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15 ...
-
初六当日日高天晴,是个跑马踏青的好日子,于是沈确换了一身轻装,打算去邀沈凌越同去。
可自白家亲族走后,沈凌越又开始了花天酒地,早把什么踏青打猎的事放在脑后,今日更是睡到日上三竿,连午膳都没有用。
待他醒来时,正看到沈确独自坐在庭院里等待。
“大少爷来了,也没人进去叫我一声!”沈凌越还带着些酒劲,看到今日院中伺候的都是女孩子,才忍住没去踹她们一脚。
“好了好了,你在睡着,她们哪敢去叫你。”沈确丝毫未见焦急气恼,拉着他向后看,“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姑娘生气?”
沈凌越回头,才看到院中伺候的小姑娘一脸委屈,好像要哭出来似的。
他这才没说什么,示意小姑娘下去,拉着沈确道:“大哥,今日天气真好,我去换件衣服,咱们即刻出发。”
“你看看,昨日醉到头发都来不及解开就睡。”沈确揉揉他睡到蓬乱的发髻,笑道:“还去跑马做什么?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明天再去吧。”
沈凌越摆摆手道:“这怎么成!”
“二少爷!”
“没看到大少爷也在,失礼了。”小茹过来,对二人笑着福了福身,道:“二少爷,夫人看你连午膳都没用,叫我过来喊你起来,多少吃一些。”
“酒后不赶紧弄些吃的,仔细胃里难受。”沈确拍拍他肩膀,也笑道:“快去吧,明日我来喊你。”
“你先去吧。”沈凌越指指自己乱糟糟的模样,笑道:“我得梳洗一下。”
于是小茹先回了长旸院。
“让他等就等吧,这有什么。”天气渐暖,白婷玉换了件粉白的夹袄,亲自摆弄着给儿子的吃食,一碗梗米粥配四样小菜,最适合酒后养胃。
她对沈凌越放了沈确鸽子这件事全不在意,见小茹还呆呆站着,道:“沈确是个好脾气,不会说什么的。”
“小姐,我不是说这件事。”小茹坐下,帮着白婷玉布置碗碟,细声道:“我想冬天人的骨头脆,更何况是踏青跑马这样的事,有些小磕小碰、摔胳膊断腿,都是常有的。”
“你是说……”白婷玉马上懂了她的意思,但很快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大过年的,这怕是不好吧。”
“您怎么还忌讳这个呢?”小茹急道:“若是大少爷养好了回去塞外,或是老爷回来了,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这次过年,虽然很多事都是沈确主持,可他也都事事也都以我们凌越为主,并没什么失礼的。”白婷玉满不在意地笑笑,并未同意小茹的提议,“上次他生病,我们调走一拨他屋里伺候的人,也没见他有什么想法。我看他也不是个爱争强好胜的性子,何必花心思对付他呢?”
“我倒觉得,他现在这么好脾气,也许就是在花心思麻痹我们呢。”小茹斟了杯茶,补充道:“您别忘了,鲁掌柜的事还不明不白的,而且咱们国公爷的爵位,可也……”
“砰”的一声,门已被人用力从外踢开。
沈凌越带着些酒气,气愤的进门,一把夺过小茹手里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接着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这个毒妇,你教我娘干嘛呢?!”
小茹是随白婷玉从娘家过来、自小陪到大的,平常沈凌越也会叫她一声“姨”,如今却被这么喝骂,不过她虽然又气又怕,还是冷静地绕过沈凌越,将门紧闭起来。
门刚掩好,沈凌越就一把抓住小茹手臂,将她摔在桌上,气道:“我早说过,那个破药房,我根本看不上眼。”
对沈凌越而言,能让他继续吃吃喝喝、眠花宿柳就是最好的,要是真如母亲的意,去管家管药房,还不知要苦成什么样子。
更何况,沈凌越虽然无心科举,这二十来年无论被迫还是自愿,也算读了不少圣贤书,自己父亲又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将军,打心眼里对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看不起。
“你干什么!”白婷玉立刻起身将小茹拉开,她虽然也不赞成小茹这个立马动手的提议,可也不觉得沈凌越应该如此向着他这个莫名其妙来的便宜大哥,皱眉道:“现在怎么这么没规矩的,跟自己家人动手吗?”
