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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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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后听完大伴的话,问道:“人现下如何?”
王大伴恭敬回答:“人已经被挪回了永和宫,王嫔娘娘请了太医过去医治。”
王太后看着大伴:“你怎么越老越糊涂了?哀家问你,宁昭仪可有伤着?”
王大伴醒悟:“是老奴的疏忽!宁昭仪受了惊,被送回了毓德宫。”
王太后关心地问:“可有宣太医过去?”
王大伴赶紧应道:“老奴这就去宣太医。”
王大伴行礼退下,这几问几答屋子里的人都默不作声的侧耳倾听着,早停下了原本的讨论,安静地恭候着王太后。
太师顾仲堂上前一步:“太后,老臣听您言语中似乎提到了宁儿,可是宁儿犯了什么错?”
王太后轻笑道:“不过是小孩子淘气罢了,这也值得拿出来说嘴。”她微笑着看着顾仲堂,“太师不必担心。”她扫视了一圈下首众人,“诸位爱卿,继续吧。”
从奉天殿出来,顾仲堂慢慢向外走去,一众同僚皆同他行礼方才快步越过他匆匆赶着出宫。他年龄渐大走得不快,渐渐地出宫的甬道上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待他快走到东角门的时候,甬道旁宫墙抱厦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嬷嬷,见着他矮身行礼:“奴家见过太师大人。”
“程嬷嬷不必多礼。”顾仲堂温言开口,“柔儿可好?”
程嬷嬷应道:“大姑娘聪慧娴静,论家世才貌在秀女里都是拔尖儿的,太师大人不必担心。”
“她稳重妥帖,不似宁儿天真烂漫,我自是十分放心。”顾仲堂询问,“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程嬷嬷道:“今儿个圣上和昭仪在宫里骑马,旁的娘娘听见动静去看热闹,岂料昭仪的马受惊,冲向了王嫔。幸得她身边侍女相护,王嫔平安无事,只是宫女受了伤。”
顾仲堂听完久久无言,看着远处的东角门。那处有全副武装巡逻的护卫值守,出了东角门便是宫外。
“劳烦嬷嬷给柔儿带句话。”顾仲堂慢慢道,“她身为长姐,对胞妹有劝诫爱护之责。眼下这情形,也唯有她能护着宁儿一两分。”
程嬷嬷低头应下:“是。”随即转身,穿过身后的小门远去。
顾仲堂抬头看着天空,日头渐渐西斜,天空积聚起了团团铅灰色的乌云,看样子今晚又要落雪。那云朵就像蒙在他心头的阴影,他摇了摇头。
毓德宫里,安宁斜倚在临窗的大炕上,抱着圆柱抱枕看着窗外。白薇进来通传:“昭仪,王大伴来了。”
安宁回头,见王太后身边的王大伴进了屋子,一甩手里的拂尘同她行礼:“咱家见过宁昭仪,昭仪日安。”
安宁避过,只受了他半礼:“大伴不必如此多礼,折煞我了。”
王大伴关切开口:“太后娘娘听闻今日昭仪骑马受了惊,特地令咱家去太医院宣了太医来为您诊脉。”王大伴看向身后,侧身道,“大人,请。”
太医上前同安宁行礼,白蔻送来蒲团,太医就着蒲团在脚踏上跪下,拿了帕子搭在安宁的手腕上为她诊脉。凝神听了片刻后太医道:“昭仪只是受了点虚惊,老臣开个方子,将宁神的药吃上几日便好。”
王大伴笑道:“那就好。如此咱家也好回去同太后回话。”
安宁面露愧疚之色:“大伴留步,劳累太后替我挂心,是我的不是。我同大伴一同去一趟慈宁宫面见太后请罪。”
安宁心头惴惴,今日王嫔等人突然从侧门里出来,她躲避不及。在宫里伤了人,虽非她所愿,也是她犯下的错,偏生太后怕她受惊,还宣了太医来替她诊脉,她更觉不安。
安宁心绪不宁地到了慈宁宫,王大伴请她在院子里稍后,先行进去通传。片刻后王大伴带着笑容出来:“宁昭仪,请随咱家来。”
安宁随着王大伴进了正殿,见宝椅上坐着一个华服妇人,她穿着明黄的服饰,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安宁不敢多看,上前跪拜:“臣妾参见太后,太后日安。”
“你这孩子,今儿个受了那么大惊吓,不好生在寝宫里将养着,怎么还到我这里来了?”王太后朝着安宁招了招手,“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安宁起身垂首上前,王太后轻轻握住安宁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面容:“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容貌在整个大宁都是数一数二的出色,你母亲也是大美人儿,如今见着你,既有你父亲的容貌,也有你母亲的温婉,等你再大些,整个京城怕是无人能同你相比。”
安宁矮身行礼:“臣妾蒲柳之姿,实在不敢担此盛赞。”安宁顿了顿,“臣妾惶恐,今日闯下大祸,还劳累太后费心牵挂,特地前来请罪。”
“唉。”太后轻叹一口气,慈爱地看着她,“今日的事,不是你的错。我已经着人问过,你在甬道上骑马,奔马正盛,她们突然从拐角处现身,如今这个结果已是你骑术极佳的缘故。”
安宁再度矮了身下去:“多谢太后!”
