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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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历八年，晚秋。
那是个阳光正好的日子，经了一周的连绵秋雨，终换得几日天高气爽，宜人舒适。几日未曾经营的百商街也终于开张。
它是一处个体商贩摆摊经营的小集市，位于修真界与凡界的交界处。寻常之处修士与凡人皆不可互通，但此地是唯一例外。
修者贩卖些长生滋补丹丸，凡人卖些俗世手艺，自是互利互惠。
“阿姊，阿娘要的补丹……咱们买得起吗……”
熙熙攘攘的人潮里，一名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扎着麻花辫，她伸出胳膊，畏畏缩缩地扯了扯身边女子的袖子，神情满是胆怯。
“买得起。”高些的女子道。
她挤在人群中，余光瞥见几抹鄙夷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用身子挡住女孩的视线，平静道，“修真界的东西很便宜，我们以物易物便可，不必担心。”
这女子本名巫偌，相貌清丽，轻白的面纱笼着巴掌大的小脸，只露出一双杏仁般的漆黑眼睛，却显得过分的大而骇人，身形亦是格外的瘦削。
乍一看，像修者中的世外高人。但多瞅上几眼，又会断定是个凡人，还是个穷得叮当响的贫苦女子。
“嘁……凡界来的俩乡巴佬娘们，穿得这么破，卖了你们俩都不够买我摊子上一颗下品补丹的！”
离她们最近的摊主是个修士，不屑地吐了口唾沫，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女子看。他稍愣了下，眼前便没了那身影，不知是溜到哪去了。
“阿姊，我累了……”小女孩被巫偌拉着走了好一段路，瘦弱的身体终于撑不住劳累。又挂念着自己卧病在床的娘亲，眼泪终于溢出眼眶，“他们的东西都好贵，怎么办……”
“不要怕，阿姊有办法。”
巫偌一手牵着小女孩，另一手犹豫地伸进破破烂烂的兜中。只是旁人并不知道，那口袋看似破旧，实则暗藏玄机。
这是她的乾坤空间，藏着她走过的半生中，昔日珍藏的灵宝。只需一件，便能以物易物，换得最上乘的补丹。
只是……这处空间，还打着另一人的烙印。若是她一意孤行地拿出取用，必然会惊动对方的神识。
而她，在对方的眼中，已经被一剑穿心，生刨道骨，被反噬的母蛊虫蚁啃噬殆尽。
前半生的她，已经“死”了整整八年。
而这，是她咎由自取，不得怜惜。
……
纤长的手指停驻在一锭碎晶上，这是修真界的通用货币，并不与神识接触。若她取了这物，可能不会被发现。
正思索着，袖子却被小女孩拉了拉。小孩子家道贫寒，素来懂事，只是年纪尚小，也易被外物吸引了注意：“阿姊，前面有个大叔在摆摊讲故事，我们去听听，好不好？”
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看了眼前方人潮聚集之处，并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可女孩太过懂事，见着喜欢的饰品也不吵不闹，看一眼便乖巧地走开，从不提出任性的要求。那么，就在小事上满足一下……
说书摊贩前围成里三层外三层，皆是些闲人或是无所事事的修者。两个不起眼的身影缩在一角，巫偌吃力地抱起小女孩，好让小姑娘能窥见场内物事。
随着惊堂木的一声敲响，说书人捋了捋长胡，慢条斯理地开口。
“今天我们要讲的，可是天下第一高手，至元仙宗——洛卿宜仙长的爱恨纠葛之事！”
洛卿宜，八年前修真界大乱的拯救者。千百年来无情道的唯一得道传人，靠着一把可斩天覆地的剑，振长诀而贯六合，在天道将倾时力挽狂澜，成为挽救修真界的英雌。
自然，也被世人津津乐道，百谈不厌。
台下一片叫好，欢呼声，掌声，喝彩声齐聚一堂。唯有那角落里的女子脸色煞白，细瘦的胳膊不可察觉地晃了晃。
巫偌想离开，却看到怀中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兀自叹了口气。
“世间常道，洛仙长修的是无情道，一旦动情则前功尽弃。
但诸位可曾知晓，仙长曾失踪过一段时间，回门派后功法尽失，与凡人别无二致！”
“什么？”
“莫非她无情道破了？”
见台下一片震惊，说书人露出满意的笑容。
惊堂木重重敲在桌板上，又道：“没错。据说啊，仙长失踪时，曾不甚跌落邪佞之地，被一邪魔外道的蛊修女子强行破了道，被下了最为阴险狠戾的情毒蛊虫，不得不与之成婚！”
