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墨色如白昼

11、出事

　　肠粉的料特别多，而且可以续加，粉皮像个小山堆，让人吃完特别容易饱。暮光吃完后喝了一口茶，看着暮程秀动作矜持的吃饱放下筷子后熟练的拿过他的那碟狼吞虎咽一阵吃完。

　　两碟肠粉四块，鸡爪二块，一共六块。

　　吃完肠粉，喝了一口茶，两个人才慢慢悠悠的走着，二中在康灿县偏僻的街道，要不是有个学校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是没有早餐店的，学校门口也只有那么几间店铺。想要去街中心就得步行三十五分钟，这期间还得走一条二十分钟左右的公路。

　　学校门口的摩托司机虎视耿耿的看着两人，昂起的热情笑容满面，一迭声商量着说。“小伙子，三块去图书馆怎么样？其他人可是五块钱的。”

　　暮光看了一下暮程秀，他抬头语气轻柔。“哥哥走走吧，我吃的撑肚子。”

　　“好。”暮光有点儿犹豫但还是点头，他知道，暮程秀习惯用坐不起当做散心。

　　走到县中心太阳热辣的让人睁不开眼，暮程秀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得通红，一张脸如蒸熟的软绵包子般冒着热气。

　　两个人进了图书馆，县中心的图书馆并不大，一共也就只有那么两层，150平米左右但开了空调，空调风很足一下子就把两人冒气的身体给吹冷。

　　“好热，哥哥我想喝奶茶。”暮程秀对着暮光撒娇，语气执拗，仿佛喝不到就不罢休，有点儿小时候的即视感。

　　暮光最是招架不住他这个样子，每次他这个样子发作都得软下声音投降，挠了挠寸头脑袋，虎头虎脑的软下脾气。“好好好，还是焦糖珍珠？”

　　“嗯。”暮程秀软软的点头，漆黑柔软的头发被空调风吹起来。“买点儿面包，我不想在外面吃饭，太热了。”

　　“好，还是在原来的地方等我，我马上回来。”暮光说。

　　“嗯。”暮程秀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

　　等暮光提着一袋东西上二楼，穿过一排排书架，直走右转，左弯右撇才看见乖乖坐在那儿的一团小小人儿。

　　暮程秀在看书，暮光盘腿坐下把吸管插进奶茶推到他面前，讨好的说。“秀秀喝一口。”

　　暮程秀眼睛偏离撇向暮光，拿起奶茶用吸管吹起一个个泡泡，咕噜噜的响声让他玩的不亦乐乎，最后才喝一口。

　　“给你的。”暮程秀低着头看手中的书，把一个塑料袋递给暮光，塑料袋被里面的东西撑成长方形，暮光伸手接过，狐疑的看了他低下来的脑袋。“是什么？”

　　扯开来看才发现是两本写字帖，两本都是楷书帖。暮光翻了一下字帖后面的价格，是15元一本。

　　暮光看到价格后情绪不稳定，语气指责。“为什么买这些，浪费钱。”

　　暮程秀吸着里面不弹牙的劣质焦糖珍珠，嘴巴鼓鼓囊囊的，眼睛直巴巴的看着，嚼着珍珠语气含糊，妥协又劝导。“你的字不好看，应该要练练，学习不好，但是老师说过字如其人。”

　　暮光有点儿生气了，两本30太贵了，他想一圈越想越生气却对暮程秀发不了脾气，只要他眼巴巴的看着他，心里就生不起气，只能像一堆火被水浇灭，连余烬都没有，暮光拎着写字帖站起来一语不发的离开。

　　暮程秀撇了他远去离开的身影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进书本里。

　　买瓶水都得三思，吃着面包想牛肉，人只会越来越幻想，可现实只允许温饱，就不要想那些不必要的奢侈。这是暮光懂的道理，可他却理解不了暮程秀的未雨绸缪和眺望未来。

　　思想上两个人注定是两极分化。

　　暮光走到书店付款台前把字贴放在台面，语气硬邦邦的，声音不怎么好。“我要退了这两本字帖。”

