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星》炽水渔舟

38、刁钻

　　开学典礼当天。

　　向池穿了一件黑色西装，扣子一丝不苟的扣到最顶端，里面的白衬衫领口露出来，周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他拒绝了造型师给他抹发胶的提议，自己动手把前额的刘海抓了上去，只剩几缕不听话的碎发懒散落在眉边。

　　后台十分拥挤，比观众席还吵，余闻帆在找向池的路上被拦了。

　　“哎你几班的？哪个老师带的？第几个上场？”
　　一个老师看他没穿表演服装，拦住他张口就是三连问。

　　“我找人，他东西落我这了。”

　　余闻帆拿出手里的袋子朝那个老师晃了晃，里面装着向池的校服。

　　“……送完赶紧走啊，后台可不是能随便进的，别影响到其他要表演的人了！”

　　余闻帆得到准许转身就想走，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折返回来对那个老师说了句：

　　“谢谢。”

　　余闻帆进门的时候向池正在跟主持人聊天。

　　“你记得我吗？去年元旦晚会就是我主持的。之前只在舞台上和篮球场上见过你几次，没想到近看还是这么帅哈哈哈……”

　　主持人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跟向池说话的声音不小，余闻帆听得一清二楚。

　　“谢谢，你也很漂亮。”

　　话音刚落，向池就感觉到后脑勺被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几乎是一瞬间他就确定了谁在身后。

　　“你第几个上场啊？”
　　余闻帆在他旁边坐下。

　　“第四个。”

　　主持人见到新面孔异常兴奋。

　　“哇——向池，你们帅哥都是扎堆玩的吗？这位是……”

　　“余闻帆，你好。”

　　余闻帆懒懒靠在沙发上，对主持人抬了抬下巴。

　　主持人本来还喜笑颜开，听到这个名字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短短几秒，她的脑子里翻山倒海——

　　余，闻，帆。

　　那个官网上流传有暴躁症的余闻帆？？！

　　这么帅？

　　最近一中官网榜单刷新她没看，听人说余闻帆从混混榜跑到男神榜了。

　　她当时还纳闷呢，现在一看本人恍然大悟了。

　　余闻帆没注意到她变化多端的表情，眼神一直停留在向池身上。

　　主持人左看看右看看，迟疑的开口：

　　“余闻帆？我好像听说过你呢，感觉你跟别人说的不太一样唉。”

　　向池拽着余闻帆的手无聊的扣他的手表带，闻言笑了：

　　“他没有暴躁症，也不会动不动就打人，不要听网上那些人乱传。”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就知道，这位帅哥一看就正直无比，是我想多了哈哈……”

　　向池开口解释后主持人就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

　　她的舍友听说她这次主持有可能在后台见到向池，一个个都拼命讨好她，拜托她要到向池微信。

　　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觉得自己身负重任。

　　“对了，向池，我现在想进学生会还有机会吗？”

　　“按道理来说是很难了，但也不是不可能，你可以试着申请一下。”

　　“那……能加个微信吗？我有疑问的话还可以随时问你。”

　　向池停顿片刻，看向了余闻帆。

　　主持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鼎鼎大名的学生会会长被要微信的时候像是在征求同意似的一直盯着旁边的另一个男生。

　　余闻帆的声音不轻不重：

　　“想加就加呗。”

　　向池收回脑袋，心想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要不，我告诉你我们负责人的电话，你加他吧，我平时比较忙，很少看微信。”

　　主持人听到向池说。

　　“哦，好好好，没事。”

　　她说完这句话就被其他老师叫走了，向池垂在沙发上的手悄咪咪的移过去，勾到了余闻帆的小拇指。

　　余闻帆笑了，五指顺入他的指缝：

　　“这么乖。”

　　“嗯，所以你得帮我个忙。”

　　余闻帆捏了捏向池的指尖，示意他往下说。

　　“我等会的演讲，有个环节是和观众互动，你到时候举手配合一下，随便问个刁钻点的问题就好。”

　　“没了？”

　　“我可能会反驳你，会有点凶。”

　　“哦，不敢得罪别人是吧，就找我。”

　　向池被拆穿，理直气壮反问道：

　　“你想让我去勾别人手指去求别人么？”

　　“你敢。”

　　门口一个老师路过，突然停下脚步，眯眼看房间里的人，然后尖声叫道：

　　“那谁！你不是说送完东西就走吗？？典礼都要开始了你还想待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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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闻帆回去的时候何逸正在偷吃鸭爪，看到有人过来条件反射收起鸭爪。

　　“哎呦余哥你吓死我了，还以为刘清来抓人了呢……”

　　他掏出鸭爪继续啃，余闻帆坐下来，随口问道：

　　“好吃吗。”

