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命运的傀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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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皇都萧瑟，正值长公主丧期，满街的店铺挂满白绸。
汪瑜也不知，时隔一年为什么要回来，又为什么会潜入皇宫。
一只机关木鸟跨过宫墙飞上天际，尾部系着一条长长的风筝线。不料线头却被绞进转动的翅膀里，达到极限后被一扯，木鸟自高空坠落，摔在地上烂成一团。那名小皇子懊恼地摔掉木棍，待宫人随其远去，汪瑜才上前将其捧起。
她隐匿身形来到停灵处，慕俨穿一袭孝衣，跪在母亲堂前烧纸。灵堂外有太监等着，为长公主最后一次尽孝后，他必须自请去别院，实则又是幽禁。
聪慧机灵，素有名望的前太子殿下，怎能让皇帝不忌惮。
慕俨面无表情，深深跪别母亲，无所眷恋随宫侍出去。正准备上马车，竟见汪瑜端坐其中。他微一撩衣摆坐进去，马车前行，一层小型结界将二人阻隔其中，无人知汪瑜来了。
盯着慕俨，她想着那名叫慕怀朝的男子曾说过的话，原来他们终究会走到一起，心底却泛起苦涩。自知时间不多，问：“日后有什么打算？”
平视前方，慕俨只道：“谢仙师还愿意来看某一眼，日后……大抵会在囚牢中度过一生吧。”
取出一只鸟头举起，汪瑜盯着他问：“那缘何要做一只足以跨越大海的木鸟？缘何不敢看我？”
回天机府那一年，她为戚琼的死心力交瘁，只勉强将其记忆与意识封存在尸体内，将尸身沉入碧湖确保不腐。闲暇之余，偶尔也会想起他。
她也不知自己能否与这个人共度一生，却还是想试一试。哪怕彼此殊途，她不想尝试都没有尝试就放弃。她不想下一次见到慕俨时，他已垂垂老矣，甚至是见到他的棺椁。
未等对方给出答案，她先一步开口：“想清楚了，我会将你奉为座上宾。如若拒绝，我依旧会带你走。”
慕俨一愣，旋即轻叹口气，终究点了头。
汪瑜将他带回星耀宫，安排在偏殿。
宗门上下得知少主竟带回一个五灵根的凡人男子，对此颇有微词。最后是她那叔父掌门出面，压下所有非议。少主本身就是集全宗资源培养出来的，已经足够优秀，她的双修道侣是什么资质他并不关心，只需人品贵重，侄女喜欢。
第一年，他们很少说话。
一个每日要处理宗内事务，一个常常伏在案边写书到深夜。慕俨总想着即便在仙洲也能做些什么，而不是终日碌碌无为。他也时常庆幸自己是五灵根，还不至被驱逐出仙洲。况且母亲刚刚过世，就算他心悦她，也不会越界。
第二年，汪瑜从外面回来，受了很重的伤。
她昏睡数日，连掌门都亲自去看过。掌门自是知道，自己的侄女这么拼命究竟是为谁？得到允许，慕俨终于也能来正殿探望。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样子，他便知道自己再离不得她了。
第三年，他们终究成婚了。
可奇怪的是，每次房事后汪瑜总要离开一会儿。他不明白，她却隐隐含着期盼。如果一直不曾怀孕，慕怀朝就不会出现。若他不出现，就不会与戚琼相遇，那么许多年后，事情又会如何？
戚琼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一切都能改变，哪怕这个想法过于离奇，汪瑜还是想尝试一次。不料慕俨毫无征兆的病了，且是重病缠身。他一夜之间就耗掉所有生机，便是天机府都毫无办法。
亲自去长阳阁与独孤家，各自请来一位修士为夫君医治，汪瑜竟惊奇地发现长阳阁那名弟子也姓慕，且与慕俨生的有四五分像。脑海中惊雷暴起，若慕俨当真死去，命运的齿轮旋转，莫非此人会代替他的位置，慕怀朝依旧会出现？她不敢想如果慕俨这样死去，自己会不会发了疯。
所幸慕俨的病开始一日日好转，那两名修士也离开，汪瑜终究做出那个艰难的决定。
某夜，她吻住他道：“我们要个孩子吧。”
伴随慕俨错愕的目光，她加深这个吻。一段时间后，她怀孕了。
可她却并不开心。
她用秘法查验过，果然是双胎。慕俨奇怪妻子的态度，他初为人父自然欣喜若狂。可他的妻子似乎并不盼望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儿，他虽不明白，却还是放下手头一切事务细心照料，甚至早早想出孩子们的名字。
“男孩儿叫怀朝，女孩儿叫明月。夫人，你觉得如何？”他目光慈爱地抚摸妻子将要临产的肚子，却对上一双错愕惊惧的眼睛。
慕俨双眉微皱，以为她难受，又要请医师来。汪瑜却按住他的手臂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又去了碧湖。
那片湖似乎是宗门中人的禁地，他从不知湖中到底有什么能令妻子三两日便要去一趟。
那日，汪瑜生下两个健康的孩子。她盯着男孩儿看了许久，最后挥一挥手令人抱出去，疲惫地闭上双眼。慕俨几乎将一切时间都给了两个新生的孩儿，汪瑜却兴致不高。
