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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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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风里会夹杂些冰粒子。
咚咚捶两下帐篷,便悄无声息。
大概便是史前书说的“雨打芭蕉”之意。
我和杜兰围坐在火堆旁烘烤。
身边是零零碎碎的各色罐头。
米饭罐头,水果罐头,咖喱罐头。
再见,营养膏!
“不想和没吃过罐头的人说话了。”我看着成摞成摞的杂志和成片成片的罐头,心生惬意。
杜兰:“这是我要倒卖的,你悠着点。”
我窝在睡袋里,翻开一页杂志。
杜兰:“汤沾到杂志上了。”
我舒舒服服地横着,感叹道:“你是什么神奇小卖部老板娘吗?”
杜兰:“请叫我黑市商人。”
我眯着眼看他对着清单把绷带、纱布、抗生素、止痛片分门别类:“你做这门生意多久了?”
他抬头笑笑:“我很担心房间外有一天没有人递进来食物,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是重度囤积癖了。”
一般第二性别分化会在十七八岁。
在这之前他是首相家的高级alpha。
在这之后他是闻不到信息素、控制不了信息素的残疾囚徒。
我低头替他整理每个小医疗包:“食物,药物,饮用水?”
杜兰将它们紧实地塞进包里,默默无言。
“底下的情况不太好,对吗?”
“嗯。”
我看着玻璃罩里噼啪爆裂的木柴,沉思着。
这两天舒适度过于可观,紧绷的神经也有所缓解。
我突然不再纠结自己诞生的原因和过程。
垃圾场有许多beta从来没有见过父母,也有很多人弄不清自己的孩子。
我只是其中有那么点特殊的一个。
切实的存在大于虚无的期待。
可笑的不是我作为人本身,而是连自己命运都无法掌控的家伙居然把乱七八糟的愿望加诸于人。
“你可以把我送下去吗?”我问。
杜兰不解:“他们要争随他们去争好了,自古以来为了掌控这座塔,为了登临最高层的争斗还少吗?我们这些有瑕疵的边角料,何必掺和?”
我沉默了一下:“可是我的族群在战斗,我怎么可以在这里只是看着?”
“他们是受到霍佩的怂恿,追求的是omega的平权,为人做嫁衣。”
他向来坚守“局外人”的立场。
我摇摇头:“不对,我知道霍佩坚定地要和我扯上关系,也许是他需要这样一种联系去营造身份认同,也可以更好地煽动抗争。
但是beta们愿意接受煽动和怂恿是因为矛盾本就存在——食物、医疗、卫生、暴力。现在由霍佩带领的局面不会长久,beta有自己要做的事。”
杜兰不解地看着我:“你是担心那家伙才要回去?”
“不!好吧,可能也有一点……但我想不会再纠缠下去了,我不喜欢不清不楚的关系。”
杜兰不做声。
“……为什么不和我一样呢?”他忽然叹了口气。
他大概很期待有人一起置身事外。
我咧嘴:“怎么不一样?我觉得我们还挺像,不是说克隆和缺陷,而是我们都瞧不上这座塔。”
他勉强弯了下嘴角,莫名道:“按照诞生时间来算明明你还是个小朋友。”
我不以为意:“我可是个作弊的成年人。”
“那么,在你离开前想去见见梅兰妮吗?”他给出一个十分魔鬼的提议。
“别误会,我和她没什么交情,只是你不好奇吗?”
人类八卦的欲望向来蓬勃旺盛。
对于一个公主,还是搞oo恋的公主,虽然她是个用克隆人安抚前男友的脑残,我还是很好奇的。
我拉开一个坚果罐头,带着餍足的笑:“啥情况啊?”
杜兰嗤嗤憋不住笑,试图来揉我的头:“不去谴责一下她的脑残行为吗?”
“不要,好无聊。”我想了想:“我听说皇室物品在黑市价格很高诶——你说我要个签名好吗?”
就着瓜子和花生,我快乐地八卦了会那段惊世骇俗的oo恋。
很老套的开局。
alpha与omega的配对舞会上,两人相遇。
但是梅兰妮是被omega的义务洗脑的乖顺皇女,迫于议院与家族接连施压提出分手。
据说她本来想给我搞个alpha性别,可是那样携带致病基因概率更高,屡屡失败。
霍佩这个小疯子对此大受刺激,搞出了omega平权运动(原来他是有前科的)。
平权运动很快宣告失败,他与同党也被判处监禁。
提诺斯家族保释了他,为充分利用其美貌的价值,提出与某权贵联姻。
但霍佩显然不甘于此,他用磨尖的勺子割断了拘束带,藏到垃圾里溜了出去……
我砸吧砸吧嘴:“如果我不是被故事中的冤大头,我一定会毫无保留地赞美他俩的行动力。”
话音未落,高塔忽然发出了沉闷地“轰隆”声,整个楼梯都在微微地震颤。
杜兰诚恳地指了指:“行动力超群的omega搞出来的。”
“怎么做到的?”我被抓来后,修生养息不过月余,两方交战居然已经如此白热化了吗?