　　何逸震惊的抬头，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按照正常节奏，也就是一般情况下，余闻帆看见他偷吃东西都只会说“一天天的就知道吃”或者“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吃，别在我面前”。

　　可是今天他居然说“好吃吗”！！！

　　“我的天哪，是发生了什么愉快的事情吗？见了什么人？让你心情这么好。”何逸边啃边问。

　　“……”
　　余闻帆很纳闷，这种事都能看出来？

　　正想着，前方突然一阵动静，领导进场了。

　　主持人的声音在不久后响起。

　　开学典礼前面几个环节不是领导发言就是颁奖唱校歌，无聊至极。

　　整个会场极其安静，直到表演开始才闹哄起来。

　　轮到向池和田沁出场的时候，前面的人个个站起来伸着脖子看，余闻帆没办法，带着何逸溜到了别的看台。

　　从这里望过去，正好能看见向池干净的侧脸和低垂着的眼眸。

　　一中全校学生就好像有种神奇的默契，在钢琴声响起的那一刻同时安静了下来。

　　向池太适合在舞台上了。

　　刚认识那会，去年开学典礼余闻帆就这么想了。

　　那时候他虽然讨厌向池，也不甘心，但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这人在舞台上的样子吸引了。

　　舞台灯光一打，本就耀眼的人更加明亮了，短短几节台阶，就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向池是月亮，谁都碰不着。

　　除非他自己愿意迎接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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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闻帆靠在栏杆上看得出神，向池的眼睛始终盯着琴键。

　　不知道过去多久，琴声渐渐慢下来，最后停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结束了的时候，向池突然抬手，指尖轻点，缓慢按下几个琴键，寂静的会场弹出连串的音符。

　　余闻帆听出来，这是向池给他弹过的，小星星变奏曲里的一小段。

　　空旷会场琴声悠扬，不明所以的人们伸着脖子张望，人群中，两个相隔甚远的渺小的灵魂悄悄碰撞。

　　向池当着全校人的面对余闻帆告白。

　　最后一个音落下，向池和田沁走到舞台正中央鞠躬。

　　掌声响起，他的目光再次穿过人群找到了余闻帆。

　　视线对上的那刻余闻帆眸光一闪，就像之前无数次那样，他们总能在人群中找到对方的眼睛。

　　“我去，原来弹钢琴这么帅啊……我决定了，我也要去学钢琴！”

　　何逸一句话把余闻帆拉回现实。

　　“拉倒吧你。”

　　他们回到座位上，余闻帆淡淡点评了一句。

　　“余哥你怎么这样啊，天天打击我……”

　　“……接下来有请学生会会长，八班向池同学演讲，并汇报学生会近期工作与未来规划。”

　　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回荡在会场上空。

　　余闻帆在欢呼声中坐直，认真听向池的讲话内容。

　　他记得自己是有任务在身的。

　　“……关于学校建设，师政处张主任委托我向大家解释一下。学校理解同学们的心情，但也希望同学们有一定的耐心。新的实验教室很快会开放，住宿条件也会改善，学校愿意在此听取大家的意见。”

　　会场顿时响起讨论声，向池又开口：

　　“同学们有什么问题，或者对学校工作有什么不满，可以在这里提出，我代表校团委统一回复大家。”

　　前面一个一班的女孩举手了，话筒被传到她手上，她站起来，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向池同学，你好！我想问一下，街舞社申请的公演场地学校考虑的怎么样了？”

　　向池马上回答：

　　“学校已经批准，一个月后就可以腾出位置来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对学生会，还有学校的工作都非常满意，那个，向池，我……”

　　向池眼看她要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微笑着打断了：

　　“是觉得一个月太久了吗？我可以向那边的老师申请，尽量加快速度。”

　　女生看着舞台上的向池呆呆的站了一会，然后连忙说：

　　“哦，好的，谢谢你。”

　　女生的“满意”仅代表其中一部分人的想法，还有一部分人对学校建设存在的更多是“问题”，此时就非常需要一个人站出来。

　　何逸跃跃欲试：

　　“余哥，我好想问一下空中操场啥时候开，你说我要不要举手……”

　　他转头，目瞪口呆——

　　余闻帆一脸淡定的朝向池抬了抬手，话筒立马从前面传到他手上。

　　“我想问，空中操场明明都已经建好了，为什么还不开放，是故意拖着，等到下个月开放日的时候才肯放吗？”

　　余闻帆刚刚特意去一中官网翻了翻，里面刁钻意见最多了，他一眼相中这个。

　　一中开放日会有家长媒体来，一些翻新建筑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开放，对外展现出最新的一面，就是委屈了苦苦等待的学生。

