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奚微 ...
-
萧临行一党死后,宫里多了一位婕妤,住在琳琅轩。
那位婕妤,便是我。
萧锦行算准了,这样会是对于我而言最大的折磨与羞辱,他凌驾于我之上,单纯寻找报复的快感。
果然最熟悉的陌生人捅的刀子是最痛的。
萧锦行除了让一位哑巴侍女照顾我外,还挑了位会功夫的内侍监视我。
还记得他腰间挂着剑,单膝跪在我身前,声音冰冷无一丝情感冲我道:“奴……孟奚微,任婕妤差遣。”
孟奚微从不近我身,我曾远远地打量过他,面容清癯,身量纤长,做事时不卑不亢,似糅杂了几分不屈的傲骨,像极了这院子里还未完全枯死的秋海棠。
前些日子我摘了院里的花,晒干做成花茶,正坐在院子里品尝时,瞧见他从外面回来,便冲他道:“孟少监,过来喝杯茶?”
孟奚微愣了愣,才抬步向我走来,双手接过我递给他的茶,站着饮完后,俯身行礼,道了句:“谢婕妤赏赐。”
气候炎热,孟奚微茶驼色的袍衫微微显出汗渍,见我盯着他的背,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忽地退后好几步,与我保持距离。
孟奚微很白,白的像个瓷人,可如今他双颊处有淡淡绯红,不知是羞的,还是窘的。
我收回打量,默默放下茶盏,看着那棵的秋海棠:“偌大天地,你我不过蝼蚁,皆困在这一方。”
“孟公子原不是宫中人吧?”我斟了一杯茶,侧眸看向他。
他伏着头,没作声,我笑而不语,因为我和他彼此都心知肚明。
若我没记错,原兵部孟侍郎家的二公子,名中是带着个“微”字的,孟侍郎站队五殿下萧临行,虽未赐死,却也流放偏远疾苦之地。
至于孟家二郎……曾文武双全,是长安街里姑娘家每日谈论的风流少年郎。
当年流传于世口口相传,公子遗世且独立,如皎皎明月,可望不可得的人物,如今竟是落魄为一介宦官的下场。
大好前程,锦绣年华,竟生生断在了这场党争下。
成也皇家,败也皇家,一成一败,活活地把握在了萧家人手里,这就是所谓的君臣。
也不知是因天转秋萧瑟而触景感怀,还是因同是天涯沦落人而惺惺相惜,我将手中茶水一仰而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他道:“孟公子,以后唤我秦婠便好。”
风不紧不慢地吹扫院落,受伤的肩膀受了凉隐隐有些作痛,我抬脚准备回到屋中,擦过他身边时,听见他启唇:“你我……还是不同的。”
本以为他这是奚落之语,我刚想不在意的笑过,便又听他道:“若秦姑娘想离开皇宫,我可以帮你。”
冷淡至极的声音,可偏偏叫我抬头时,撞进他那灼热的瞳眸里。
是以昆仑山上终年大雪,我本跳进了刺骨的寒潭,却莽莽撞撞的在一片灰烬中察觉到了余温。
“为何?”我苦笑开口,声音中夹着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颤抖。
孟奚微背着秋日的阳,不骄不躁,此刻敛下整日面目上的寒霜,以影子拥我,而我迎着刺眼的光,看他周身镀上金色虚影,和那个微微上挑的唇线,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因为……”他停顿着,不一会儿忽然垂眸走开,于是我曝在身下的荫蔽瞬失,接着只听他道:“罢了……我也是不懂的。”
“秦姑娘只需知道,你想走,我能帮你就足够了。”
这是孟奚微离开琳琅轩前的最后一句话。
我回到屋子,看着正值窗外的那株起死回生的秋海棠,攥紧了手中瓷瓶,苦涩地问自己……
他会放过我吗?
我如今,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