“娘。”沈凌越方冷静了一些,掸平衣袖道:“大哥回来有一段日子了,跟谁都客客气气的,我听说他翻了药房的旧账,还说咱们管理有方呢,何必去对付他呢?倒惹了爹不开心。”
“凌越,如今可不光是药房的事。”白婷玉拉着他坐下,提醒道:“毕竟爵位只有一个,要是他占了,你不就没有了。”
“他未来做了国公爷,我也是他国公爷的亲弟弟。”沈凌越掷下一句话,饭没吃一口,就站起来摔门离去。
*
第二日,沈凌越起了个大早,几乎是天还没亮,就只带着寻常跟随的几个小厮,来叫沈确出门。
沈确过惯了军旅生活,本身就起的很早,很快就随他出门,只是他们来乐善堂找严嘉时,严小贺刚刚起来没多久,药房的事还没尽数做好,更别提为出门做什么准备。
见他们突然过来,严小贺将门掩上,称自己要调件衣服。
“去趟城郊而已,有什么好准备的,你叔叔怎么像大姑娘似的。”沈凌越瞥了眼严嘉,却看到严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牵了匹异常漂亮的白马过来。
沈凌越惊讶道:“这是哪来的?”
“这是大少爷送给我的。”严嘉非常开心的拉住沈确,兴奋道:“这几天我都给它喂最好的草料,它都认识我,一看到我过来就低头呢。”
“怎么送他不送我啊!”沈凌越酸溜溜的绕着马走了一圈,突然翻身上马,“给我骑两圈。”
“你!”严嘉阻止不成,沈确无奈笑笑,将自己的马牵来:“让他先骑,你不是不会骑马么?我先带着你一起。”
“少爷,我来带他吧。”此刻严小贺出来,他仍穿着平时的衣服,只是用带子束紧了袖口,并未和平时有所区别,也不知准备了些什么。
话毕,他将马牵住,先扶着严嘉坐上去,接着自己上马,坐在严嘉身后,将严嘉的手攥在手里。
严小贺本人生的纤细瘦弱,此刻却稳当地坐在马上,甚至还能扶着严嘉的手,看得沈凌越不由地心底一震,奇怪道:“严掌柜,我倒是真没想过,你还挺善于骑马的。”
“少爷,我们下人谋划生计,少不得出远门。”严小贺不好意思笑笑,“有什么不会的。”
“那看你骑的怎么样了。”沈凌越扬起马鞭,驾着白马向城外奔去。
为了避忌严嘉的心疾,严小贺也不管沈凌越和沈确如何策马奔驰,只在身后稳稳跟着他们,躲开一切沟壑和急促的坡道。
转眼便到了城郊一片树林里,沈凌越勒住缰绳,将弓箭自马身上取下搭在身上,道:“这里可以猎野兔子,不如我们就停在这里,如何?”
沈确点点头,对严小贺道:“这里的路平缓,我和你们一路,顺便也一起教教严嘉骑马。”
沈凌越笑道:“大哥,你就和拖家带口似的,还来打猎呢?能比的过我吗?”
“这可不一定。”沈确笑笑,“我们人还多呢。”
此刻远处传来响动,沈凌越“嘘”了一声,迅速骑马钻进树丛,小厮自然跟着他一道过去,只剩下严小贺他们三个人。
如今虽刚过春节,可扬州毕竟在江南,树丛尚且繁茂密实,有的甚至抽了新芽,几乎没怎么凋敝。
沈确引着他们走入树荫中,接着翻身下马,牵住严嘉的缰绳,道:“严掌柜,你也下来吧,让严嘉自己慢慢走,不然他怎么学得会?”
