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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 7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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瞳离开后,原府中戒备愈发森严,如今不光是原府门,凛甚至连所居住的内院大门都无法迈出。
平日里也不再有人上门探访,唯有同样留守府中的原彩每日都来陪她作伴,似是在完成瞳交代给她的任务。起初原彩并不怎么情愿,几日接触后,处境相似的二人慢慢变得熟稔起来,原彩也变得不似最初那般怯懦。
不出几日,二人已将内院中各处亭台花苑的角角落落都逛了个遍。凛私底下悄悄提出想出府进城看看,彩儿却嗫喏着说自己不敢违抗瞳的命令。
凛欲写信给澈求助,可苏叶语气委婉、态度坚决地拒绝了她向外寄信的请求。凛无奈以自我伤害作为威胁,苏叶则淡定回道:“瞳爷叮嘱过,您主意多,断不会这样做。”凛只得泱泱而回。
七海之前还能幻成各种鸟形飞去府外打探消息,可现下府中加强了对空中往来之物的监察。七海有一回外出险些被守卫把箭射下,凛便不敢再放她冒然出门。
日子一天天过去,凛发现自己始终无法改变眼下笼中之鸟的困境。木盒中的毒药,迷药,禁药之类的药物被府中医师一并收走,只留下了些寻常治疗的药物。
每当感到无望和孤独要将自己淹没时,她总会习惯性地转动手腕上的玉镯。她数次考虑过提刀自伤,想借此引道闲出现,可一想到几日前瞳唐突她时,道闲并未如从前那般出手相助,想必如今的他已不愿再搅和她的事,她也不该再将他牵扯进来。
似是报复瞳不允许她出院,凛也赌气将瞳安排给她的仆从悉数逐出,将自己身处的偏院的角门锁上,杜绝任何人进入。一方小小天地之中只剩她和七海二人,彼此宽慰,互相鼓劲。
即便看不见离开的希望,凛仍没放弃为逃离做准备。一日再次收拾衣物时,意外发现了牧珂转交给她的玉白色口哨。凛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它胡乱吹响,先是心怀期待,而后又不由懊悔,如今原府戒备森严,不该让高银冒险。
凛忐忑地静候许久,并未瞧见高银的影踪。许是距离过于遥远,高银无法感应到,凛松了口气,便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又过了一日,凛闲来无聊,正和七海尝试做些凉州的点心,忽听屋外一声巨响。凛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来不及净手,胡乱在裙上擦了下就急急往外赶去。
只见一条巨龙侧卧于院中,它的腹部中了两箭,浓稠的银白色血液正从伤处缓缓淌出。
凛惊呼一声“高银!”下一刻,上锁的角门被人敲得砰砰响。
凛赶忙将受伤的高银收入木盒中,又匆忙将方才和面剩余的面粉撒在留有高银血液的地面上,将痕迹勉强遮盖住后,才命七海开了院门。
不待凛说上一句话,一群府中侍卫夺门而入,在院内四处搜寻起来,甚至还有人直接闯进了凛的内屋探查。
凛不悦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卧房也能随便闯?”
领头模样的将士向她拱手拘礼道:“请神姬息怒,方才见一条飞龙在上空盘桓,看样子应是跌落至神姬院中,不知神姬是否见着了?”
凛立刻摇头道:“我方才一直在屋中,未曾留意。”
“神姬方才在里屋打盹,所以没听见声响。我听着了,也见着了,那龙确实摔在我们院子里了。”一旁的七海神色自若地答道,“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怪物,龇牙咧嘴的,吓得我把手上的面粉撒了一地。不过那龙刚听见你们的声响,便消失不见了,许是条会移行法术的龙。”
凛这才留意到园中这一地的面粉是多么的突兀,心中默默赞叹七海的机敏。既然侍卫们看清了高银的坠落地点,凛这样心急的否认不免让人生疑,倒是七海不慌不忙的解释更为可信。
那将士半信半疑地看着七海,又看了眼凛。他手下的侍卫们此刻也搜查完毕,在园中集结,确未发现飞龙的踪迹。那将士没有过多为难,领着众人撤离了院子。
锁上角门后,凛忙回屋将高银重新放出。许是因伤处的疼痛,又许是被关在黑暗的木盒中的巨大恐惧,高银一改以往温顺活泼的样子,焦躁不安地甩着尾巴,将身后几案上的物件统统掀翻,忽地逃窜到屋子另一头,蜷在角落里,瑟缩着身子,警惕地看着凛。
“高银不认得我了吗?”凛一面柔声问着,一面缓缓向它靠近。
方才大幅度的动作使得高银的伤处涌出了更多血液,它渐渐无力,摊倒在地。在凛一声声轻柔的呼唤下,它终于安定下来。
凛忙跪下身给它处理伤处。七海虽仍对龙心存畏惧,还是按照凛的吩咐抱着高银的脑袋,轻拍着安抚它。
凛从未救助过神兽,不了解它的身体构造,也不知入体的箭是否伤到了内里,只能按照处理人的法子摸索着给高银医治。过了许久,凛终于取出了断箭,可止血药膏似乎对高银根本不起作用,止血的绑带也不断从它柔韧圆滑的身体上滑脱。
凛只得用力按压住伤处,却仍阻止不了越来越多银白色液体涌出。凛绝望地看着怀中的高银越发虚弱,却束手无策。
一直将脑袋靠在七海腿上,疼得直哼哼的高银声音渐微,它银色的鳞毛也渐渐失去了光泽,原本温热的身体也逐渐转凉。凛感受着这个可爱鲜活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消逝,呆呆地跪坐着,无法接受它的离开。
过了许久,七海小声道:“它没气息了。”
凛木然地点了下头,仍将手轻轻放在高银身上,感受它的体温一点点流失。直到它彻底变得冰凉,她也没舍得收回手。
高银是凛第一个医死的生命。凛不由地懊悔,若是在它刚受伤时,自己能及时求救,而非选择不信任瞳的手下们,高银是否仍有一线生机?可这么多天来,凛已见识到了瞳的种种残忍狠毒,她又如何敢冒险将高银交由原府中的人去处置?
