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耽》执莲

10、第 10 章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着：“若非孟家真君同那少年透露内情，纵然他再如何仗义，也不敢选择这样看似铤而走险实际行之有效的方式。既有这样的因由，又谈何哄骗？那少年做得如此心急，怕是待走出渡尘云海，再难寻得机会争取一线生机。”

　　“毕竟贵殿的速度比苍穹长风还要快。”

　　“普天之下，除却昭华，又有何人能护他孟家幼子？”重光的声音轻如落羽。

　　风烈看向了她的面容，火焰在他的瞳孔跳跃，像是下一刻就要燃尽眼前的一切。

　　最终，他只是说道：“若这是临照尊上的意思，那么还请尊上前去禹风殿一叙，我族尊上定会扫榻相待。”

　　重光的视线终于从古卷上移开，她看他一眼，肃声道：“重光定会告知师尊。”

　　“在师尊出关之后。”

　　风烈闻言不语，他像来时那般缓步行走在空中，身影逐渐模糊虚化，最后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

　　红色的流光消失在天际，伏麒移开掌心，好奇地同重光问道：“你给风烈那小子的影像是不是少了一段？那小孩可不仅是为了好友，而且是来步霄寻人报恩的。”

　　“这并不重要。”重光将手中的古籍翻过一页，语气无波道。

　　伏麒笑了两声，看热闹似地说道：“那小子提到临照尊上的语气倒是崇敬，难不成他要寻的那位仙君就是尊上？”

　　重光抬起头看他一眼，冷淡地说道：“是不是又如何？师尊剑下救过的存在不计其数，若是谁都来寻，难不成师尊也要一个一个见过去吗？”

　　蓝衣真君面上的神色微不可察地凝固了一瞬，那分异常在他的脸上停留的时间极其短暂，接着被灿烂的笑容淹没。

　　“哟哟哟，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伏麒坐起身来，跳下老松，往她身边坐下。

　　“我只是在想，那小子揣着明白当糊涂，今天在渡尘月下说了那样多的隐秘，又哄着那凤凰吐露真心，其中有多少力气是为了寻人。”

　　“重情知恩，又卓越出众，让人见之欣喜。”伏麒笑出声来，“若我是那位他寻的仙君，被人告知了这件事情，想必也有兴趣去看他一眼。”

　　“揣度这些又有何用？”重光声音漠然。

　　伏麒道：“重光殿下，人心纷纭，最是有趣，怎么会无用呢？”

　　“你所修的并非是红尘道。”

　　“世间的一切哪能都用道来衡量是否值得呢？”伏麒说，“临照尊上修的也并非是苍生道，可你若问他为苍生奉献值不值得，答案显而易见。”

　　重光对上了伏麒的眼睛，“莫要随意揣度师尊。”

　　“我夸你师尊也不成吗？”伏麒几乎有些无力，对这龙女的古怪性子头疼得很。

　　重光的神情冷如冰雪，提醒他道:“师尊性情和善，不会在意这些。若是换了旁的尊上，你今日的这些话就会招来祸事。”

　　“我自然晓得这些。”伏麒声音渐低，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道尊之下皆为蝼蚁，哪是他们这些家伙能够议论的，甚至连心里想到与之相关的事情也会被其知晓，二者层次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今日若换了旁人，他自然不会得意忘形，妄自评论。但是临照尊上......

　　临照尊上实在是太年轻了，他成名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他一眨眼，对方就长大了。

　　隐秘的叹息声在心底响起。

　　“今日是我孟浪了。”伏麒用灵力化去了酒意，面上的轻浮笑容收敛。

　　“还请重光替我保密，来日伏麒再向尊上告罪。”

　　重光继续翻阅着渡海秘录，回话道：“不必，你心中有数便好。”

　　伏麒想说些什么，叹了一口气。

　　“重光殿下，纵然尊上不在意这些，但伏麒心中有愧，不得消解恐成心魔。哪日尊上出关，伏麒定会前去拜见。”

　　听到这话，冰冷目光如刀锋拂面，紫衣女修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语气莫名地说道：“伏麒师弟倒是知礼。”

　　这话说得高高在上，但伏麒早已习惯，毕竟九大神朝和太初鸿蒙古族出身的殿下们说话就是这么个调子。何况时重光还是道尊首徒。既有这等身份，又何必委屈自己顾忌他人？自己既然选择与之相交，就要做好接受这些的准备。

