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不离》渡欢愉

94、连理同枝，双飞比翼

　　得到准确回答，下一刻，沈清璃手一松，簪子就那样毫无征兆的落在了她的腿上，发出了闷闷的声音，不疼也不痒。

　　大半的感官都被突如其来的情绪所替代，宛若圆润露珠的眼泪就这样溢韵，一眨不眨的大颗大颗砸了下来。

　　沈清璃理智尽碎，泪水正好砸在芍药花上面，好似雨水，淅淅沥沥，渐起一片小细雨。

　　柔弱的背脊微微岣嵝，她的哭声如同小兽发出的求救信号，不一会儿，就转为了放肆大哭，肩膀一颤一颤的，就像美丽蝴蝶的翅膀，脆弱敏感但又绝美，令人心颤。

　　...

　　沈漓猜到会是这样，但不是现在，也是未来...

　　她蹲下身，轻轻拍打着沈清璃的背脊，神情略显慌乱，却没有后悔，忍住想将阿姐揽入怀中的冲动。

　　沈漓知道，这道坎，必须由阿姐自己踏过去。

　　她最多只能将事实陈情告诉阿姐。

　　...

　　酝酿了一会儿，沈漓手心改为抚摸阿姐背脊，一下又一下，想要抚平她内心的创伤与难过。

　　“...阿姐”。

　　沈漓开口，她第一秒没有劝阿姐别哭。

　　她理解她，了解她，所以她明白。

　　这些情绪一旦不宣泄，被阿姐挤压在心底，肯定会心生郁结，必须释放一下才好。

　　宣泄了好一会儿的沈清璃，此刻哭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略带嘶哑。

　　沈漓一字一顿，放缓音调，但保证字字句句能送入沈清璃耳中，道：

　　“...你听我说”。

　　沈清璃胸腔起伏，樱唇发白，泪眼婆娑的看向她。

　　沈漓看着她这番样子，顿时心疼的不得了，抖唇嗫嚅，道：

　　“...她们现在都过得很好，密室中的很多东西，都没有风化，我将那些东西全部买卖了出去，皆折成了银票，保证她们往后余生，富足无忧，并找到了回故乡的路，让她们回去故乡，任谁都再也找不到她们了”。

　　沈清璃听言，手还在不停发着抖。

　　——那她们的‘以前’呢？

　　沈清璃是个通透的人儿，沈漓说‘她们现在都过的很好’。

　　她一下便想到了。

　　‘那她们以前呢？’。

　　她们以前过的好嘛？

　　这个一个她不敢问的问题，她只敢哽咽发抖的问。

　　“她们...她们”‘以前’这两个字，沈清璃说的极为艰难与酸涩，喉咙里像是哽了跟刺“过得还好嘛？”。

　　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沈清璃又觉得。

　　她有何资格这般问呢？

　　对于家族，她身为沈家嫡女，自小便有身负重担的觉悟，她本该为沈家后代撑起一片天的。

　　本该跟她们荣辱与共，本该带着她们一起走的。

　　这是阿父从小教诲给她的责任。

　　可是...可是因为一双残腿，因为她连个正常人都不是，她就只能一个人在暗处苟延残喘。

　　没有尽到半分沈家嫡女该尽的义务责任，她辜负了阿爹，辜负了阿娘，辜负了族人。

　　她不是傻子，能从沈漓透露的只言片语中，读懂，在沈漓没遇上她们之前，她们一定过的非常不好。

　　沈清璃在自责，在懊悔，在愧疚，还在怨恨...自己。

　　...

　　沈漓手忙脚乱的拿出手帕给她擦拭眼泪。

　　不忍她这般。

　　她也并不是不能感同身受阿姐的痛苦和想法，她也是从小生活在沈家的啊。

　　只是，她们都已经走过了那段黑暗的历史。

　　不止她们，还有沈家后代，她们都已经摆脱了那黑暗的时光...

　　“阿姐...”

　　但沈漓不免被她的情绪感染，喉头不经也泛上了酸苦，只是她压抑的很好，眼圈红红，声音喑哑。

　　遵循内心的想法，锢住沈清璃双臂，对阿姐，虔诚坚毅，道：

　　“你真的无需这般自责，我们当初也只是小孩，而且你九岁吞蛊虫，吃了这么多年苦头，不也是为了保护沈家人嘛，是那个昏君言而无信，都是他的错”。

　　“而且沈家忠的从来都是国，若因国而落难，他们便全是英雄，你也是英雄”。

　　“可我...”沈清璃依旧肉眼可见的愧疚到极端，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到手抖个不停。

　　可她有小漓啊...

　　这么多年，她们又有什么呢？

　　她们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剩，她们甚至被留下了一身污名，遭世人诟病，被他人蹉跎，如此一代又一代，一世又一世。

　　那些人会原谅她嘛？

　　会想她活着，为什么不去救她们嘛？

　　会想她们为什么只因为姓沈，就被这般对待嘛？

　　“可是小漓，她们...她们...”。

　　沈清璃越想便越觉得‘可怕’

　　觉得那些人仿佛变成了无形的鬼魅，想要将她拉入地狱！

　　她该下地狱的，在她安安稳稳活在界域里的那十几年，凡间沈家人死了一个又一个。

　　她能活着，都是踩在那垒垒白骨而生的。

　　她活着便是个错误！

　　...