严小贺见他稳抓缰绳,便放心下来,留严嘉一人坐在马上。
沈确走得很慢,边走边给严嘉讲如何骑马,一点没有打算去打猎的样子。
这是严嘉头一遭自己坐在马上,心里很高兴,严小贺不好意思道:“少爷和我们一道走,也没办法打猎了。”
“没关系……”沈确话音未落,树林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马上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来了——”
这听着像是猎物的声音,三人都刹那收声,沈确取下弓箭,向声音来源处望去。
霎时间,一支羽箭穿林而过,不偏不倚,直直冲向严嘉所乘的坐骑马腿。
沈确牵住缰绳,将马向侧牵引,马匹嘶叫扬首,羽箭堪堪从马腿处擦过,躲闪地游刃有余。
树林突然恢复冷寂。
“血!沈大哥!血!”
正当三人感觉有惊无险时,严嘉伏在马上,指着沈确的后背大叫。
不知何时,另一只更细更轻的箭矢自相反处飞出,趁沈确躲闪不及,竟深入他的后背。
“快下马!”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严小贺先对着严嘉喊了一声,接着将他扶下来,拉着他和沈确退了几步,依靠在一棵粗壮的树上。
“叔叔。”严嘉惊魂未定,直勾勾看着沈确的伤口,拉着严小贺顿顿地道:“沈大哥,受伤了。”
马蹄声渐进,严小贺的心几乎提在嗓子眼,直到听见还有环佩叮当,还有些交谈的人声。
“是凌越他们过来了。”沈确叹了口气,准备抚摸自己后背,确认伤势。
“别动!”严小贺出手将他拦住,接着扯下自己衣带,迅速将伤口按住。
“少爷你中箭了。”严小贺紧紧压着伤口,轻声道:“还不知是什么箭,所以现在不能拔。你先忍忍。”
“不行。”沈确咬牙,忍痛道:“这是毒箭,不能留在身体里,否则无药可救。你拔出来!”
此刻烈日高照,鲜血自严小贺缠好的布条里渗出,沈确的身体已被冷汗浸透,整个人意志模糊,甚至开始发起高热,胸膛突突响,心几乎要跳出心脏。
确实不好。严小贺伸手,将沈确揽入怀里,让他的头搭在自己肩上,然后一手隔着衣袖握紧箭,一手自袖中取出枚药捻在指尖,轻声道:“没事的少爷,不是毒箭,你先闭上眼睛,休息一阵。”
在这轻柔的话语间,严小贺手起刀落,已将那支箭连根拔起。
黑血自后背汩汩涌出,严小贺捏紧沈确脸颊,将药丸准确而快速地压入他舌根。
这是一记救心丸,想必严小贺出门前所作的“准备”,就是将救心丸带出来。
现在沈确明白,患有心疾的就是严嘉,那么只要再搞明白一件事,就可以确认严嘉的身份。
不急,现在先休息一阵吧,沈确这样想着,真就睡了过去。
不多时,沈凌越已带着人赶来,手里拎了只受伤的兔子,十分高兴,直到看见沈确被鲜血染红的后背,才刹那间收起笑容。
沈凌越没见过这么些血,心里翻江倒海,面色刹那苍白如纸。
比起这些,他更害怕的是,这里又不是塞外战场,除了国公府或乐善堂那些破事,哪个歹徒会放过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小厮家奴的自己,来暗算沈确这样一个衣着朴素,一看就不怎么有钱的人。
严小贺也有此想法,但他不敢确定,毕竟白日行凶是危害治安的重罪,沈确一直住在府里,白婷玉也不让自己过去,有一万个机会可以下手,何必行如此的险招。
但无论如何,看沈凌越吓傻了一般的表情,面色比严嘉还要苍白,至少他不像是知道这件事。
“遇到歹徒,大少爷受伤了。”严小贺缓了口气,“暂时没有危险,不过得找个安静的地方。”
“不能回府!”沈凌越立马作出判断,招呼道:“把大少爷送到乐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