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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番外Ⅳ 陈年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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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子旻第一次见到谢安乐的时候就喜欢她了。
他第一次见到谢安乐并不是在庆功宴上,而是在评书楼里。
每次他看见她都是坐在台下安安静静地听着书,一块糕点也不吃,糕点都被身旁的侍女吃光。
但她从不责怪,只是笑着打趣。
侍女问起她信不信评书人的话时,她又不回答。
齐子旻心中一动,他觉得这个女子与众不同。她的眼神清澈明亮,仿佛能透过人心,看到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她的举止优雅,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她的美丽不是那种惊艳的妖娆,而是一种内敛的典雅,让人心生敬意。同时,她又不失年轻女子的可爱,叫人喜欢。
那时他还并不知道她是长公主。
只知道他每次去评书楼,都会看见她。
他不常听评书,除非友人邀,绝不无缘无故踏足书楼。
但自那以后,他好几次为了她去。
叶缘都震惊了,打趣他说平时不见无欲无欢的齐大将军怎么突然喜欢上听评书这种无聊的东西了。
是啊,她一个花季女子,本是好玩年纪,怎么偏偏喜欢听这种无聊东西。
不过齐子旻觉得只要她喜欢,都不无聊。
叶缘一眼就看出齐子旻的心思。
生活寡淡如水的一个人,一旦起了心思,再平淡的表现也会如汪洋大海中一片最猛的浪。
叶缘认出了谢安乐,她告诉齐子旻她长公主的身份,并且问他要不要帮他追谢安乐。
怎么追?
肯定是证明实力。
胜仗就是将军实力最好的证明。
至于剩下的,叶缘想办法。
于是齐子旻主动请缨,去打了那场最难的仗。
几乎不可能胜利,宣帝都要主动求和了,可是齐子旻赢了。
他赢了奇迹,为向他心爱的姑娘证明。
回来后齐子旻第一件事就是问叶缘她做了什么?
叶缘说她买通所有书楼的评书讲他的事迹,让谢安乐知道她未来驸马的厉害。
齐子旻无语,果然靠别人靠不住。
可是叶缘却告诉他谢安乐被婚配给江世子,听说她在逃婚。
齐子旻眉头一皱,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泛滥。他只能期待庆功宴上和她的相遇了。
只有见到人才能知道怎么样。
他好想见她。
向她提亲。
叶缘提醒他一见面就求亲的男子会让人觉得肤浅。
怎么这么麻烦?
他好想快点迎娶他的新娘。
不过还有好多情敌。
娶她好难。
庆功宴当天,谢安乐跳舞的时候齐子旻就认出她了。
他的眼神从未从谢安乐身上离开过,哪怕舞已经跳完。
所以两人对视了。
谢安乐那样一双美眸,未有移开,让齐子旻也忘记了喧嚣。
结果就是谢安乐被宣帝发现了。
但庆幸的是,谢安乐说她喜欢他。
齐子旻那日回府如艳阳高照,喝了好几大碗酒,高兴得不行。
他心爱之人也心仪于他。
谢安乐不知道的是,每次她想法子追他时,他都好想抱抱她,想亲她。
可是他要矜持。
狩猎会那次,她小小一个却扮成男子的模样,谢安乐可爱的样子让他心动不已。
齐子旻决定狩猎会一结束他就到皇上面前向她提亲。
意外的是,谢安乐失踪了。
齐子旻只知道他上阵打仗都没这么害怕过,现在是担心害怕到心跳在嗓子眼。
林子里这么多野兽毒虫,她受伤了怎么办?
好在,谢安乐并未受什么伤,不过因淋雨受寒发烧了。
齐子旻看见醒来后柔弱娇小的一个她,想着万一她再受伤了怎么办?
他等不及了。
他向她提亲了。
婚前,宣帝给了他一个考验。
还是一场仗。
胜仗对他来说乃家常之事。
但任凭谁都知这场仗不容易,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但他要撑着回来娶她。
他有她亲手编织的平安符,他会平安的。
齐子旻觉得自己真的是花光了所有运气,才能回来娶谢安乐为妻。
他们在众人的见证下成婚,风风光光满城皆知。
他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才娶到的新娘,怎会不爱?