太后看向身旁的女官:“赐座。”
女官搬来了鼓凳,让安宁坐在太后面前。王太后道:“辉儿一向冷清,从小不爱多言,也不爱与旁人打交道。如今他愿意同你这般,反倒让我放了心。”王太后叮嘱安宁,“你多陪陪他,有你陪着,他也能开朗许多。”
安宁垂头应下:“是。”
王大伴进殿轻声道:“禀太后,圣上来了。”
王太后笑道:“你看看,他这是怕我苛责你,赶来给你撑腰来了。”她对王大伴道,“请圣上进来。”
朱弘辉进了内殿,视线首先落到了安宁身上,见她安稳地坐在王太后面前,微微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他向着太后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王太后打趣:“怎么,这是怕我责罚宁昭仪,赶着来替她撑腰了?”
“母后,今日的事,是儿臣的错。”朱弘辉道,“宁昭仪初入宫,不知宫中禁令不可奔马,是儿臣见着那天马心喜,这才惹出了这等祸事。”
“你喜欢,自然无所不可,只是日后还是要小心些。若非八百里加急,宫中不可奔马,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你身为帝王,应以身作则。”王太后话锋一转,“既然来了,就在这陪哀家用晚膳。”她笑看向安宁,“你也一起。”
安宁和朱弘辉一起在慈宁宫陪太后用了晚膳,又陪坐着说了会儿话方才离开。此时天色已晚,宫里各处亮起了灯笼。
銮驾候在慈宁宫门口,明帝对着黄大伴微微摇头,黄大伴会意,让众人退了些,由着明帝握着宁昭仪的手缓缓步行。
安宁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四叔,你赶过来,是怕我被太后责罚?”
他的手松松地握着她的,十分温暖。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听说你同王大伴去了慈宁宫,便赶了过来。”
她轻声道:“太后令王大伴宣太医来替我诊治。我想着我今日犯了错,太后还这般挂心,便主动随王大伴过来请罪,倒让你担心了。”
他轻声叮嘱:“以后若是没有必要,还是少来这处的好。”
安宁抬头看着他,月光和灯火交织下,他的眼眸里都是对她的担心。她嗯了一声:“好,我听你的。可是四叔,”她轻声抱怨,“在宫里奔马有违宫规,你为何还纵着我?”
“规矩是规矩,你是你。”他道,“我知晓你性子,让你进宫已是为难你,何苦还事事困着你?若是让你进宫是如我一般身陷深牢,那这宫不进也罢。”
安宁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他。他不解地看着她,轻声开口:“怎么了?”
“四叔,你对我太好。”安宁神情复杂,“我,我不知如何才能回报。”
“我对你好,自然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对我也好。”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让她随着他慢慢前行。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一起,宫道清冷漫长,寒夜冷寂,他在身旁她却并不觉得孤单。他轻声对她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你若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你做的还不够,不着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来。”
他陪着她一直漫步到了毓德宫外才松开了她的手:“进去吧,早些休息。不要想太多,凡事有我。”
安宁没有动,站在那里抬头看着他。
她第一次仔细端详眼前的人。他不似伯言,有着让人一见难忘的容貌,但他五官也十分清隽。他气质清冷,因为他帝王的身份,这种清冷变成了一种淡漠的威严。可是无论何时,那双看向旁人时没有任何温度感情的眼睛落到她身上,都和煦温暖。
“四叔……”她想说什么,张口又无言。
他耐心地等待着,见她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也没有为难她。如他所言,他们的时间还长,他可以等。他轻轻推了推她:“进去吧。”
安宁转身走向宫门,迈步过了门槛,忍不住又回头看他。朱弘辉暗自握了握拳,灯火下她这般依依不舍的眼神,让他从心底里涌起了一股冲动,想要留在她身边。
她在宫门后看了他片刻,终于转身回了宫。直到她转过影壁再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缓缓地、缓缓地长呼出一口气,竭力压着心底那些疯狂长出来的长草,转身吩咐王大伴:“回宫。”
永和宫里,姚贵人陪在王嫔身旁,夜色已深,王嫔仍没有放她回去休息的意思。可她也没有开口说话,仄仄地看着燃烧的烛火一言不发。
姚贵人轻声唤她:“娘娘……”
王嫔叹了口气,没什么精神地开口:“我突然觉着,以后这一生,恐怕绝大部分日子,都会像眼下这样,自己守着偌大的宫殿,看着燃烧的烛火,自己慢慢在这深宫里熬着。”
“娘娘。”姚贵人一惊,没想到王嫔会说出这样的话,“娘娘何必说这般丧气之言?您是王氏嫡女,你身后不仅有整个王氏,还有太后……”
王嫔看着烛火缓缓摇头:“有什么用?圣上有多看过你我一眼不成?我曾经以为,他一直就是那般淡漠冰冷,直到我看见……”
直到她看见,明帝替宁昭仪披上绣着团龙纹的大氅,细心地替她扣着领口的盘扣。
大肆靡费重修乐成殿也好,将毓德宫布满珍玩也罢,都不抵那一幕带来的冲击。她明白了一件事,宁昭仪同这后宫里的其他人截然不同,她不是长在路边刺目的野花,她这朵花,被明帝捧在手心,小心翼翼地种在只属于她一人的园地里。
再到今日明帝由着她在宫里纵马,让宫禁形同虚设。这整个后宫,都不过是她顾安宁的陪衬罢了。
“娘娘。”姚贵人轻声劝解,“凡事过犹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