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饲养手册》折柳惜红衣

81、万妖王4

　　山崖峭壁之上，黑雾散尽，出现一个妖物，额头生第三目，背后长有触须，伸展开宛如黑色蝶翅。

　　他四肢并用，爬在悬崖边，低头看着脚底下的一片生灵涂炭。

　　那是妖族的领土，如今却被人族侵犯。

　　他的家人朋友都死在这一场浩劫里。

　　“我要阻止这一切，妖族必将恢复往日荣光。”小妖物暗自立下誓言。

　　在一路流亡途中，他好几次险些被人族抓走。

　　这些卑劣残忍的人类聚集起来组成捉妖师小队，抓走他的很多同胞，带回人类聚集的地方，将这些妖物剖心挖肺，取出妖丹，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他曾亲眼目睹凡人道士夺取妖物寿元，封印在龟甲上，要带去献祭给人族的皇帝。

　　这一切都太多了，看的他心情麻木，然而心底的怒火却越烧越烈。

　　终有一日，小妖物忍无可忍，开始寻求变强的办法。然而，这世上岂有一步登天的办法?有的，不过是一个执迷不悟人的妄念罢了。

　　一次偶然契机，他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饕餮，那是只垂危的荒古神兽，小妖物内心一喜，选择默默无声吞噬掉巨兽。

　　从此，他们的身躯和神智连在一起。

　　活着的一半是小妖物，一半是饕餮。

　　但这些都不重要，他终于可以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了。

　　小妖物耗费两百年时间在妖族扬名立万，又耗费两百年时间召集四处逃窜的妖族，重新建立起新的妖族国邦。

　　世间不再有小妖物，取而代之的是“万妖王”的名号。

　　世人口口相传，万妖王生性残暴肆虐，动辄杀伐，喜吞噬，无扼制，可瞬息之间庞大数倍，亦可吞天下之物。

　　万妖王饕餮之名远扬，慕名而来的孤苦妖族数不胜数，皆主动投入他的麾下。

　　“你因何而战?”他曾问一个红衣少年。

　　少年眼眸清亮：“战，是为了止战。”

　　不错，战争，不过是停止战争的另一种方式。

　　人妖之战，一触即发。

　　万妖王曾在一个月夜闲步人间，看到山下灯火通明，时常想起那个孤苦无依孱弱的小妖物，如今的他，已是万人之上，万妖之首。

　　山下幼童玩耍的笑声，屋顶弥漫的炊烟，都无法让他心软。因为这一切，他都已经失去了，别人凭什么拥有?

　　这一战，不出意外，妖族胜了。

　　听说战役里有一个表现出色的狐族少年，万妖王本意想召见封赏，却听说他已经回去故乡了。

　　这持久的孤独一直延续千年，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打扮奇怪的少女降临此处。

　　她见到万妖王竟然毫不惧怕，也不俯首称臣，只是笑吟吟的自我介绍道：“认识一下，我叫姚念，以后便是你的主人了。”

　　万妖王自称王以来，何曾受到这般侮辱，他当即发怒，决定吞噬掉这个不知所谓的人族。

　　然而，姚念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动弹不得。

　　姚念道：“你需要先沉睡一段日子，等我需要你的时候，再行唤醒你。”

　　容不得他反抗，万妖王突如其来的感觉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困意。

　　他的最后一眼，看到人族少女消失在空气里，嘴里念念有词：“早就想试试系统重启后的新结局了……”

　　人族的语言他不太听得懂，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沉睡，否则失去自己领导的妖族会被卑鄙的人族趁虚而入，打破这短暂的和平。

　　万妖王强行抑制自己的沉睡，领兵作战。不料却被妖族背叛，腹背受敌。

　　这一次，他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

　　不知过了多久，结界破碎的声音唤醒了他。他满怀对妖族和人族的憎恨而生，发誓要向背叛他的人报仇。

　　直到，这个狐族男子抱住了他的寄生体，满目柔情地呼唤寄生体的名字。

　　万妖王迟迟没有动作，他想试试，在得知他的爱人已经消失后，这份温柔还能维持多久。

　　猝不及防的，他被吻住了。

　　“为何待我如此?”万妖王道，语气都平静下来，仿佛重新变回了曾经的小妖物。

　　红衣男子站在他对面，四周一片虚无。

　　这里是他们的神识空间，他们在以意识交流。仅仅一瞬，他们便获取了对方的过往记忆。

　　“这个凡人，是我的执念。”苏邪雪垂眸道。

　　“执念吗？”万妖王自嘲一笑。

　　四周神识空间坍塌，二人的身躯朦胧模糊，渐渐烟消云散，化作金光。

　　最后一刻，苏邪雪听到万妖王的叹息：“我把她还给你。”

　　依偎在苏邪雪怀中少女眉心印记已然淡去，银白如雪的发丝也逐渐一缕一缕的恢复乌黑，面庞也由寒霜般的冰冷染上了人的生气。

　　强大妖力散入天地之间，万妖王主动从温行止的身体离开了。

　　苏邪雪蓦然睁眼，却发现自己竟在一个阵法中央，而时泽，容烨，暮夜三人各自坐镇在阵眼之上，维持阵法运行。

　　他伸手穿过阵法，却感觉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回过头时，发现自己的原身还保持着抱着温行止的模样一动不动。

　　那他这是……灵魂出窍?