谢安乐想做什么,他就陪着。
她喜欢跳舞,为她鸣奏一首曲子未尝不可,这是他莫大的幸事。
可惜好景不长。
宣帝召他,告诉他家父有逆谋之心。
他不信,也心知肚明。
齐家势力日益崛起,皇帝担心危及皇权,想要借这个借口除掉他。
他也知道宣帝早就怀疑他了。
但他未曾料想,宣帝先斩后奏,家父即将行刑。
齐子旻怒火攻心,拼命找着自证的证据想要保齐家不死。
可是他却在齐家找到北国令牌。
齐家家母也承认了确有此事。
人证物证确凿,齐家满门秘密抄斩。
齐子旻也是逃不过的。
但他是驸马,谢安乐那么喜欢他,他也确实不知此事,斩杀定会对谢安乐有影响。
宣帝说给时间他离开安乐,让她死心,并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又是一场仗。
这次是真的不可能赢的了。
此去无回。
皇帝就是这样,总喜欢派人打赢不了的仗。
齐子旻认了,纵使万般不舍,但他也不能那么自私,让宠爱中长大的公主守寡,因丧夫之痛一辈子生活在阴影,成为别人的谈资。
于是他和叶缘联合演了一场好戏。
即便戏里满是瑕疵,但他知道骗得过谢安乐。
就让她以为她看错了人,嫁错了人,爱错了人吧。
好过留她余生独自难受。
齐子旻也被谢安乐从勘探希望到失望最后绝望的眼神深深刺痛,像是万根针扎在心头。
女孩最后关头还想在他眼中找出破绽。
他不知道那几日谢安乐偷偷红了多少次眼眶了。
如果能回到过去,他想告诉她嫁给江浸夜比嫁给齐子旻这个没有未来的人幸福多了。
两人真的一别两宽。
在此之前,齐子旻特地为她定制了一套嫁衣。
那是他亲自挑的料子,亲手一针一线缝上去的金边鸳鸯。
他让叶缘教他针线,他就是万般聪慧学得快也还是扎破了手好几次。
本是大红色的嫁衣越染越红。
他想给她留下点什么,可以见证她幸福的物品。
她一定恨死他了,所以他送她的东西她大概是一件都不会拿走了。
谢安乐婚期将至,齐子旻派人送嫁衣到世子府,声称是衣坊做的。
他连为她留下遗物都是用欺骗如此不耻的手段。
再婚当日,齐子旻偷偷躲在宫墙的角落看她一步步走向别的男人,和他对拜,喝交杯酒。
曾经,他们亦是如此。
新婚燕尔。
齐子旻慢慢红了眼眶。
他不舍,他爱,就算如此他也没理由自私,不让她自由。
最后看一眼就好,他已经不再奢求什么。
他已经活得够久了。
齐家在等他。
谢安乐新婚之日,齐子旻出征远疆。
他扛了十个月,军营传来长公主喜得郡主一闻。
军粮,兵力早已不足,齐子旻待人转折他处重新策划战略。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都不能认输。
他不知道,谢安乐在第二年春就知晓真相了。
这是他们分开的第二年。
谢安乐跑到宣帝面前,跪着哭求他放过齐子旻。
只要他肯放过齐子旻,让她做什么都行。
可是宣帝怎么肯放过一个对他来说是威胁的人。
见宣帝不为所动,谢安乐就不停地磕头。
不知过了多久,谢安乐额头有了一道深红的血印,小青把她拉了下去。
谢安乐知道此行不通,到他们求姻缘符的那座寺庙,走一步,跪一次,磕一个头。
她没有办法了。
她只能迷信了,求菩萨保佑他平安归来。
大雨如注,谢安乐就这样跪了一千阶台阶,磕了一千个头。
她生了长这么大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场病。
但是她还是听到了那个最坏的消息。
齐子旻因被敌军追击死在了转移的路上。
齐子旻死了。
他死了。
齐子旻死的时候,万箭穿心,手里还紧握着她送他的平安符,上面的字早就被血浸到模糊。
他第一次败仗,就付出了生命。
谢安乐消停下来,她没哭。
她好像回到父皇驾崩的那年,再次感受到原来一条生命的逝去是如此简单。
齐子旻好几次看到她坐在窗沿边,望着虚无处发呆。
他明明已经死了,可是却看得见她。
她摸不到他,更看不到他。
这是一具灵魂吗?
也许是吧。
谢安乐摸着那把他送她的剑,看着姻缘符,什么都不说。
忽然她笑了,好无力,好苍白;与曾经宁静的,
淘气的,欢乐的,甜蜜的笑截然不同。
谢安乐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又因为他红了眼。
他太知道了,对于谢安乐来说,爱人的死不是一夜雷鸣暴雨,而是一生的阴暗潮湿。
在齐子旻走的一个年头,他们分开的第三年,谢安乐穿着嫁衣,外披丧服去了那片枫林。
叶子如染血红,堪比红色嫁衣,就像当年她为他送行一样。
谢安乐顺着枫林持剑跳起了舞,是她在他庆功宴上跳的那支舞。
齐子旻安静地看着她,这是他作为人看不到的魂魄唯一能做的事了。
谢安乐跳啊跳啊,美得不可方物。
跳到最后,她拔剑而起。
齐子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握住剑时,他才发现他不过只是鬼魂,什么都做不了。
剑刃穿过齐子旻的掌心,划破谢安乐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白色丧服血迹斑斑,姻缘符随着手中的剑掉落。
谁也没想到谢安乐会自戕。
躲在林中的江浸夜没来得及错愕就疯狂跑过去抱住她。
江浸夜知道她今天会来这里,他不放心,就跟了过来。
可惜,人还是没救过来。
消息传到皇宫,宣帝后悔了,这是他看着长大的皇妹,最宠爱的妹妹。
齐子旻感觉到自己在慢慢消逝,也许是因为她来找他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这个灵魂上的力气,想来到谢安乐身边。
他看到了那个血红色的姻缘符。
唯一干净的是那行字。
她用生命遵守了诺言。
永结同心,白首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