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行》秋色寒山

9、【山海镜】哀思起

　　蔺青云再睁眼，就已经到了清泽庙的神像后，他几步绕到前面，果然看见了祝愿年，她此时正跪伏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蔺青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薄薄的肩，见她没有反应，蔺青云心头忍不住一惊，忙用手揽住她：

　　“祝愿年?”

　　祝愿年紧闭着眼，脸上还挂着泪，眼眶红肿，羽睫微湿，十分惹人怜惜。她被抱起时，似是难受的哼唧了一下，声细弱而娇软。蔺青云抬起手，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发现竟烫的可怕。
　　他立刻抱起她走出庙门外，此时天上的黑云已经散尽，晴空万里，蔚蓝无边。

　　蔺青云口中念着什么，面前便缓缓现出一块铜镜，蔺青云慢慢将她放下扶着，握起她的手，两只手稳稳相贴，覆到了那张铜镜上，那铜镜发出点点微光，青色灵光一闪，便带着他们一起消失了。

　　初棠和珏意早已等在山海镜中，看见蔺青云抱着祝愿年，初棠忙上前打开了房间的门。

　　蔺青云快步走了进去，将她抱到床前，正想将祝愿年放下来，祝愿年却突然伸出手，细长发白的手指死死抓住他不松，蔺青云无奈道：“你就这么爱抓着人吗？”

　　祝愿年轻轻皱了皱眉，仍紧闭着双眼，蔺青云只好放缓了声音，安慰道：“先躺下先休息，好不好?”

　　祝愿年依然紧紧抱着不撒手，背上汗湿，脸颊发红，蔺青云见状，转头看向身后愣着的两人，道：“来帮忙。”

　　初棠和珏意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帮着蔺青云把他身上的人“扒”下来，祝愿年的一只手依然拉着他的衣袖，晕乎乎的喃喃道：

　　“唔……娘，我冷……”

　　“——噗！”初棠闻言不禁笑出了声，珏意轻轻撞了下她，她忙收起笑容，低头闭了嘴。

　　蔺青云却好像没有听见，将被子盖到祝愿年身上，把她的手轻轻放下去，掖了掖被角，问道：“你们谁会疗愈术。”

　　珏意道：“殿下……我们不会。应该只有药神殿的人会。”

　　初棠有些不满的样子，两只手臂交于胸前，嘟囔道：“咱们天界的人又不怎么受伤生病的，自愈能力也强，哪里会疗愈术。”

　　“去外面，找个人间的医师，拿点发烧的药。”

　　珏意拱手道：“是。”

　　初棠闻言张张嘴，像是有话要说，珏意拉住她，摇了摇头。

　　初棠有些不甘心，却又不敢再说什么，与珏意一齐行礼退了下去。

　　蔺青云将手轻轻贴到祝愿年额上，用手传输灵流帮她缓解着，蔺青云看着她沉静的脸庞，突然意识到这两年他们虽为师徒，每次却如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平静地单独相处过，他心下有些愧疚感，伸出手拂去了祝愿年脸上的泪痕。

　　过了片刻，祝愿年原本烫红的脸恢复了一些柔和之色，但脸上却全是细密的汗，蔺青云忙用手帕擦了擦她的脸。又见祝愿年始终梦呓般的呢喃着，他一抬手，点燃了床边的沉水香，须臾香气盈室，恬淡甘甜。他坐在一旁守着，直到她酣睡，他才轻轻松开握住的手。

　　蔺青云走出门外，正好碰到拿药回来的珏意和初棠，蔺青云问道：“怎么会这么久?”

　　珏意回道：“那医师说最近外面很乱，没有病人，不能乱给药。所以——”

　　初棠抢着接道：“所以我就施法佯作发烧的人，和她一模一样的症状，进去拿了药。”

　　蔺青云点点头，看向初棠，满是鼓励的语气：“做得很好。既然小初你做的这么好，那就再麻烦你进去用热水帮她擦擦身子，等珏意煎好药帮忙喂一下。”说着他把手上的手帕放到了初棠手上。

　　初棠的笑容僵在脸上，扯了扯嘴角，最后嘴里不知嘀咕抱怨着什么，推门进去了。

　　珏意上身微屈，拱手道：“初棠说话直，您别介意。”

　　蔺青云用扇子敲了下珏意的手，向烧火房走去，调侃道：“行了，起来吧。我早说你俩狼狈为奸，相互包庇是最为熟练，迟早我要把你们这对小鸳鸯分开。”

　　见珏意脸有些微红，他不再玩笑，认真起来：“——最近你常往玄华殿和逸云殿跑，是有什么事?”