　　紫玄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只听他道：“你们要不再考虑一下?万一他们……”

　　“此阵已成，无可逆转。”时泽面色冷峻，不留商量的余地。

　　此事正合容烨的意，为幻雪宫铲除棘手的妖孽，是以他更加不会阻止，只是恍若未闻。

　　紫玄最终期待的看向暮夜。实在难以回转，他便只有亲自动手了。

　　暮夜的骨鞭动了动，偏头不语。

　　“嘶，真是一群榆木脑袋。”紫玄暗道，“既如此，兄弟，那便只能我来救你了。”

　　紫玄突然袭向时泽，却被鞭梢卷住，挂在了树上。

　　紫玄：“……”突然气的想骂娘。

　　浮在空气里的苏邪雪睥睨着下面的一切，笑了一声，又钻回了本体中。

　　他缓缓睁眼，语气里都带了些笑意，“诸位，还要坐到何时?”

　　三人一惊。

　　只见他弯腰抱起温行止，径直跨出了他们三人构造多时的荒古阵法。

　　时泽面露不可置信，道：“怎会如此……”

　　容烨则谴责地望了眼时泽，倒是暮夜悄然松了口气。

　　“你可知放出万妖王的后果?你可承担的起?”时泽依然寸步不让的紧逼。

　　“此地无妖王。”苏邪雪化作虚影，穿过了三人，又抱起了苏羽尘在怀，轻飘飘落下一句：“世上再无妖王。”

　　暮夜却是比二人冷静的多，他一眼便注意到温行止发色变了，指着道：“他说的或许是真的。”

　　温行止已经变成了凡人模样。

　　容烨上前一步，唤出了潜藏的偃甲人，道：“妖言惑众，不可尽信。”

　　“放他走吧。”时泽却道，他站了起来，扬了扬衣袍上的灰尘，一瞬之间好似衰老了几十年，方才的阵法消耗了他太多寿元，却还是没起作用，让他深受打击，连声音都颓败了许多。

　　暮夜也道，“自刚才起，你我都看到了，温华身上的妖气已经散尽了，如今，她只是普通人。同僚一场，诸位不必太过为难。”

　　他收回缠绕着紫玄的骨鞭，负手往人间走去。一身青衣，发如鸦羽。

　　“我们也走吧。”时泽对容烨道，“还有很多事等待我们解决。”

　　容烨难得没有反驳，点点头，“走吧，也不知幻雪宫那里怎么样了。”

　　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幻雪宫前，一人一轿，挡住了朝堂的千军万马。

　　“公子，他们回来了。”清灵出现在轿子外，低声道。她不敢直视公子容颜。

　　“哦?”轿子里传来慵懒语调，一柄伞挑开帘子，麝月轻笑道：“可算是回来了。”

　　他已在门口和外面的沈赋耗了三天三夜，朝堂的援兵源源不断。

　　“太子哥哥，探子来报，金吾卫回京了，却是死伤惨重。这一役，恐是难以收尾。”沈宜安担忧地等候着沈赋的指令。

　　沈赋估量着情形，终是不情不愿的施发了命令：“撤兵。”

　　幻雪宫前继往开来，仅剩的十位公子依次入阶，但除了一尘不染的麝月，其余都是血迹斑斑。这一战，幻雪宫元气大伤。

　　宣离在经过麝月身旁时稍微停顿一下，最终没说什么，走进宫中了。

　　与此同时，苏邪雪带着温行止和苏羽尘回了妖族鬼市，水晶宫殿。

　　温行止还没醒，被万妖王附身后神智几乎被吞噬殆尽，需要慢慢恢复，短则半月，长则数年。

　　而苏羽尘被他的青焰烧成灰烬，装在罐子里，供奉在祖堂上。

　　狐族长老兴致冲冲地朝着众妖宣判，孪生双子之战，苏邪雪胜。当日长老还在祭坛上和其他妖侃侃而谈，便被喝醉了的苏邪雪冲过去一言不发打了一顿，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之后，便无人敢提此事了。

　　一晃数月，水晶宫寂静无聊。

　　温行止被放置在玄冰床上疗养，一直没有动静。这日她的手指动了动，大梦一场后稀里糊涂就睁开了眼睛。

　　此时她还以为自己处于梦境中，只当自己又梦到了鬼市，便赤足走下玄冰床，沿着走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她的身体接触玄冰床太久了，已经僵硬的宛如冰雕，膝盖连弯曲都艰难。

　　顺着记忆所指，情不自禁便到了温泉之地，她迫不及待地一头钻进去，却落到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阿……雪?”眼前人赤裸的胸膛上赫然横着一道伤疤，已经显得有些陈旧了。

　　苏邪雪却倏地贴近她，小心翼翼却又迅猛地吻住她的唇，带着她一同跌入水底，依然没有停止索吻。

　　后背上出现一只光滑的手，苏邪雪灼热的呼吸扑打在她脸上，妖冶星瞳百年如一日的清亮，此时却充满了缱绻的欲念。

　　他……在索取。她……在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