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春》夜莺不语

6、廿六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怪异灰衣人，符雪不动声色握紧剑柄。

　　这怪人开口就问她来此何为，不像是来寻宝的修士，倒像是秘境中人。

　　又是前世未有之奇遇，有意思。

　　“不知阁下是？”符雪脚步微移，紧盯灰衣人。

　　“廿六。”灰衣人利落报出名字，声音带笑：“姑娘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寻人。”符雪答道，“阁下也未回答我的问题。”

　　廿六可不像个正经名字，这人糊弄人都很糊弄。

　　“就是廿六。炽阳山，廿六。”灰衣人上前一步，拉下兜帽，指着襟前的绣花小剑，懒懒开口：“姑娘当真不知道炽阳山？愚以为我们万剑宗还算有些声名。”

　　炽阳山万剑宗？

　　符雪脑中飞转，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许是哪个偏远的小门派。叫万剑宗的太多，她知道的就有青莲洲万剑宗、雪海万剑宗、鹿鸣山万剑宗等不下十个，炽阳山万剑宗倒是不太清楚。但看廿六自报家门的样子颇以为傲，倒不像寻常小门派弟子般忸怩。

　　符雪心里生出些敬重，抱拳道：“昭冥宗，符雪。”

　　“昭冥宗？中州的那个？”廿六挑眉。

　　“正是。”

　　昭冥宗是中州最大的宗门，比起不知凡几的万剑宗要有名得多，廿六知道也不奇怪。

　　倒是这疑问的语气有些奇怪，除了中州哪里还有昭冥宗？

　　小宗门就是要借名也只敢借个不大不小的，像昭冥宗这样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反而没什么人敢借名，顶多暗戳戳用个“照冥”，真让他们假借昭冥之名却是不敢的。

　　倒是廿六听到她自报家门，反有些气急败坏，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道：”“昭冥宗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竟也能找到此处。沐云岚果然又在诓人，这护山大阵莫不是纸糊的！”

　　沐云岚！！！

　　符雪终于想起为何炽阳山听起来如此耳熟。传说这是妙微神尊沐云岚道陨之所！

　　难怪难怪！

　　前世裴行之说《九华问天录》是他在火华秘境所得，她还以为裴行不过之信口胡诌，火华秘境不过一个中等秘境怎会有如此逆天的功法。

　　原来竟是真的。

　　世上并无炽阳山，所以就算传说妙微神尊神陨于此，人们也并不大当真。只当这是前辈们编出来哄人的故事。

　　但若火华秘境是炽阳山遗址，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九华问天录》据说是妙微神尊所著，若真如传说所说妙微神尊殒身于炽阳山，那《九华问天录》会留存在火华秘境中也不是没可能。

　　那廿六……

　　提起妙微神尊如此亲昵，会是三千年前与妙微神尊熟识之人吗？

　　若是那她说不定就遇上大机缘了。

　　众所周知，自妙微神尊神陨，世上再无得道飞升者。

　　她们这些后世修仙者，名为修仙，实则不过谋个青春不老，比凡人多活个千百岁罢了。对自己真能飞升其实并未报多大希望。

　　西州千佛宗的圆空老祖，在渡劫境上苦熬了两千多年，修为始终不得寸进，眼见一日日修行空耗，老佛修也被激起了性子，一念起悍然冲关，然而未能熬过第二道雷劫，身死道消。

　　而千佛宗也因为痛失镇教老祖和多名护教大能，一夕之间失去了西州第一宗的地位，就此落入中流。此后十数年，千佛宗在人间广收门徒、海选佛缘深厚者带入宗门教养，才勉强缓过气来。

　　这口气一缓就又是几十年，到今天圆空老祖身陨已近一百五十年，千佛宗才堪堪回到西州第三的位置。这还是靠他们运气好，真在人海里淘到了天生佛骨的玄悟佛子。否则整个宗门不知还要蹉跎多少年。

　　随着圆空老祖的离去，修真界连渡劫后期的修士都再没出现过，修士实现飞升的梦想就更像梦幻泡影了。

　　此时，距离裴行之拿到《九华问天录》修至渡劫大圆满还要百年。

　　廿六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脑子都睡得有点不清楚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在铸剑房给沐云岚这个讨债鬼铸剑，却迷迷糊糊的在鼠道醒来。这就算了，鼠道里居然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哪个弟子当的值，铸剑房第三条规定鼠道要保持终年长明都不记得了。这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回头他得找沐云岚哭哭穷，要他一万颗悬黎珠，给鼠道顶上铺满。这黑不拉几的多影响铸剑啊。

　　浑身上下摸了摸没找着乾坤袋，他无奈只能接着施火诀照明。走了没几步，竟迎面遇到颗活蹦乱跳的悬黎珠快速朝这边飞过来，他下意识后退两步伸手一捞，抓住悬黎珠。

　　嘿嘿，真是想睡就来了枕头，他正愁没东西照明呢。这小东西他就征用了。

　　不想往前走了十来丈，竟遇见个长得十分明艳的仙子，墨发红袍长身玉立，俊眉修目英姿飒飒。廿六脑子不觉浮现这几个词，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就是神态忒警觉了些，怕不是这颗悬黎珠的主人，此时正戒备着是什么动了她的珠子。

　　万剑宗全宗上下都找不出个女弟子，这位仙子想必也不是他万剑宗的人，今日闯入他万剑宗铸剑房重地不知安的什么心。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那姑娘倒也爽快，宗门报得干脆。

　　就是他万剑宗的护山大阵什么时候这么摆设了？不是说元婴之下盖不能擅闯的吗？怎么小小的筑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来。