　　这么久以来，余闻帆是第一个当面在公众场合提出这个问题的。

　　向池有些头疼。

　　这有点刁钻过头了吧……

　　“这位同学，首先你的问题本身存在漏洞，空中操场并未完全建成，还有一些细节工作有待改进，暂时没法开放，网上流传的谣言是不可信的。其次，学校从未拖欠大家……”

　　向池一番有理有据的争论甩下来，余闻帆被说愣了，台下的人全都提心吊胆的——

　　这就是学校两咖大型对峙现场吗？！
　　好刺激……

　　向池对上一个女孩有多温柔，对余闻帆就有多凶。

　　“……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就请大家不要再问了，感谢这位同学带来的反面例子，下一个。”

　　他轻轻皱着眉，灯光下眉眼轮廓清晰，垂眸的时候冷冰冰的表情像极了余闻帆和他刚认识那会每天看到的。

　　曾经使他不屑厌烦，现在却让他心悸。

　　向池据理力争明里暗里阴阳人的样子太熟悉，又太陌生。

　　余闻帆有一瞬间的恍惚。

　　感觉向池还是向池，那个从一开始就看不惯他，经常冷笑嘲讽他的向池，从未有过一点变化，而他们的关系也随之停留在一开始忽冷忽热半生半熟的阶段。

　　想到这里余闻帆低下头，不经意间回避了向池投过来的目光。

　　发言结束后向池坐到观众席的角落，本该是最不显眼的位置，却因为他的存在变得比台上的主持人还引人注目。

　　如果不是不能带手机进来，此刻的官网估计已经炸了。

　　所有人都为向池捏了一把汗，觉得无端惹上余闻帆不会有好下场。

　　向池余光瞥到周围频频送过来的目光，又往旁边移了移，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半个小时过去。

　　“我宣布，开学典礼到此结束，请领导和老师先行退场。”

　　主持人话音刚落，整个会场顿时一阵骚动，人群中说话的声音被一下子放大，甚至传出了尖叫声。

　　引起混乱的根源在观众席的角落。

　　开学典礼一结束余闻帆就从后面绕过人群，拽着向池的手腕把他拉走了。

　　这一幕虽然进行的悄无声息，但还是被不少人看到了。

　　在众人眼中，余闻帆这就是要把向池暴打一顿的架势啊——

　　“完了完了，向池这次真的完了。”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我要不要现在冲过去英雄救美啊？？？”

　　“算了吧，你打得过余闻帆吗？”

　　“我去！我刚亲眼看到了，余闻帆那个眼神凶的……啧啧，太可怕了。”

　　“他们怎么去后台？我们能进去吗？我想去看看……”

　　“进屁，没听说等会校团委要在里面开会吗？也就向池敢进了。”

　　组织学生退场的体育老师开始赶人，一出会场所有人都直奔教室拿手机。

　　另一边。

　　向池被按在漆黑楼道的墙壁上，不安的抓着余闻帆的衣袖。

　　“你怎么了……”

　　外面隐约有光照射进来，余闻帆立体的五官铺上一层淡淡的光影。

　　“向池。”

　　向池的额头被抵住，余闻帆的嗓音跟平时不太一样。

　　“你吓到我了。”

　　“……”
　　谁吓到谁啊！

　　“我提前跟你说过的，我会有点凶……你，别靠这么近……”

　　不知道是周围太黑，还是余闻帆的嗓音太惑人。

　　向池被压制得有些喘不上气，抬头艰难的寻找他的眼睛。

　　“我也没怎么说你啊，你要是不开心可以骂我两句。”

　　余闻帆听见这话笑了一声，听的向池耳根发麻。

　　“不骂你。”

　　“那你想怎样……”

　　向池预感这人又要做出什么不正经的事。

　　果然下一秒。

　　余闻帆偏头碰了碰他的唇角。

　　“吃掉。”

　　向池感觉有颗炸弹在脑子里“轰”的一下爆炸，碎片掉落在全身，烫得他心脏猛跳。

　　“你别闹了，再不出去体育馆要关门了。”

　　“嗯。”

　　余闻帆胡乱亲他，直到听见楼道外传来领导的谈话声才肯放开，带着向池走出体育馆。

　　现在这个点晚修已经下课了，向池一只手被余闻帆拉着，另一只手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

　　余闻帆注意到，随口问他：

　　“这什么？”

　　“本来想先瞒着你的。”

　　余闻帆一愣。

　　向池笑了一下。
　　“既然你这么离不开我……”

　　话音未落，手里的纸条被抢走。

　　余闻帆停在原地，看清了纸条上的字——

　　-高二八班向池住宿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