　　“阿姐——”沈漓一眼看出她的情绪有变，死死稳稳按住了她的双肩。

　　“我...我不该活着，我不该活着，我要给她们赎罪，我该给她们赎罪...呜呜呜，小漓，我好难受...呜呜呜呜...我怎么能这般苟活呢？”。

　　“呜呜呜...她们全都没了性命，我该陪她们一起去的！”。

　　沈清璃拍打着沈漓双肩，沈漓猛的一把抱住她。

　　“你让我给她们赎罪，你让我给她们赎罪好不好？”。

　　沈清璃嘶吼悲戚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惩罚沈漓。

　　沈漓整颗心脏都悬在了嗓子眼，眼眶充血。

　　她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天，她们还不容易才见到曙光，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

　　沈漓目光锐利，屏息凝神，一晕光线打在她冷酷的侧脸上，沈漓果敢，道：

　　“好——我原本就是你捡回去的，你要赎罪，我陪你，刀山火海，地狱油锅，我都陪你一起去”。

　　“阿姐，我说到做到！”。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沈漓终究还是将自己放在阿姐心中的另一个秤上面。

　　一边是她，一边是死去的那些沈家人。

　　她也只能逼着阿姐去选。

　　也只剩这一个办法了。

　　...

　　沈清璃拍打她了一会儿，慢慢就停下了动作。

　　沈漓内心松了口气，明了了她的心意，死人终究不能与活人相提并论。

　　松开手，沈漓郑重其事的对着沈清璃循循，道：

　　“阿姐...你看看我，再看看我们走过的路，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为什么不再往前看看呢？”。

　　沈漓知道沈家人对于阿姐影响很大，可她的底牌永远是‘真诚’二字对阿姐。

　　沈清璃逐渐安静下来。

　　沈漓趁机，道：“她们现在真的过的很好，我还见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孩子，我将轻盈交给了她，还有养蛊咒术的书籍，所以青铜族一定不会灭亡消失的”。

　　“她们会在家乡，慢慢繁衍生息，世世代代，平安喜乐”。

　　“所以你也应该往前看，她们现在是自由的，你也应该过得很好，是自由的...”。

　　“你...不欠任何一个人，你独你，只是沈清璃”。

　　沈清璃不是沈家嫡女，百年过去，沈清璃早就‘只是’沈清璃了。

　　良久——

　　“小漓...小漓...小漓...”。

　　沈清璃声声在呼唤。

　　她心里此刻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有酸，有涩，有苦，有疼，从朦胧的泪意中看着沈漓模糊的轮廓，美眸尽是珠水，眼睛哭的微微红肿，睫羽根根分明，颤颤巍巍。

　　她的鼻翼在小幅度的说话，一抽一咽，哭的像是被人抢了糖的小孩，眼泪依然像珍珠一样，不要命的往下掉着。

　　“嗯...”。

　　沈漓就像小太阳一样，句句真挚，热的温暖。

　　“我在，我在...我在...”

　　沈漓声声有回应。

　　“从今往后，他们是自由的，你也是自由的，我们都是自由的了...”。

　　...

　　沈清璃第一次失控，猛地扑向了沈漓，搂住她的脖子，泛白的长指根根分明，用力抱住了沈漓圆颈，死死抓住了她的衣领。

　　她缓音长说。

　　“——对不起...谢谢你...”

　　对不起...她刚刚居然想放弃自己，抛下小漓，摒弃她这么多年来的努力。

　　垂羽上的珠泪颗颗坠下，她有无数想要对沈漓倾诉的情感。

　　最后也全都化作了一句‘谢谢’和无数声的一声‘谢谢你...’。

　　“谢谢你...”。

　　谢谢你来到我身边，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谢谢你...”。

　　谢谢你的用心，让我这样虚伪胆怯的人，都有了活下去的借口。

　　“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永远陪在我身边，喜欢我这样的人。

　　“谢谢你...”。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每说完一句谢谢，沈清璃都会在心里补充一句她的感情。

　　...

　　可沈漓不想要阿姐跟她说‘谢谢’那样会显得，她们很生分。

　　沈清璃长出一口气，她的泪是滚烫的，是热的，是感动的，颗颗剔透晶莹。

　　情绪起伏的像高山入低谷，又腾飞过高山，她突然再也无所畏惧，道：

　　“连理同枝，双飞比翼，以后，我独我，是你的...沈清璃...”。

　　沈漓耳畔在听到这句话时，整个身子就是一僵，脑子就像腐朽的雕木，空空荡荡。

　　...

　　从前她觉得，如果有一天阿姐同意与她在一起，她第一秒会很兴奋，会很激动，会忍不住向全世界告诉这个好消息。

　　可是，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