　　不过虽然这位龙女殿下说话的语气有点毛病，但对身边人确实不错。轻易不会记仇，又时常念着旁人的好处。

　　最重要的是，日后这位殿下注定会是一方强者，与之交好，益处无穷。

　　伏麒熟练地忽视了她的语气，琢磨着那句话，忽然发现自己不幸地赶上了对方生气的当口。

　　他自己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可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

　　帝君道尊这等人物的层次实在太高，高到有些人不明白那样的高到底代表着什么。就像人站在地上根本不清楚天有多高，自然衡量不了自己与之的差距。

　　于是便会愚蠢地做出些荒诞事情。

　　那位尊上实在太过神异，一个时代内总会出现几个天才，但那位的妖孽程度实在超出常理，如同神话一般。

　　而这样妖异的存在，注定只会是昙花一现，纵观有记载以来的岁月，万界之内不会容许这样的存在存续太久。

　　这样的存在一定是应运而生，背负天命降临世间。当天命终结，就是他的陨落之日。

　　三宗六阁九大神朝的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位帝子到底承得什么天命而生？

　　又什么时候会死？

　　明里暗里的许多人怀着这样的疑惑，从临照尊上诞生的开始等到了他登临道尊后的两百多年。

　　直到七年前万界战场之事发生，某个传说之地发生了几可翻覆此界的变化，晨风城易主，魔界三尊者被临照仙尊斩获，而后他便回归步霄，至今闭关未出。

　　只是一个七年而已，对于修行之人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间，而这位烛龙帝子来这世间轰轰烈烈地过了三百余年，万界近三百多年来记载的大事都与他有关。

　　岁月从未停止过对他的刻画，他走到哪里，世间便会记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降临世间三百余年，在万界之内留下的大小传说不下三千。

　　这团天赐的火焰席卷世间，不息燃烧，世间人抬头望天，视线永远会被这团散发着灼灼光焰的星辰霸占，再看不到其他星子。

　　而现在，这颗灼灼的星辰沉寂下去，七年来这世间再寻不到他的痕迹。

　　临照尊上纵横天下三百余年，从未像现在这般令外人不知缘由地沉寂多年，这不禁让人心生猜测，猜测临照尊上背负的天命已经完成。

　　仙魔道争之战的爆发近在眼前，仙魔众生都在打探着这位尊上的情况。

　　仙道内部各执己见，九大神朝内部为此打得难分难舍，太初鸿蒙古族内部立场难明。魔道众尊异常沉默，但金乌一族的某位魔道帝君醉后失言，吐露出一番震惊天下的妄语，让人窥出了魔道内部的态度。

　　临照仙尊牵扯着全天下的目光，在这种情况下，总有人会忍不住做些小小的动作，以此来试探尊上的情况。

　　比如，放任家中宠坏的小辈僭越闹腾，甚至挑衅尊上手下的势力。蝼蚁的打闹惊扰不了他分毫，但他身边人的反应却能让世人窥出些许隐秘。

　　怪不得龙女殿下最近的脾气如此不好，想来最近困扰她的琐事多得很。伏麒恍然大悟。

　　时重光作为临照仙尊的首徒，掌管悬明峰内务，上下事情要她打点。兼之她身份贵重，乃烛龙支脉中的王姬，平日里需要她出席的场面可是十分难应付。

　　“你在想些什么。”重光冷不丁地问他。

　　她看着这小子眼神不对，就知道这家伙一定又在琢磨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伏麒转头不看她，盯着渡海镜内的画面，说道：“在想重光殿下最近心情不好，可有什么需要伏麒搭手的？”

　　疑惑从龙女冰冷美丽的眼中浮现，她端详着伏麒的侧脸，忽然间明眸一闪，拂袖起身，不疾不徐地说道：“现在便有一件小事，悬明殿传来消息，需我亲自去处理。还请师弟你主持渡尘云海之事，来日重光必会谢过。”

　　伏麒没料到对方竟然真的提出了请求，愣了一下，顺从地应承了。

　　“本来就是你我两人的事情，这也在我职责之内，哪用你谢......”

　　伏麒的话还没说完，重光就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天际的明月当中，她动作匆忙，看来需要她赶回去处理的事情当真十分重要。

　　“这么反常，难不成是临照尊上出关了？”伏麒喃喃自语。

　　要知道时重光向来沉稳持重，宠辱不惊，伏麒与她相交多年，唯独在涉及她师尊的事情上见识到她会有别的情绪。

　　“这样也好。”毕竟临照尊上确实是个极好的存在。

　　他将渡海镜的画面调到那三个小家伙的那里，拉近了距离，放大了那位青云魁首的脸。

　　“报恩啊，”伏麒晃了晃头，语气莫名，不自觉地想起了拜师步霄那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