“啊？！该死的蛊修！”
“她现在在哪里，竟敢指染我们爱慕的洛仙长，我要杀她泄愤！”
“哎哎，别急嘛。”说书人连忙摆了摆手，安抚众听者的情绪，“不必各位动手，洛仙长可是自有决断。据说她强忍蛊虫反噬，硬生生重新碎修为，凝剑骨，终将那蛊修妖女一剑穿心，以证断情天道！”
“好！！”
“一剑穿心！！”
“此等心怀叵测的邪佞之徒，仙长斩得好啊！！”
几乎所有的观众都在拍手叫好，场面掌声雷动，好不壮观。
唯有巫偌咬紧下唇，脸色苍白如纸，竟是摇摇欲坠之相。眼睫低垂下去，纤长的睫羽如落水的蝶般扑朔两下，又直直地坠落。
她的手很凉，心也是。
心口处一片狰狞可怖的创伤，也似撕裂般的疼痛，恍若八年前她面对那剑尊冰冷无情的眼神，□□的疼痛却不及心中一分一毫。
邪魔外道。
这不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唾骂了。初次听闻她义愤填膺，听得多了，她便有种不可改变的悲愤，已经漠然视之。
更何况，对方身上的情蛊的确是她下的，她敢作敢当，也不无辜。
只是在启封那炼制许久、五彩斑斓的虫瓶时，她也只是个一心怀春，为爱情痴心妄想，却终究酿成大错的少女罢了。
“阿姊，蛊修真的这么坏吗？可是我听说，也有蛊修姐姐是好人，会有医蛊给我们穷人治病的呀……”
听到小女孩的话，巫偌尚未回答，身侧一名大爷便皱起眉头，训诫似的板起脸来。
“怎么教育你小妹的？苗蛊都是些坏极了的东西！这蛊修用这下三滥的手段逼仙长动情，毁了仙长的道，也险些害了全界！”
大爷身边一少年站得很直，唾骂道：“我要是仙长，我须得将她大卸八块、挫骨扬灰以示泄愤！”
“可我在书上看到，她们也有……”
小女孩反驳的话被女子打断，后者轻轻将女孩放下，柔柔地握了握对方的手心，低眉道：“嗯……蛊修都不是好人，咎由自取罢了。”
也敛去手腕内侧处一枚微红的纹印。这是蛊修施法时的烙印，随着修者的修为而呈现出各异的色泽。
像这种微红的烙印，若非是初学者，便是被废了全身的功法，失了道骨，终身无法修炼。
“哦。”小女孩不再多言，摇了摇巫偌的手，“阿姊，这个故事好吓人……我们走吧。再逛逛，或许能找到更便宜的丹药呢。”
巫偌知晓，对方并非是畏惧，而是看出她情绪低落，才懂事地告诉她不听了。
她感激地牵起小姑娘的手，正欲离开，却听见远处的人群传来惊呼，碰撞声，惊呼声，还有众人骂骂咧咧，却不敢直言的责骂。
不远处，一辆珠光宝气的马车一路横冲直撞。那马车是上等的空晶材质，车厢四角挂着碎玉流苏，在离展台一尺距离时，才堪堪停了下来。
人群自动为马车让开一条缝隙，巫偌被挤在中间，越发的拥挤，她抬目看去，身形却陡然一僵。
一名身着赤红色短裙的少女风风火火地跳下马车，双手叉腰，指着说书人呵斥道：“江湖骗子在讲什么呢！造谣我师姐的故事，败我至元仙宗名声，随我回宗门审戒室，要你好看！”
姜青北？
巫偌瞪大眼睛，又在下一秒收拢了面纱，脸颊垂得很低，颔首低眉，将自己隐蔽在拥挤的人群里。
对方是洛卿宜的师妹，是当初满心欢喜的自己跟着道侣回归门派时，第一个将她贬得一文不值的修者。
也是在她被洛卿宜一剑穿心后，照例羞辱过她一番，袖口中却呼噜滚下一瓶伤药的唯一一人。
“冤枉啊，大小姐！我这是为洛仙长传颂事迹，歌颂她的美得功绩……”
姜青北怒喝出一口气，只是远远地拂袖，一道疾风瞬间平地而起，狠狠抽在说书人嘴上！
“管好你的嘴！我师姐冰清玉洁，超脱物外，自始至终从无污点。你口中所谓的邪佞小人企图指染她，实属无稽之谈！”
巫偌藏在人群里，随着人潮，偷偷地远离风暴中心。
是啊，从无污点。
她是不为洛卿宜所承认的、该被抹去的污点。
“我错了，小姑奶奶！哎呦，大姑奶奶！嘶……”说书人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
那一身红衣的姜青北甩了甩高扬的马尾，英姿飒爽：“都听见了吧！刚才那人就是个满口胡言的骗子，以后谁要是再造谣我师姐的故事，我见一个打一个！”
她跳到马车厢顶高处，高傲地俯视着成群的听众，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荡一遍，却细不可觉地皱了眉。
“巫——”她广袖再次一舞，锋利的罡气逼开两侧的人群，目光直直落在角落处的两名女子身上。
一高一矮，高的带着柔白面纱，矮的扎着麻花辫，两人皆衣衫整齐却朴素，衣角洗得发白。
姜青北呼吸一顿，心中潮水起伏似乎是想到些什么。她目光不善，语气蓦地一转，带着凌厉诘难的气势：“你……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