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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70 宫腰纤细,方当笄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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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听到卫灵玉的消息是次年春天的时候。
官家在泰始九年曾诏令,女者若是到了十七岁都未婚配,官府会采取强制手段。
卫灵玉去年虚岁便已十七,但因其父卫瓘位高权重,所以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年官府忽而眼清目明,非要给卫灵玉强制指配夫家。
听闻夫家是清河崔氏崔参之子崔申,虽然清河崔氏为上四宗,但自从崔参的父亲崔林去世后,后代难以为继,以致清河崔氏此时颇有人走茶凉的势态。
此外崔申本人名声不好,听说是家中养有数个小妾,这也是他适龄未婚的原因,即便清河崔氏这名号再怎么好,也没有好人家愿意把自家女郎嫁给这样的人。
卫瓘自然也不同意,听闻他还扬言,宁可将女儿养在家中一辈子,也不把她嫁给崔氏小儿。
若是旁人,我或许会质疑这话的可信度,毕竟婚事还没敲定,这种撕破脸的话对双方家庭都有害无利。不过若是卫瓘,我倒是觉着这话像是他说的。
还记得除夕设宴,官家在宴会上多次提到司马衷,意思很明确,就是想说他日若是他不在了,便让司马衷来接班。
朝中大臣许多都倾向于立司马攸,但都不敢言说,毕竟之前官家病好后对司马攸一派多有打压,他们也怕殃及池鱼。
不过卫瓘却不怕,还借着酒劲同官家说什么可惜这皇位的话,意有所指。
虽然官家碍于法度,不能直接惩罚两朝元老的卫瓘,但明面上不行不代表私下不行,所以这才有了官府强制卫灵玉婚嫁一事。
不过这也是我自己的揣测,毕竟官府忽然敢逼婚,想来后面是有人罩着。
我继续问锦瑟:“然后呢?”
消息是锦瑟告诉我的,她原只是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话,却没想到我这般的上心。
锦瑟摇摇头:“之后我便不知道了。”
若是卫灵玉在乎卫氏的声望,如今放在卫灵玉面前似乎也只有嫁人这么一条道路了。
想到那个如玉般清透的女子,我有些为她担心,我知道卫灵玉是因为阿灼的缘故才迟迟不肯嫁人。追求所爱本是一件无需指摘的事情,但却因为时代的受限,落了现在这个结局。
于是我写了一封信,让人捎给卫灵玉,那封信只是嘘寒问暖,平淡无其,因为连我也不知道,这局该如何破才是上策。
我这边信刚送出去,另一边东宫官属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来自官家的请柬,这本无需大惊小怪,毕竟官家病愈后曾设宴多次,但怪就怪在这次的宴会请了东宫大大小小所有官属,但唯独没有请太子。
宴会那日,我被张泓叫去了司马衷书房。
张泓推开书房的门口,只见司马衷正坐在案桌前读着书,面上平静。如今东宫的人都被官家叫去吃酒了,他竟然还像没事人一般。
司马衷听到门口的声音后抬头看了过来,不过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只停留了一秒,下一秒便转移到了我身后。
我身后跟了不少的宫女,这些都是司马衷新添过来的。便如他不能置喙我给他塞美人,我也不能拒绝他给我塞奴婢。
只不过我这院子里的宫女本就足够了,他又给我加了这些人后,多少有些人浮于事,原本一间屋子两人打扫也就够了,如今五六个人打扫一处,我都觉着屋子里人太多了,晃得我头晕。
其实人多也就罢了,怕的只是外头的闲言碎语,说我一个太子妃身边跟着的奴婢比皇后还多,简直就是僭越礼制。
为此我还特地同司马衷提议过给我减少一些人,谁曾想司马衷却不以为意,还说官家都没说什么,岂容旁人置喙。
末了又问一句稀奇古怪的话,说我不想那么多人跟着,是不是想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真是有口难辩,我想为皇家降本增效,他却怀疑我祸乱东宫。
司马衷收回了视线,然后让我身后的人都退到书房之外。我心中嘀咕,看吧,他不也嫌人多吗。
我走上前,行至司马衷的案边,看到放着几盘果脯,我弯身各挑了几颗,边吃边问道:“官家把东宫的官属都叫走了,你就不担心吗?”
葡萄干是用蜜来腌渍的、杨梅干是用盐来腌渍的、而枣子是用酒来腌渍,这有甜有咸,甚至还带着点微醺,可真是会搭配。
司马衷瞅了我一眼说道:“没什么好担心的。”
我翻出帕子擦了擦手上黏手的蜜糖,问道:“那你叫我来是做什么?”