　　书店营业员是一名阿姨，奇怪的看他一眼，嘴中小声嘟囔。“跟个炸弹似的。”从袋子里拿出书籍，正反两页翻看一遍抱歉的推给暮光。“不好意思，小伙子这书退不了，你看这两本书后面被撕了一角。”

　　暮光着急的一把抢过翻过来看，书后面确实被撕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边角。暮光本来就凶的脸沉下来，一副风雨欲来，看的阿姨心惊胆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小伙子，真退不了。”

　　暮光嘴唇翕起，冷淡的开口。“我知道了。”

　　脚步声响起，暮光回来了。暮程秀眼里含笑弯着眼睛抬头看回来的暮光。“哥哥，怎么了？”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小狐狸精般的小心思。

　　暮光想要开口说的话哽咽在喉咙里，原本阴霾的心情在和暮程秀对视，突然的就泄了气。“秀秀，很贵的。”他叹了一口气。

　　暮程秀抬起纤细的手，手指肚带了点儿茧，搔刮着暮光的手掌，暮光顺势坐下来。“还可以啊！我觉得为了哥哥是值得。”

　　暮光低头认真的说。“我怕你生病不够钱。”

　　暮程秀上学期感冒三天，花了170多块，三天来一直在吊点滴。从那时起暮光就有存钱的习惯，因为他想到没钱治病就慌得不行，连暮肖都知道他的50块是救命钱，暮光更是每学期存100块。

　　“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到这点。”暮程秀脸上带着歉意却丝毫没有悔过之心，手掌安抚性的摸了摸暮光的下巴。“哥哥不要生气了，亲亲怎么样？”

　　暮光眼神从他的眼睛慢慢看向他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忍不住吞了一口分泌出来的唾液，伸手掌锢着暮程秀的脖子，亲吻从鼻子细细碎碎的蔓延到嘴唇。唇舌交缠。

　　这个无人的小角落密不透风的缠裹着信息素，暮光额头顶着他的额头，音色淡哑。“你闻到了吗？”

　　你闻到我的信息素了吗？

　　亲完后，暮程秀躺在他的怀里吃面包。“字帖很贵，哥哥要每天都写五页，把这两本给写完了。”

　　暮光翻看着漫画，想要看上次看到的地方。“嗯。”

　　暮程秀吃了一半的面包塞进暮光的嘴里。“多少钱啊？”

　　“五块钱。”暮光低头说。

　　“太贵了，你又吃不饱，下次我们吃盒饭吧，我想吃糖醋排骨。”他不怎么高兴的说，但说起糖醋排骨就嘴巴馋。

　　“要不要现在就去。”暮光合上书手掌摸了一下他在空调下有点发冷的皮肤。“我们出去吧，我怕你着凉。”暮光担心的说。

　　“外面好热，我不想流汗。”有人走过来站在旁边寻找着书籍，暮程秀抬头看一眼，小声的说。“还是把面包吃了吧，盒饭下次再吃。”

　　“嗯。”暮光手臂动了动，将他更加牢牢的镶嵌在怀里，紧紧贴着自己的皮肤。

　　两个人在图书馆呆到四点钟才出去，几块面包全进了暮光的肚子，四点多小摊贩就陆陆续续出来摆摊，县中心最热闹的一条街零零散散的开始聚集人流，特别热闹。

　　一些烧烤摊的霓虹灯都亮了起来，食物的香气从街头飘到街尾，构造一幅早上看不见的热闹繁华景象，人声嘈杂喧闹顶破天际。天气准备逐渐入秋，中午的时候虽然依旧热却没有闷人的热气。

　　暮光牵着暮程秀走过，食物的香气不断挑逗着人的味蕾，不是小时候倔强的小孩了，暮程秀只是轻微的耸动鼻尖，把这些香气吸入胸腔里，眼睛恋恋不舍的扫过。

　　“河岸修了一条人行道，班里的那群娘们说看日落特别漂亮，我们去那里散步吧。”暮光说。

　　“好啊！”暮程秀眼睛粘着那一锅锅沸腾而起的米线，鲜香麻辣的味无时无刻不勾住他的馋。暮光知道，他的下颚线紧绷，眼睛也紧紧的看着，窘迫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心脏。“秀秀，我会给你的。”

