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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心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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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初程独自待在帐内,更加是心急如焚。
他站在灵石阵前,脑中不停回忆适才阿爹同阿许是如何操作的,无数次纠正着手决姿势,终于被他点亮了莫衍那颗灵石。
听到那边传来声音,石初程迫不及待地问:“莫郎君,找到我阿耶了吗?”
莫衍道:“我去过你同窗的家里了,可是他家也没有石郎君的踪影。”
“怎么会?难道我阿耶不是阿秀带走的?你们可见到阿秀了?他怎么说?”石初程闻言简直要急哭了。
“见到了,他说他并没有把石郎君带走,是石郎君自己好了。听说你去找阿爹,便跟着来找你。”
“阿耶好了,来找我了?”石初程听到这里,不禁愕然。
“他是这么说的。”那边汇报完毕,便断掉了术法。
莫衍这一番话,石初程其实是半信半疑的。
石方巳当时的情况他是最清楚的,连阿爹都说阿耶走火入魔,情况不容乐观,怎么会忽然就恢复如初了?
莫非这里面有人在说谎?
玄天城的僚佐不敢,也没有理由欺瞒大冢宰。
那么撒谎的莫非是阿秀?
想想阿秀素来的为人,连石初程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同窗确实不大靠谱。
一年前,他们俩跑到城郊玩儿弹弓,伤了行人那事儿,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误伤。
是崔秀要试试弹丸的威力,故意往行人身上弹的。
等来阁宝真的被火药所伤,倒在血泊中假死过去,被吓得不行的也只有石初程。崔秀根本是觉得无所谓,没必要为了个不相识的路人脏了自己的手,城郊自有野兽出没,哪里用得着自己亲自善后。
想到此处,石初程心中惊悸不已,看在自己的份上,阿秀自然不会加害阿耶。可是万一阿耶有个三长两短,阿秀会不会也觉得麻烦,把阿耶丢在山林里面?
石初程想到了一个更加可怖的可能性——阿耶当时的状态,即便是大夫来了,都觉得他已经死了,阿秀会不会也以为阿耶已经死了?
石初程越想越觉得坐立难安,满脑子都是阿耶人事不省地躺在山林中,被野兽啃食得血肉模糊的样子。
担心同忧虑就像是一把火,时刻煎熬着石初程的内心,他终于无法坐得住了,决定立刻赶回去找阿耶。
石初程此时意急如麻,什么东西都抛诸脑后,他只以为自己循着来路回去也无甚难度,却浑然忘记了一点——
现在外面的环境已经不是他来时候的样子了,整个南陈都被迷雾所笼罩。
他在军帐中给周行留了个字条,就不管不顾地离开了,结果刚从军帐中钻出去,就一头扎进了迷雾中。
石初程茫然四顾,可迷雾中能见度极低,前后左右竟什么都看不到!
他心中一慌,这才想起阿爹说过,这迷雾有多可怕,一念及此,心中油然又生出了几分胆怯,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打算先回大帐,再从长计议。
石初程转身就往回走,谁料走了许多步也没摸到大帐,他分明记得自己出来不过奔了几步而已,可这大帐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石初程哆哆嗦嗦叫了一嗓子:“有......有人吗?”
他记得大帐外面是有守卫的玄天城僚佐的,可是不管他怎么叫,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
石初程深呼吸了一口气,打算还是按照原计划往家的方向走,不是说这迷雾不能突破长江吗?自己只要跳进长江就可以回家了。他粗略推算了一下方向,迈开步子硬着头皮继续走。
四周静寂无声,天地间只余白茫茫的一片,石初程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扑通”、“扑通”急速跳动的声音,还有自己“啪嗒”“啪嗒”拖沓的脚步声。
他闷头往前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他的耳朵动了一下,他竟听到了另外一个脚步声!
石初程一时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他下意识停下脚步,打算听得真切一些,谁料那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再走两步,那脚步声也跟着走;他快,那声音也快;他慢,那声音也慢。
不,那不是回音。
是那脚步声一直紧紧跟着他!
石初程头皮发麻,足下发力,没命似的开始撒腿狂奔。
可不管他跑得有多快,那个脚步声都如影随形!
“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你想要做什么?”石初程无论如何都无法甩掉那脚步声,只好停下来,奓着胆子对着那脚步声的方向吼起来。
虚空中传来一声嗤笑,接着一个无数次出现在石初程梦魇中的声音响起:“这孩子,不过数年不见,怎的连风伯父都不认得了?”