　　沐云岚不会偷工减料了吧！实在可恼，必须让他再给一万灵石。

　　“前辈，晚辈与同伴失散多时，就先不打扰了，告辞。”符雪说着又拿出个悬黎珠，准备继续往里走。

　　“里面是我万剑宗重地，，符小友还是回去吧。”

　　见符雪要往里去，廿六伸手一拦。

　　符雪却不想半途而废，又耐着性子跟廿六解释了一番，希望他能通融一下。

　　谁知廿六竟十分强硬，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外拉。

　　从进秘境开始，到这儿已经耗费了小半日，要是就这么出去，她这半日就废了，到底心有不甘。

　　况且这廿六也未必真就是秘境中人，说不定是那个宗门先到这儿，不想与旁人分享珍宝，所以派个人守在外面呢。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又不是没人用过。她东躲西藏那些年就遇到过不少。

　　想到此处，她战意顿起，不行她就来会一会这位廿六前辈好了。

　　廿六也察觉到符雪细微的变化，他反手一折，准备将符雪的手翻到背后挟制。不料符雪抽手的速度更快，右手往他胳膊上一拍，趁他松手迅速将左臂抽了出来。

　　等他站定，符雪的剑也已出鞘。真是好胆气！竟然敢跟他动手。如此就不要怪他手下无情了。

　　廿六习惯性伸手拔剑，手却握了个空。是了，刚才他就发现除了这身衣裳，自己身上竟什么都没带。不说佩剑，连乾坤袋也没一个，十分奇怪。

　　只是奇怪归奇怪，此时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捏了个火花诀向符雪射去。

　　火花诀是他发明的作弄人的小把戏，施术简单，效用明显，可将人笼罩在四散的火花之下，动弹不得。若是修为不够被火花锁住，又不想白挨一顿火烧，就要老老实实的站半个时辰，方得解脱。

　　却见符雪身如闪电，向右一躲，竟躲了过去。倒比他那些呆头呆脑的徒弟们灵活得多。

　　好在他当初创这个诀时就考虑到了这点，火花扑空之后，自会循迹反扑，除非被打散，不然火花就会死死咬住被施术者不放。

　　是个十分有趣的法术呢～

　　显然符雪也意识到了这点，她运剑如飞，一气打掉大半火花，又抽手将雪风刃从乾坤袋中摸出，催动它把剩下的火花一一绞碎。

　　廿六看的稀奇，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破解了火花诀。

　　趁她还未提剑杀来，廿六一瞬又丢出几个法诀，皆被符雪一一破除。

　　好生奇怪，火花诀攻击性小，是他使来逗弄这小修士的把戏，她躲过去倒也寻常。可是后面几手他有心给她个教训，用的法诀颇厉害，金丹之下的修士极难抵抗，她竟也能化解，这可不寻常。

　　难道这姑娘另有古怪？

　　想到这里，廿六不由直接上前与她打了起来。

　　顷刻间两人便交手上百招，廿六没讨到什么好处，还很被剑刺中几处，剑锋划烂了他本就潦草的衣衫，显得他越发落魄。

　　更古怪了，就算他再年轻个一千岁，也绝无可能打不过一个筑基修士。

　　廿六暗暗运转灵气，探看灵府，不想这一看他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他没有灵府！

　　怎会如此！

　　怎会有修士没有灵府！

　　除非有问题的是他！思及此处，廿六皱紧眉头。

　　符雪也觉出了怪异，她刚才连刺廿六多剑，剑剑到肉却不见血，这廿六好似不是活人。

　　不是活人，那会是什么呢？

　　傀儡还是灵体？

　　若是傀儡怎么会如此逼真，若是灵体又何如能如此凝实？

　　来人境界应远在她之上，符雪的心提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静静对峙，都没再动作。

　　凤疏桐觉得束魂书的封印似乎松动了一点，刚才一瞬他甚至有书被打开了的错觉。

　　自那日被关进来，他的魂体得不到灵气的滋养，变得愈加孱弱，这样下去他撑不了多久，需得尽早跟她谈谈才好。

　　但符雪却好像把他忘了，再没打开过束魂书。也不知外面过了几日了。

　　符雪看着廿六身后地上熟悉的乾坤袋，心中大骂自己不小心。定是刚才拿雪风刃时没注意弄松了甩出去的。

　　那里面可有她大半的身家！不止杂物、灵石，就连丹药、符篆、法宝多在其中。廿六赤手空拳就与她打得难分伯仲，要是拿到她的乾坤袋……那可真就攻守易势了。

　　好在廿六站的位置看不到乾坤袋，只要她速度够快，就能虚晃一枪把乾坤袋拿回……来……不及了！

　　廿六在慢慢往后退，再退就要踩到乾坤袋了！

　　无奈符雪只得提剑佯装向廿六攻去。两米、一米，她离乾坤袋越来近了，反身躲过扫过来的手臂，再顺势绕到廿六身后，好现在乾坤袋在她脚边了。

　　廿六也终于发现符雪为什么会忽然暴起，原来是声东击西。看得出来那乾坤袋对她很重要。那他也想看看里面有什么了。

　　他与符雪同时捏诀，乾坤袋被两股不同的灵力架在当中，哪边也去不了。这乾坤袋不过是昭冥宗发给内门弟子的最寻常的收纳法器，哪经得住这样拉扯，隐隐就要被撕裂了。

　　符雪深知这点，当机立断用手去捞，顺利把乾坤袋握在手中，廿六稍慢没拿到乾坤袋，却顺手拉出露了个角在袋口的束魂书。

　　不顾符雪的那句“别动”，他当即翻开束魂书将凤疏桐放了出来。

　　“就这么个东西？”廿六有些无语，一缕残魂而已，有什么好别动的。

　　不想那残魂竟尖叫着喊了一句：“廿六？！”

　　暗淡的红光都随之激动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