　　暮程秀眼眸一转，笑容异常灿烂。“我就是好奇，哥哥给我的已经够多了。秀秀不贪心。”他的十指紧紧扣住暮光，脑袋撒娇似的往他的胸膛蹭。“快点走吧，不是说去看船吗？”

　　心脏骤然传上酸麻感，胀胀的刺痛，血液流通全身，四肢百骸都被影响。暮光鼻尖酸涩，强忍着把暮程秀拉走，这骤然传上来的情绪，在将来也会时不时的影响着他。

　　暮程秀挠了挠他的手掌，小声又忧虑。“哥哥生气了？”

　　离开了这条街，食物的香气好像和那廉价的自尊心都被抛下。暮光平缓一下内心，紧紧攥着暮程秀的手才那么稍微松懈下来。

　　“哥哥不如打篮球吧。”暮程秀突然出声，手指着斜对面那个篮球场，抬头轻声的问。“好吗？”

　　暮光看过去，篮球场上已经有几个人在打，旁边站着好几个人，有男有女或站或坐在铁制台阶上。

　　他心中触动了一下，想要握篮球的心有点儿痒权衡过后还是忍了下来。“天太热，不去了。”

　　“不知道是谁，两点多还在球场上发疯。”暮程秀撅了一下嘴脸颊气鼓鼓的。“去嘛，我不想走了。”

　　暮光挠一下头，心情好起来，笑着说。“好，要是无聊就告诉我，我们回去。”

　　“嗯。”暮程秀弯着眼睛，这样暮光刚才心里积攒的那些不舒服就可以发泄出来了。

　　“能加我一个吗？”暮光牵着暮程秀从大街上的公路穿插而过，他敞开喉咙，大声爽朗叫。

　　穿着黑色背心正在运篮的男孩回过头。“暮光？”

　　“认识？”旁边穿着蓝衣服的大个子和他碰一下肩。

　　“认识，很猛。”男孩一把握起篮球甩了几下头发。“和他打球很刺激。”

　　暮程秀乖乖的站在阶梯上，暮光伸手试一下，铁制阶梯散发着热度，要是坐下去铁定能烫屁股。抬手把身上的夏季校服给脱了下来，叠成四块平铺摊在上面。“秀秀坐着。”

　　“嗯。”暮程秀点头，像上课一样端端正正的坐着，背脊脊梁挺直。

　　暮光转身，太阳照晒在他暴露的皮肤上。

　　“哇哦！哥哥的胸肌好猛哦！”男孩带着地方口音说，他吹了一声口哨，笑嘻嘻的看着暮光。

　　“初几啊？身材这么好！”

　　“这得让人自卑哟！”

　　“小兄弟，怎么练的呀？”

　　皮肤被太阳照晒出一层细腻的汗，紧绷的人鱼线条下血管根根隆起，日渐壮硕的青涩身材让人自惭形秽。

　　暮光逆着光跑进场地，咧嘴一笑。“保持每天做运动。”

　　“哥，你就别比了，他是体育生，学校里有老师专门训练他的。”男孩说。

　　暮程秀坐着用字帖挡着阳光，眼睛看着暮光在篮球场上随意的奔跑，跳跃，上篮。那肆意张扬的笑容和控制全场的随心所欲令人着迷和为之神往。

　　惬意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乐和快速，场上的人打得气喘吁吁，脸红脖子粗，满身满头的汗。

　　“不，不打了，老子一个星期的运动量都在今天打完了。”大个子咬紧牙关走到阶梯上拿起水就往自己的头上淋去，剩下一点猛的灌进嘴里。

　　场上的人稀稀拉拉的向着阶梯那边走去，太阳已经落山了，黄昏的夕阳照在这座县城上，老旧的水泥屋上蒙上一层金黄的色彩。

　　暮光喘着粗气，身上的汗水顺着腹沟流入蓝色的校服裤子，把紧绷着人鱼线下的裤子湿糯了一大片，在激烈的运动作用下贴在腺体上的阻隔贴就像是一张废纸，根本抑制不住他身体上浓郁发散的信息素。

