刷刷地望着远处的落日。
　　榕城多阴雨，出太阳的日子比过年还稀奇。每到落日，如果站在高高的楼上，运气好时还能看到数百公里以外的雪山。
　　银杏落了许多，零星挂在树上的那些，在傍晚扬起的风中又稀稀落落地飘下来，那懒洋洋的样子，像是在风中睡着了。
　　大家都在兴奋地议论着今天的落日，只有章维在一个角落里，弯着腰拿着扫把打扫公区。
　　三楼公区由一班负责。同组的另外两个男生，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懒得在意，索性一起打扫了，反正这一片也不算脏。刘杨那事儿他纠结了大半天，终于也想通了。
　　他也没直接说自己遇到过类似的事儿，刘杨兴许也根本没往深处想。不如就此打住，免得再遇到时尴尬。
　　他正满腹心思地往撮箕里装银杏叶，扫把旁闯进了一双干净的黑白篮球鞋。
　　章维无意识地一抬头，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刘杨站在他面前，问：“扫完了？要一起去吃饭吗？”
　　章维结结实实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不远处有人注意到刘杨，低声窃窃谈论起他，章维才像被摁住脖子似的，点了点头。
　　脑子里想着，这人还真是受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