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卿娇》卿九拾酒

34、关门挡狗

　　冷瑟的天打得人找不着北，只想窝着不出去。

　　屋外雪叠的数不清几层，沈婧娇起了个大早，坐在饭桌上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曲清从门外拎着食盒，浑身冒着冷气，笑着拍散身上的薄雪，打趣道：“姑娘起这么早是知道肃王殿下送来早膳吗？”

　　一路拿过来手都酸了，曲清搓着小手看见眼前的吃的还是没忍住瞪大了眼睛，惊叹道：“这是早膳？”

　　食盒里的菰米饭、春茧、欢喜团、荷叶羹、梅花汤饼……

　　“殿下对姑娘还真是上心，这么早便命人送来早膳。都是上等的食材，好多都是这个时令没有的呢。”

　　沈婧娇心里一团麻乱，这些做起来可得花不少时间，想必是早就吩咐好下人准备了。又这么早就送来，那得多早就起身准备。

　　昨晚她不过是玩笑话，没想到他竟然当真了。

　　想着想着，脑海里浮现出昨晚他在星火下的眼神，炽热动容。

　　她起这么早纯粹是在想怎么向张溪打探消息，这么一来倒是提点她了。

　　张溪是个常守闺阁的姑娘，只会每月去两趟品渊堂。

　　品渊堂是汴京城里美食榜排的上号的，虽不像深諵阁名声那般大，但说起美食，也不会让人落下它。

　　为了能长久盈利，店家决定在每月十五日招揽新菜品，人人皆可报名。由此店的财主、店家决定入选菜品，入选者可得白银三十两。

　　其中的一位财主正是张溪。这也成了她最合理接触张溪的办法。

　　肃王府，谢司衍悠闲地在院子里赏景。

　　庭院之中，几枝寒梅傲雪绽放，点点红梅在白雪的映衬下，愈发娇艳欲滴。

　　裴玄和玄影照旧站在身后，跟着赏景。

　　“殿下，按薛少师说的，常侍郎善言巧语，肯定在陛下面前没少提起瑞王，这对殿下很不利。”

　　说话的是玄影，裴玄也表示认同。

　　薛少师薛康，是谢司衍好友，科举秀才。

　　谢司衍坐着没说话，暗自感慨，原来前世自己活得这么窝囊，连裴玄玄影都能看出三弟野心，处处替他着想，可他却不以为然，甚至还罚他们。

　　觉得愧对他们，道：“饿了吧，快下去用膳吧，记得把沈姑娘的送去。”

　　不是刚用过早膳不久吗……

　　裴玄和玄影对看一眼，无奈退下。

　　“唉……我们殿下怎么就看不明白呢？”玄影一路退下一路喃喃。

　　“别说了，那是我们殿下菩萨心肠，与世无争，才不像那些心思肮脏的人。”裴玄说的一脸正气，可玄影听了不高兴，这不是拐着弯说他心思肮脏吗？

　　他挥了裴玄一拳，“你什么意思？”

　　裴玄懒得理他，“快吃饭去。”

　　“还吃！肚子都快炸开了！”

　　谢司衍想着玄影的话，歪头揉起了脑袋，话说沈婧娇现在在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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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头巷尾，行人稀少。偶有行人走过，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屋檐下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棱，宛如水晶帘幕。

　　广聚斋里偶有几人对饮，桑嬷嬷见她扔下菜刀，洗净手后出了膳房。

　　“姑娘今日怎么来了？”

　　“心里惦念着桑嬷嬷，另外……桑嬷嬷能不能教我你的拿手菜？”时间紧迫，她也不拐弯抹角。

　　“当然可以，只是姑娘怎么开始学做菜了。膳房纷乱，不是姑娘该去的地方。”桑嬷嬷面露嫌弃，手肘时不时指向后边的膳房。

　　可她坚持要学，桑嬷嬷无奈带她到后膳房。

　　桑嬷嬷拿手菜不少，她特地挑了道简单的蜜渍豆腐。

　　用料简单，做法简单。

　　她不需要真的在品渊堂取名，只需要见到张溪便可。

　　桑嬷嬷手脚利索地将豆腐切成适当大小的块状，放入开水中。

　　随后在锅中加入适量的水和蜂蜜，小火慢慢熬制，不断搅拌，最后收汁出锅。

　　“原来这么简单。”她看完后信心满满。

　　真到了实际操作时，力不从心。

　　小火慢熬需要不断搅拌，她跟锅僵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做出来的效果也不如桑嬷嬷。

　　桑嬷嬷笑着安慰，“姑娘不必灰心，这种事本就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的，还得多练。”

　　没错，还得多练。

　　她灰落落地垂眸，暗自叹气，手里拿着的锅铲失力垂着。

　　桑嬷嬷见状搓手抿唇，“姑娘先用午膳吧，我让下人多准备了一份。正好也尝尝嬷嬷的手艺。”

　　她这才露出笑容，到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观赏外头落雪，等着桑嬷嬷拿来饭菜。

　　楼间是稳重健快的脚步声，男子声音洪亮道：“本公子早就定好了位置，就等着姑娘一道品赏。这家店三臡八菹，姑娘定会喜欢。”

　　男子和身边一脸娇羞的姑娘站定在沈婧娇面前。

　　“你谁啊？知不知道这是本公子预定的位置？！”男子面容俊黑，两道斜飞的粗眉很是显眼，如今愤怒的时侯，更是能斜插进太阳穴。

　　沈婧娇起身微俯身表示歉意，“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里有人索唤了位置。”她退开，把位置让出后转身向后边的靠窗位走去。

　　“一句抱歉就完事了？今日本公子会友，被你扰了好心情，这怎么算？”