　　珏意回道：“我正想说这件事，玄华殿下说，天界盛会在即，各殿里的人都会清点往年各项人员事宜，不过，赤炎殿和逸风殿里有人发现一些事项物品和日志账本对不上，玄华殿下说他不方便，想让您回去，也好让清泽殿自查一下。

　　还有就是，逸云殿下说陛下上次想见您，被她搪塞回去了，若您再不回去，怕陛下怪罪下来。”

　　蔺青云点点头，道：“明日回殿计划不变，但只需我一人前往就行，你和初棠就留在这。她看着阿年，你报我的名字，去四季谷找里面的少夫人段喻章，若是阿年想见，就让她见见，若是不想，就把段喻章送回奇巧阁吧。”

　　“是。”

　　初棠不情不愿的给祝愿年擦了身子，就听见门外响起敲门声，初棠走过去拉开门，见珏意给她端来了药，她抬眼看他，有些不甘道：“我和你虽然是辅佐照顾殿下的，但好歹也是个副神，下面的人看到我们也得称我们一声上仙，凭什么让我们去照顾一个小姑娘——”

　　珏意看着她笑了笑，柔和道：“你忘了我们以前只是灵族，有殿下的提拔才上了天界当职，殿下的意思我们应当照做。
　　而且四季谷救了这么多灵族，我们照顾他们的小姐有何不可。再说了，我看你不是照顾的挺好的吗？
　　——对了，殿下让我们这几天留在这里，明日他一人回去。”

　　初棠接过药，道：“我知道了！”

　　祝愿年一直昏睡到第二天，初棠一大早就到她屋内，把祝愿年半扶着，一点一点的往她嘴里喂药，喂到一半，祝愿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眼前陌生的情景，她蓦地惊坐起来，后退几下，睁着大眼盯着初棠，警惕地道：“你是谁?！”

　　初棠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比她这只狸猫还像猫的小妮儿，忍不住微微一笑。

　　祝愿年疑惑的皱了皱眉，同时舔到了嘴唇上的药，又往四周一扫，看见床边点的沉香，转眼看着初棠手中的药，冷静下来，问道：“——对不起，我……是姑娘救了我吗？”

　　初棠把药递给她，道：“不是我，是殿——是你师父，我是他家的侍从。”

　　祝愿年喝下药，道：“谢谢……我从没听过师父他家的事——”说着她反应过来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忙起身穿上鞋，往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师父他在吗?”

　　“不在，公子今日有事。”

　　祝愿年闻言唇角上扬，用双手一把推开了房门，往外跑去，她一边飞奔一边看身后有没有人追上来。穿过院门与各式亭台水榭，祝愿年来到一扇精雕垂花木门前，她心中一喜，上前推开门，刚踏出一步，她脚下忽空忽稳，落到了一处实地上，她脸上怔愣，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刚刚的房间。

　　她一脸不可思议，看初棠一脸轻松，她又不信邪地再次往外跑去，这次来到木门前，她后脚微微点地，铆足了劲往外一冲，可还是回到了一模一样的原处，如此来回试了三次，初棠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劝道：“别试了，出不去的，公子可不让你出去。”

　　祝愿年喘着气看向初棠，道：“修士还会这个？他为什么不让我走。”

　　“公子是为了你好，外面这么乱，好好呆着吧。对了，公子把你嫂嫂也接过来了，要不要去看看。”

　　祝愿年无力地坐到一旁的凳子上，闻言看向窗外的蓝天，摇了摇头。

　　初棠有些奇怪，问道：“她知道祝公子的事了，她也一个人在这边，你不想见见吗？”

　　祝愿年垂下头，一滴泪落下来：“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我想回家。”

　　初棠见她可怜的模样，心中一软，将手帕递到她面前，安慰道：“哎呀，不想就算了，没人逼你——还没给你介绍，这里是公子建造的山海镜，是脱离现实的一处桃源，是建立在镜中的世界。”

　　祝愿年接过手帕，眼睛亮了亮，问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本来是没有的，这都是公子用灵力一手建造的。”初棠的话中有些得意。

　　祝愿年闻言眼睛不自觉暗淡下来，心里默默想道：“他从未和我说过这些，也从来没带我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