石初程的一双脚仿佛被这一句话钉在了原地,脸色“唰”的一下,变得一丝血色也无。
“风......伯父好。”
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石初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真是个傻孩子,”风不休的声音飘忽不定,时远时近,“到现在,你还是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石初程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你看到周行的亲生女儿了,那小女娘一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玉钗环,她手中的六棱锏更是上古时期的水晶铸成,吸收了上万年的天地灵力,乃是三界至宝,能荡涤一切邪祟。”
风不休的声音越来越近,到最后石初程甚至能感觉到,气息喷到自己耳朵上的感觉,可是他左右看看,目之所及依旧只有茫茫白雾,并没有见到风不休的身影。
风不休继续道:“你再看看你自己,一身普通粗布衣裳,你们可是住在蜀地,近水楼台的,可你的两个阿耶连蜀锦衣服都舍不得给你做一身。你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不过是个金镶玉的弹弓,还是同窗给的。
你若是同阿秀走在一起,只怕会被人当做他的仆从吧?他们不给你做好衣服,也不给你钱,连零用都是掐算着你的食量,多一个子儿都不给你。”
“你胡说八道!”
俗话说,泥人都有三分火性,更何况石初程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听到风不休如此抹黑自己阿爹阿耶,他怒斥道:
“我阿耶阿爹是为了打磨我的心性,不肯叫我养成骄奢淫逸的习惯!他们是为了叫我明白什么是安贫乐道,什么是箪食瓢饮!”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
“好一个安贫乐道、箪食瓢饮。行,就依你,这些事情姑且解释为打磨心性。那这次你遇见事儿了,想找周行求助,却也只能自己长途跋涉,山长水远地来找人。难道这也是磨炼你的心性?那小禺儿怎的就可以随时见到周行?
你可知道,他们父女俩不论离得多远,一个术法就能让他们天涯咫尺。难道她就不需要磨炼了?对了,周行还给了她一打用于联络的符纸,只要她一点燃,周行立马就会去找她。
那东西但凡给你一张,你也不用这么大老远来找周行吧?现在也不用因为担心阿巳的安危,害得自己落入迷障。”
风不休的声音不徐不疾,娓娓道来,好像一个老朋友在絮叨往事,可在石初程听来只觉毒蛇吐信,令他遍体生寒。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说话间,四周的白雾正在一点一点欺近,蚕食着石初程面前并不多的空间。
“还有什么呢......让我想想......对了,你在帐篷里面的时候,周行拢共就没跟你说过几句话吧?他根本不想理你。”
“阿爹那时有正事在忙。”石初程攥紧了拳头反驳。
“忙?”风不休哈哈大笑,仿佛石初程的话真的有多好笑一般,“忙为什么会同他女儿说话?她随时都能插进来,随时都能找她阿爹说话,你有这待遇吗?”
石初程喉头滑动了一下,将拳头攥得更紧了,指尖因为攥得太紧而发白。石初程这恐惧中带着愤怒的样子,比之几年前的只会害怕落泪更加有趣。
风不休看得滋滋有味,忍不住又添了一把火。
“你今天是不是想问周行,他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为什么没问?还不是因为他不耐烦同你说话,他叫你闭嘴。你说若是他女儿有事情问他,他会不耐烦吗?”
“你胡说!不许你挑拨我们父子的感情。”
石初程终于忍无可忍,拳头向声音的方向砸去,可是终究砸了个空,他被这力气一带,摔倒在了地上,鼻血瞬间喷涌而出。
风不休并不肯放过石初程,他的声音如影随形地飘在石初程的耳边:
“啧啧,真是个小可怜。事到如今,你还闹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吗?你就是个添头。
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周行表面上对你百般溺爱纵容,但实际上,他从不关心你的功课,你的修为。就是知道你想学丹药,他又何曾专门腾出空来教你?”
“不......不是的,阿爹教了我的,我问什么,阿爹都会告诉我的。”
“这你就知足了?他不过想到什么就随便教你什么,哪管你学得如何、根基牢不牢固,他哪肯为你多花一分功夫。
你再看看周行是如何教他女儿的,周行教她如何带兵,如何统御下属,如何斩将立威。这些他教过你吗?他从来不关心你长大要怎么样。他根本不在乎你会不会成材,他养你,同养一只小猫小狗没有区别,不过就是闲时逗个乐、空了解个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