　　男子介绍的广聚斋并不全面，想必也是第一次来，迫不及待要表现自己。那姑娘满脸娇羞，两人距离略远，看着并不像好友，更像是第一次相媳妇。

　　她转身定定地看着男子，面貌丑陋，身材干瘦。再看他身旁的姑娘，虽不算花容，但五官端正，身姿曼妙。

　　“那公子希望我如何呢？”

　　“这顿饭姑娘请了，本公子也就当什么事没发生。”

　　广聚斋价值算中等，不像平常酒肆那般价轻，也绝对没有昂贵到平常百姓吃不起。

　　她捂嘴轻笑，“原来是公子付不起。好说，那今日这顿本姑娘出一半如何？”

　　男子喝茶的杯盏重重落在桌上，大气模样道：“你什么态度？一顿饭钱绰绰有余。既然你这么说了……这可还有下人听着呢，你可别说话不算话。”

　　“公子放心，一诺千金。”

　　男子叫店小二取来食单，翻了又翻纠结再三。

　　“公子，你可选好了？”店小二轻生询问。

　　男子摆摆手，指向沈婧娇的方向道“就按照她的给我来一份吧。”

　　凭窗而望，一条小河蜿蜒而过。河水流淌得极为缓慢，只偶尔泛起微微涟漪。河边的小径上，行人稀稀落落。

　　美景甚是不错，心情也不错。

　　不一会儿，前后两桌佳肴丰盛，菜品多到摆不下。

　　男子捏着著筷的手暗自握紧，余光撇了眼沈婧娇，吃得乐呵。

　　她都付得起吃得那么开心，自己省去一半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此，他才畅快吃了起来。边吃边点头，这广聚斋的味道确实甘旨肥浓。

　　还没等吃上多久，曲清再次拎着熟悉的食盒上楼，“姑娘，殿下送来的午膳。”

　　“点这么多姑娘家的也吃不完吧，不如这些也作为赔礼给本公子。”男子从曲清打开食盒那一刻就闻到芬香，眼睛发亮。

　　反正菜多的她吃不完，也不是不行，“给公子可以，可这得公子自己出钱。”

　　男子听了有些犹豫，那姑娘却像是看见了什么心爱的宝贝，“那回赠肉色泽红亮，肉块方正，皮色焦黄，隔着距离就能闻见醇厚的香气，想来味道更是一绝。”

　　今日他可是千约万约才将心仪的姑娘请出门吃饭，可不能丢了面子。

　　“小钱！全拿来！”

　　沈婧娇朝曲清点点头，示意她将食盒送去。

　　果不其然，微微的甜味在舌尖散开，肉的醇厚滋味层层绽放，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这一顿，三个人吃得都高兴。

　　可到了结账时，有人开始郁闷了。

　　男子到掌柜处付钱，一听价格急了，“不是说她给本公子付一半吗？”

　　“已经付过了。”店小二心焦。

　　沈婧娇拿起帕子轻拭嘴角，悠然离开饭桌，走路带风。

　　路过男子时被赫然叫住，“等等！凭什么她不用出钱？你们是不是把她的钱一起记在本公子帐上了？”

　　男子一把揪起小二衣领，身侧的姑娘也是一惊，捂嘴远离着些。

　　店小二欲哭无泪，恨不得把手里的拂尘布挥那男子脸上，“我们也不敢让她出钱啊……”

　　男子大怒：“什么意思！那就感让我出钱了？你知不知道我是……”

　　没等他报出姓名，“管你是谁，欺负我们姑娘就是不行。”

　　桑嬷嬷听到动静从膳房出来。

　　沈婧娇也再次回来。方才在二楼看见对面的茶摊不错，便出来买点。

　　“原来是厨婆的姑娘，难怪不用付钱，怕是把母亲卖这了吧。”男子指着桑嬷嬷大笑。

　　桑嬷嬷见她回来，连同店里的下人一起俯身：“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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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意思？全叫姑娘？

　　广聚斋里的下人关系和睦，沈婧娇也让他们不用叫东家，跟着桑嬷嬷一起叫姑娘就行，听着也没那么生分。

　　她握住男子揪着下人的手，强力推开，“鹅鸭签，炒兔等都是上乘菜品，已经替你免去一半，你竟还不知足。若真没钱，又何必这等浮夸举作。”

　　“那也不可能这么贵啊！”他一边吃一边已经算过大概价格了，根本不会那么贵。

　　曲清在一边道：“你可知那食盒是谁送来的？”

　　男子疑惑。

　　“肃王府食盒当真不认得？光那食盒就要三百两。还说为什么我们姑娘不用付钱，你有见过到自家肆内用食还要出钱的吗？”

　　男子恍若惊雷劈，脚下险些没站住，开始耍起泼皮无赖，“你们这是欺负人！”

　　“本姑娘给你分担一半已经是仁慈了，是你自己说按我的菜品来一份，也是你自己答应食盒你自己出。这饭是吃到你嘴里了，钱不肯出，到底谁是泼皮无赖？”

　　眼看路过的人越来越多，一旁的姑娘挂不住面子，上前婉转道：“公子若是为难，我也可帮忙分担些。”

　　“谁说我付不起！”

　　男子掏出腰包，将所有的银钱抖了出来，还是不够，“剩下的等我回家取了送来。”

　　“岳阳，跟公子回去取钱。”沈婧娇看着男子吩咐道。

　　男子舌尖抵住上颚，要不是心上人在这，他非闹上一出不可。

　　临走前沈婧娇唤住他，“我送公子十个字，无财莫妄为，勿作骄奢态。”

　　随后，她扯起笑容，带着几分傲然，“桑嬷嬷，关门挡狗，今日的银钱挣足了。”

　　钱挣足了，饭也吃饱了，正好今日给他们放个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