她不知道究竟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孩子。想着慕怀朝与她说过的那些疯狂计划，她狠狠一蹙眉。
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再次重蹈覆辙？明明心里知道一切，还等着二十年前的戚琼再死一次，最后她的孩子痛苦不已，却要用自己的命去换师妹的命。还是，她要选择自己的儿子，永远地放弃复活戚琼？
痛苦地捂住脸颊，她整个心揪成一团，不会的！她两个都要！
待养好身子，她准备再出宗门，去更遥远的深海寻找珍稀灵草。
慕俨终究知道了戚琼的事。
相比被隐瞒的愤怒，他更担忧。其实对于此事，他心里也正奇怪，戚琼与他的夫人应是挚友，为何成婚几年，从没见过戚琼来天机府拜访。
一提到“戚”这个姓氏，宗门中人竟都讳莫如深。以他的聪慧，一旦疑心起怎会不知。原来他的儿子慕怀朝，与戚琼竟是同一魂魄！原来他的夫人早就知道这一切。
若说偏谁，寥寥见过几面的戚琼，自是比不过日日抱在手中有实感的孩子。难道让他劝妻子放弃救活戚琼吗？他当然说不出口，便也热切地盼望着有法子能将人救回来。即便在人间精通六艺，可修道一途终究不是他之所长。
随着两个孩子一日日长大，汪瑜久久寻不得良药，二人渐渐有了口角。
不只是在孩子的事上，夫妻分居多年，各自心里都有怨气。一点零星的琐事，甚至慕俨的身体状况，都是争吵的理由。
还记得怀朝三岁那年，为了让一切回归正轨，她亲手拔了自己儿子的灵根，那时他哭着问她：“为什么？”
他说，母亲，我好疼。
之后，年幼的怀朝主动去了禁地，明月也更加勤恳修炼。两个孩子都希望父母不要争吵，可汪瑜似乎陷入了某种癫狂状态。
随着那一日临近，她越发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每次从外海回来总是受更重的伤。她怎么会不痛，又怎么会不爱呢？
看着自己的儿子日日长大。小小的身影跪坐在禁地中，那样努力地修补残缺的九州谱，朝着他的命运前进。身为母亲，她却无能为力，两个谁都救不下。
所以面对他时，汪瑜总是板着一张冷淡的面庞。她已打造好一口水晶棺，便于更好地存放戚琼的尸体。看着夫君过于忧思，额头已生白发，她终究退让一步，不想再反抗命运。又不能将一切告知自己的儿子，生怕扭动齿轮又会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她与慕俨促膝长谈，一起为儿子过十八岁生辰。不管剩下的日子如何，她只想一家人在这一刻享受难得的温暖。
那一日，她又去了碧湖。
绣鞋踏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俯身看水底中的女子，汪瑜忽然轻叹一声：“戚琼，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
后来她的孩子跌跌撞撞从禁地冲出来，终究看到了那被放在水晶棺中的人。他没有哭闹，只是安静准备婚服，与戚琼拜了天地。
事情终究朝既定的轨迹发展，汪瑜依旧如同从前一样常常外出，用余下的时间陪伴自己的夫君。可慕俨终究是五灵根，资质平庸。离别那日，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不愿让她再为他操劳。
有这些记忆，余生足够回忆。
他不在了，她再不会在宗门久住。终于启程去往外海，十数年不曾回去。
彼时她早已继承掌门之位，怀朝也继承少主之位，母子俩都在为一个人的死与命运抗争。直到慕怀朝再度提出那个疯狂的计划，以他的命交换戚琼的命。
身为一个母亲，此刻汪瑜竟不知道如何才能留住儿子的性命。所幸慕怀朝很快打消那疯狂的念头，十几年来还是如同以前，不停用神木树为戚琼制造新的身体，翻阅典籍寻求复生之法。只是他们之间开启长达数年的冷战，他不愿再叫她母亲，只称她为师父。
怀朝也许是怨了她。
的确，若现在活着的是慕怀朝，她不会愿意让慕怀朝去换戚琼。若现在活着的是戚琼，她也不愿意让戚琼去换慕怀朝。
谁在眼前，她便珍惜当下，先护住谁的性命。
汪瑜再一次去往外海，回来时却听门人说，戚琼被复活了，所幸她的儿子也还活着。她欣喜若狂，想要立刻见到戚琼，却在太阴宫外被慕怀朝拦住，他竟真的做下那疯狂的事。
她当即狠狠一甩袖，巴掌却没能落在慕怀朝脸上。母子二人对视，她无力落下手。
又是一年深冬，时隔两百年，在大殿之上，她终于再次见到了戚琼。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命运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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