不知道闲是否知晓高银来了凉州,凛此刻都不知该如何告知他高银已离开的消息。
凛不由怨恨自己将高银引入了这个囚牢,并使得它永远地被困于此处。她更痛恨造成了这一切的瞳,痛恨欺骗了她的父亲。自抵达凉州以来一直积压在心中的种种情绪瞬间迸发,绝望之感涌上心间,凛只觉一切都仿佛失了意义,她已无力再挣扎。
凛愤然拿起残箭,在腕上划了一道。
七海见状大惊失色,抓住凛留血的手腕恸哭道:“我已经没有亲人了,若是连你也失去了,叫我如何活得下去……”
凛犹豫再三后始终未有勇气告知七海有关青函的确切消息,可机灵如七海,已从她近日的神态变化中推测出了大概。
看着泪流满面的七海,凛因绝望而坚硬的心瞬时柔软下来。她猛然忆起上回她的自伤引来了道闲,担心她此刻的行为会将无辜的他带入险境。凛赶忙振作,迅速处理起伤处。
幸好道闲并未现身。凛松了口气,颓然垂下手,玉镯滑落至受伤的手腕处。凛的神思刚得了些许松范,忽感一阵恶心。她抓起一旁的花瓶,埋头呕吐了起来,吐了一阵又一阵,到最后喉咙口一股酸涩。
七海递来一杯茶水,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问道:“需不需要把高银的尸身处理掉?”
凛望着墙角的高银思忖片刻,道:“我舍不得,先让它在屋里过一夜,明日再说吧。”继而抓住七海的手,热切道,“我如今也只剩下你了,你以后别再做任何冒险的事。”
七海默默点头应下。
是夜,目倦神怠的凛却迟迟未能入眠,脑海中又一次充斥着道闲的身影。只有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凛才敢放任自己尽情地思念他。二人相处的种种画面经过反复的回忆咀嚼,如今都蒙上了梦幻般的滤镜,令凛心醉神往。
借着被半遮罩住的夜白石的微光,凛望见门帘另一边高银暗银色的躯体忽地亮了一下。她忙坐起身,仔细定眼一瞧,又觉得高银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又辗转反侧许久,凛终于精神不支,怀着愧疚和忧伤,昏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凛被一阵细碎的响动吵醒,恍惚间觉得有一股暖烘烘的气息直往自己脸上喷。凛茫然地睁开眼,竟见到了高银。不对,眼前这龙全身漆黑如墨,并不是高银,可它琥珀般的眼眸和调皮的眼神却又像极了高银。
见凛终于醒来,那龙直接窜上了床,后半身浮在床外,前半身埋在凛怀中乐呵呵地打着滚儿。这独一无二的傻乐劲头让凛无比确信,眼前这龙是高银无疑。
凛抱住高银乱蹭乱动的脑袋,低头查看它昨日受伤之处,竟未见到半点残留的痕迹。她继而下床,来到昨日高银闭目时蜷缩的屋角,发现那儿留有一袭银白色的鳞皮,显然是高银昨晚褪下的。
凛欣喜得不能自已,反复叮嘱高银躲藏在屋中,不可发出任何声响。她则和七海一道,将那鳞皮和断箭埋于院中。
当二人将土重新填好,已是艳阳高照。凛满脸是汗,抹了把额头的汗珠,冲一旁的七海道:“我不能再坐以待毙,即便冒险,也得离开这儿。”
七海忙不迭点头赞同。
凛吩咐道:“你暂且留在原彩那儿,我会央求她庇护你。”
七海委屈道:“不行,我得跟着你走。天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险事,我得留在你身边护着你。”
凛轻抚七海的面颊,怜惜道:“就是因为会有危险,我才希望你别跟我走。我怕日后你会碰上和高银一样的情况,我怕我届时救不了你。”
七海笑着宽慰道:“别担心,我可比高银机灵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