　　县里没几个alpha，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的beta，无人嗅得到他的信息素，只能闻到他身上让人脸红心跳的荷尔蒙。

　　平息了一下这场激烈的运动，暮光朝着暮程秀走去，板寸的脑袋上满是汗珠，在太阳下闪闪泛光。暮光从额头摸到脑后，飞起的汗珠便像雾一般消散在空中。

　　暮程秀递给他一瓶常温矿泉水，暮光伸手接过，吞咽矿泉水时喉结上下滚动。

　　“什么时候去买的？”暮光薄薄的眼皮斜着看他，骨节分明的手把喝完的矿泉水捏扁，他都没有发现秀秀离开。

　　“你打球的时候啊！”暮程秀撑着下巴笑着说。

　　“回去了。”暮光看着已经快暗下来的天。

　　沿着原路返回学校，分别的时候暮程秀习惯性的握住暮光的手，轻轻的摇晃了几下。“哥哥记得写字贴，我会检查的哦。”

　　时间在平淡如水的流逝，暮光和暮程秀保持一天见一次，天气很快就入秋，干燥的风吹起萧瑟的树叶，这一天万里无云，气温不热不冷，是个很好的天气。

　　暮光像往常一样翘课来到篮球场上打篮球，暮肖屁颠屁颠的跟在背后，绕着篮球场预热跑了三圈，两个人就开始打篮球。

　　下课铃响起，暮爱冬准时像一支火箭火急火燎的发射，咻的一声射向篮球场。她笑容满面，蹦蹦跳跳的下石阶梯。“光哥！”

　　暮肖甩了一把汗，看着在后面紧紧跟过来的暮尚城。“老将的作业抄完了？”

　　“嗯。”暮尚城在最后几阶石阶梯上跳下来。“写的我骂他祖宗。”

　　“那不是阿秀吗？下课不在班里跟着门卫去哪儿啊？”暮肖顶着太阳眯着小眼睛，脑袋转个弯看向暮光。

　　暮程秀跟着老师从学校的主干道直接走向门卫室，走着走着两旁的绿植把他给遮掩住，只模糊的看见那白色的校服。

　　“我去看看。”暮光定定的看了一会，五指扣着篮反手用力的把篮球拍下地上，砰的一声响起！篮球反弹射的特别高。

　　“我也要去！”暮爱冬蹭的站起来，不由分说的小跑跟上暮光的脚步。

　　走到门卫室门口，那撩起裤腿吹着竹烟枪沉默不语的拔弄着烟草的是三叔，暮光看着，没有哪一时在这一刻发现那个中年男人也苍老了，旁边被落地风扇遮住浑身皮肤黝黑的三叔公把手搭在暮程秀的肩膀上，安慰这个隐忍哭泣的侄子。

　　“瓜娃子，莫哭鼻子，你爹不兴看。”三叔公声音哑淡，倏的咳了一声震天响。

　　暮爱冬从暮光的手臂旁伸着脑袋往里探头，小心翼翼的抓着暮光的手臂小声的问。“怎么了，他怎么哭了？”

　　三叔公抬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起来异常疲惫，看见暮光扯了一下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后，布满沧桑沟壑的面机械干瘪。“光娃子过来跟秀娃说说。”

　　“阿叔你们怎么这个样子？”暮爱冬率先像条鱼一样灵活的从暮光的侧身溜进来。

　　“我们顺着水路过来的。”三叔抖了一下满裤腿的泥巴。“得赶紧回去，大家还等着呢。”

　　暮光走进来，抱着暮程秀抬起他的脸，一张脸梨花带雨，哭的鼻头通红，眼尾眉梢勾勒着红晕，泪水模糊之中暮程秀悲切的嗓音软糯，空洞的声音如同顺着宽大的窗户吹进来的悲凉秋风。“哥哥。”

　　不祥的预感悄无声息的笼罩着暮光，窒息的沉默仿佛扼杀了喉咙出来的声音，捏紧的手松了又握，出汗的身体被风吹过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我没有阿爹了。”暮程秀的眼泪侵蚀了他的校服，一双细白修长的手捏紧他的手臂，指尖泛白。眼泪像烫铁落下一个又一个洞，热烈的灼烧他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