司马衷回答道:“你作为太子妃,东宫的事情总要参与一下吧。”
我正想问是什么事,便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那人说什么我没听清,倒是一旁的张泓听到后立刻快步走到门口,打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外赫然站的是官家身边的荣公公荣尼。
荣尼佝偻着身子走上前,向司马衷送上了一个用木检封缄的密信,而后对司马衷说道:“这是官家出的考题,希望殿下独自完成,完成后告知奴婢一声,奴婢这边还等着拿回去呈给官家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官家之所以忽然把东宫的官员都叫去吃席,原来是为了想单独测试司马衷。之前卫瓘在宴席上那番言语羞辱官家,官家此番实则是为了找回面子。
司马衷看了一眼那个密信,然后对荣尼说道:“公公还请去外头吃水歇息,本宫答完后会让张泓拿给公公的。”
荣尼听到司马衷的话后,看了一眼司马衷身边站着的张泓,这之后行了一个礼便出了门。
荣尼走了后,司马衷打开木检,却见密信被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司马衷打开密信,我有些好奇地凑前去看,却见纸上写着:是否伐吴。
看到考题后,我不禁咂舌,然后退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心道这问题的水可太深了。
司马衷许是用余光看到了我的表情,于是看了过来:“太子妃有何高见?”
我道:“官家不是让你独自完成吗。”言下之意,这是你的考题不是我的。
司马衷闻言也不急,只是慢悠悠地说道:“哦,只是我一个人的事?那浑羊设你也不要吃了,毕竟这香料是官家单赏给我的......”
“等会!”闻言,我立刻叫停了司马衷。
浑羊设是将糯米和香料塞进鹅中,再把鹅塞进全羊中的一道菜。这全羊本就精贵,更别说做这道菜所用的胡椒、毕拔这类香料还是从波斯长途跋涉而来的了。
之前我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这道菜,说是那味道吃了一次后便能回味一辈子,也不知是真是假。
前段时间司马衷得了香料,我便撺掇着他去做这浑羊设,如今吃的日子都定了,岂有将我置之于外的道理。
司马衷见我焦急嘴角一勾,在我看来颇显狡诈。他道:“那你说说这考题你是如何想的?”
我想了想说道:“如今吴国国主暴戾恣睢,国家内外交困、民不聊生,军队也是兵微将寡,若是此时交战,拿下吴国指日可待。”
话音刚落,却见司马衷执笔好似要将我的话给誊写下来,我赶紧叫住他:“你就这么写下来?”
司马衷停下来笔,看向我,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不然呢?”
我才不信司马衷参不透这道题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我瞥了一眼司马衷继续说道:“如今齐王在朝野声望浩大,而齐王一党又手握重兵,若是与吴国交战,势必是需要他们的力量,若是他们趁机邀功,顺势将齐王推上皇太弟之位,今后还有你我什么事。”
我一时嘴快,等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最后的话有欠妥当,这不就是在说若是齐王登基,他司马衷作为太子,日后恐怕凶多吉少。
我瞅了一眼司马衷,见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我方才话里的不恭敬,这才溜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假装在吃果脯。
良久后,我听到司马衷说道:“你倒是清楚背后的利害关系。”说完,司马衷便抬笔开始洋洋洒洒地写起来。
司马衷的心思旁人是猜不透的,我只当他那话是夸了我,不管怎么说,这全羊设是保住了。
过了没多久,我听到毛笔搁在巧石笔架的声音,抬眼看去,却见司马衷已然写完了。
我有些好奇地凑前去看,我倒不是担心司马衷会答不出考题,我只是好奇他会如何避露锋芒。
司马衷这么多年给人的刻板印象就是痴傻之人,这如今若是答的太好,就会被人瞧出端倪,势必是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但若是回答的太差,官家这面子就无处搁放,这太子之位没准会落于胞弟司马柬之手,当真是进退维谷。
我分辨着司马衷纸上的字,原以为会是之乎者也,却没想上面用的都是大白话,连我都能畅读无碍。
我倒是想不到司马衷会用这一招,他这文章里面都是真知灼见,但因为少了语句的润色,所以看起来没有那么高级,不过反倒是合了司马衷在外人面前立的形象。
司马衷文章里主张趁势攻下吴国,我看后问道:“你就不担心齐王的事?”
司马衷说道:“统一之事要重于此。”
若不是和司马衷相处久了,我还真信了他的话。司马衷是那种既要又要的人,他既然对这事如此云淡风轻,必然是有应对之策。
答卷后来由荣尼呈现给了官家,官家阅览后龙颜大悦,还将文章给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
这事我本以为到此就告了一段落,谁曾想没过几天有小道消息说司马衷的卷子是张泓代写的。
起初我还觉得这传闻好笑,但越想越觉着有那么一点道理。那篇文章虽然用词简单,但内容却是实打实的,外人不觉得司马衷能写出来也实属正常,但当时东宫的官员都被调走了,最后这“枪手”的名号自然也就落在了当时同处一屋且懂点笔墨的张泓身上。
一次,我去找司马衷遇见了张泓,原是想问他对这事的态度,却见他欲言又止,一脸无奈,这下我便知道了。
得,看来这传闻又是司马衷自个儿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