“里应外合,前段时间高塔一直在清理盘踞底层的omega极权者。”杜兰想了想,考虑上调货物价格的可行性。
原来霍佩当时还有残余势力吗?
我简直要叹服他的领导力了。
让我回忆回忆蛛丝马迹,学个一星半点,说不定以后还能搞个生产大队长当当。
“囤积居奇不太好吧?”看他算账不停,我吃里扒外地提示,试图厚着脸皮给老乡们奋斗争取点支援。
杜兰摇摇头:“营养膏这类必需品维持原价,罐头这类东西属于昂贵的娱乐品,本来就是服务富人的——这种人现在不宰何时宰!”
他说的太义正辞严,我好无力反驳。
“走吧。”杜兰整理好货品:“我们去要个签名。”
照例是走通风管道。
梅兰妮的住所在高塔的极高处。
我有些后悔答应杜兰的提议,因为无法想象过会儿要如何下来。
一个玻璃花园。
人造光源温暖明亮的投射自穹顶。
各色花朵散发着馥郁到令人迷醉的香气。
女人的头发长而卷曲。
映衬着大捧黄水仙显得慵懒随和。
她听到挡板螺蛳旋动落地的动静,眼波如粘稠的糖浆般将我卷入其中。
真是奇妙。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五官。
她是油画里走出的水边少女,随随便便念出的都是十四行诗;
我就是工业城市打铁的汉子,似乎满嘴都是污言秽语。
“你喜欢红茶还是可可?”
她应该已经听说了我出现在这里的缘由,犹豫再三,最终只这么说。
没有同情,没有评判,没有自责。
比我想得好很多。
透过她手臂上下垂的丝滑布料,我的火眼金睛敏捷地发现了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
“可可,谢谢。”热量向来是紧俏的战备物资,我还没喝过。
我看着这间被花朵簇拥的玻璃温室。
没有窗。
没有明显的门。
功能齐全到过分,以至于女主人不需要其他房间。
梅兰妮,是个囚徒。
她动作优雅地从橱柜里拿出可可粉、牛奶、坚果、棉花糖和小饼干。
噼里啪啦。
掉出来一大堆寒光凛凛的刀具——感觉可以劈死一头牛。
“让您见笑了。”她装贤良淑德装得有点可爱。
杜兰望天,我碾着脚尖。
我接过热可可。
扫过桌子上零碎的书籍与笔记。
零星瞥见政治形态,社会福利、残障及性别歧视研究这类令人头疼的字眼。
我还以为她更喜欢文学。
美丽的女人,隽永的文字,永恒的搭配。
我忍不住念出了声。
“事实上,我也确实喜欢文学,只是我更倾向于批判与讽刺小说。”她眨了眨眼睛。
好吧,那我偏爱说明书。
相较于黄色杂志而言。
我拿起她的书。
书下是一个黑洞洞的金属物。
与这阳光明媚的玻璃温室格格不入。
我装作没看见。
杜兰走过拿起来:“这是新型x16式便携手枪……”
“——我劝你不要!”梅兰妮的声音没有他的动作快。
他拿起来,很快抽搐两下倒在地上。
“哇哦。”梅兰妮捂脸道。
“哇哦。”我感叹道。
“电击器?还是漏电严重的那种。”我看了眼,一脚踢开。
梅兰妮试图把杜兰搬上沙发:“你知道的,omega与alpha体力差距实在太大,就算我拿着大规模杀伤武器,还是很可能会被抢走。”
我试图去搭把手。
“alpha?”这个alpha总不可能是指杜兰吧?
我们放弃了拖拽死沉的杜兰,让他安详地躺在地板上。
梅兰妮笑笑:“特指我的丈夫。”
我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试图理解她的意思:“你结婚了?”
虽然杜兰说过她曾是被驯服很好的omega,但还沉浸在虐恋情深脚本的我显然不能接受女主角如此发展。
梅兰妮不易觉察地撇了撇嘴角:“是被标记,信息素这种强制依赖下可不会有什么平等的关系。”
似曾相识的说辞。
“那你被……也是他的意思吗?”我看了看密不透风的四周,斟酌着说辞:“为什么?你是皇室不是吗?”
“被标记的omega只会被视为附属,皇室……呵呵。”梅兰妮耸耸肩:“我听信议院服从义务,相信alpha与omega是天生绝配,现在看来……”
她平静地当着我的面捋上袖子,给手臂上青紫的痕迹上药:“我就是个蠢蛋。”
我怔怔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