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雨霁初晴》盏辞

8、（8）

　　——如果问萧亦，她最印象深刻的一件事是什么，那必定是重逢后那场自然而然的告白。

　　————

　　她至今还记得，宋霁那时的眼神。

　　滞留在他发上的雨水顺着发丝，滴落到她裸露在外的脖子上。凉意浸透皮肤，她忍不住缩了缩身子，被那双手抱得更紧。

　　宋霁挨着她的额头，用湿发蹭她的脸，像请求收留的狗狗。他的声音带着委屈，控诉着她。
　　“你回来半个多月，一条信息也不给我发。萧亦，你把我当什么人？”

　　……你现在把我抱那么紧，你又把我当什么人？
　　我同意你抱了吗啊喂！？

　　“那个……你先松开。”
　　她推了推他，结果他非但不松手，还直接耍赖，整个人扑到她身上，像个树懒一样缠得紧紧的，大有一副“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我就绝不撒手”的架势。

　　萧亦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和他早就分手了……”

　　宋霁的手臂僵了僵。
　　萧亦把他微微上卷的衬衫袖子扯下来，系上扣子，抬头和他对视。

　　“去年十一月就分了，和平分手的。他以后肯定是在沪城发展，甚至还可能去帝都。我不行，想想大城市的房价和物价，就感觉努力一辈子都回不来血本。还是这里好。
　　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虽然有很多我不想再见的人，有我不愿意回去的家，但我有信心、也有勇气，为自己在这里搏一把。
　　我会拥有我想要的一切，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

　　宋霁听懂了。
　　他抱着他，低声说：“亦亦……”

　　她耳根子一软。
　　太犯规了……她受不了他这么叫自己。

　　“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哪怕我知道，你回到我身边的几率很渺茫，我甚至都做好了一辈子等待你的准备，但是你回来了。
　　你知道我今天看见你的时候，有多开心吗？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路上，我一次一次问自己，你为什么回来？你那么讨厌这里，为什么会回来……”

　　萧亦回抱住他，双手环住他的腰，脸颊靠在他肩膀上。

　　“我是想等稳定下来再告诉你的，想给你一个惊喜……
　　宋霁，我也担心过，怕你身边有了别人，怕我这一场豪赌输得彻底……”

　　“不会有别人。”他松开她，坚定地说，“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等你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等你和别人分手、等你毕业、等你回头……
　　我无比庆幸，去年我去见你了。
　　亦亦，谢谢你回头了。”

　　“宋霁，你这是在干嘛？”萧亦笑着，眼睛里有了泪，“告白吗？”

　　“是。”他神色认真，双手捧住她的脸颊，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喜欢你，萧亦。我等你很久了。
　　做我女朋友吧。”

　　萧亦眨眨眼，没答应也没拒绝：“哪有人像你这样的？那么久不见，一见面就告白。你能不能绅士一些，好歹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好啊，那我给你时间。”他把她打横抱起来，抱到沙发上坐着，像抱着一只泰迪熊那样，紧紧的不撒手。

　　萧亦忍俊不禁，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你是不是知道我不会拒绝你，所以那么放肆？”

　　他低下头，轻擦她的鼻尖，呼吸和她的缠在一处。
　　“不，你向来有拒绝我的底气。”

　　萧亦叹了口气，认真地说：“宋霁，我不能说回湘城完全是因为你，但事实就是，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
　　去年你和我说，奶奶身体很不好，我也很担心。在我心里，你和她都是胜似亲人的存在，我不想因为自己想要逃避一些东西，就永远把你们甩在身后。
　　而且……我也相信，不论我们是不是情侣的关系，你都能待我同从前一样好。”

　　她摸了摸他还有些潮湿的发根，主动亲了亲他的脸颊。
　　动作看似熟稔，但实际上，她亲完了之后，嘴唇都是麻的，对上他不可思议的眼神，心里更是砰砰乱跳。

　　“宋霁，我想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一个尝试着走下去的机会。”

　　宋霁听得云里雾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惊喜地说：“所以……所以你……”

　　“嗯，我答应你了。”她眉开眼笑。

　　宋霁捧住她的脸，对着她微启的唇瓣吻了下去。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带着试探、带着期许，带着对彼此多年的信任，也带着初生的莽撞爱意。

　　萧亦像被灌了酒似的，晕乎乎醉倒在他怀里，舌尖与他共舞、缠绵。
　　宋霁的手掌握住她的后颈，微微侧过脸去，辗转加深，带着她跟上自己的节奏。
　　萧亦脸涨得通红，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他的发根，在他使坏咬住自己舌尖的时候，指甲掐进他的肌肤。

　　“嘶……”宋霁吃痛放开，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眼眸和红艳的唇瓣，笑意更深，“学坏了。他到底教了你多少东西？”

　　他的手指往下，顺着她上衣的边缘钻进去，微凉的指尖触碰她温热的肌肤，像弹钢琴一样在她后腰上点了点。萧亦身体一颤，瑟缩着躲开，将脸埋进他的肩膀，耳朵到脖子全都红了。

　　“你和他，做到哪一步了？”他好笑地看着她的反应，起了逗弄的心思。

　　萧亦摇摇头，声音闷闷的：“什么都没做呢……就只牵手了。”

　　宋霁顿住了。

　　萧亦说：“你知道智性恋吗？两个头脑频率相似的人会相互吸引，我和凌晨就是。”

　　她主动坦白那段为时一年的初恋。

　　“我和他是在社团联谊上认识的。我是文学社社长，他是计算机协会的。有一次我的U盘中病毒了，把我笔记本电脑里好几个重要的文件弄得乱七八糟，我急得都要哭了……”

　　宋霁偏过头，在她裸露的肩颈上咬了一口，力度不重，但是惩罚意味很强。

　　萧亦笑着躲闪，坚持说下去：“他帮我清除病毒，弄了十几分钟终于成功了。后来有好几次都是他主动约我喝咖啡，或者去吃饭……”

　　“好了，打住吧，谁要听你说初恋。”宋霁黑了脸，“都是前男友了，还念念不忘。”
　　“前男友”三个字，宋霁念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怎么说呢，虽然在一起蛮久了，我跟他好像就是不来电。讨论学习是没问题，谈情说爱哪哪都不对劲，所以……”
　　萧亦给他顺毛，贴在他耳边说，“和你接吻才是初吻，你才是我的初恋。”

　　后来，两个人亲得忘乎所以，险些擦枪走火。萧亦在最后关头撑开他，把他赶出了卧室，命令他睡客厅。
　　宋霁没反对，乖乖抱着枕头和被子躺到了沙发上。

　　萧亦洗了热水澡，浑身舒坦。陷在被子里的时候，还恍若梦中。
　　唇瓣还残留着酥麻的感觉，她拧开保温杯盖，灌了两口热水，打开宿舍微信群。

　　“姐妹们，我脱单了。”

　　宛若一颗炸弹落入平静的湖面，顷刻间炸起大片水花。
　　三个舍友突然出现，屏幕上迅速闪过二十多条信息。

　　蒙亭：“尊嘟假嘟？！”
　　刘静：“尊嘟假嘟？！”
　　舍长：“刚踹了学长，马上接档。萧亦，真有你的。”
　　……

　　萧亦好笑，回道：“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上大学的时候，他亲自送我上高铁。”

　　“好一出情深深雨蒙蒙的大戏。”
　　“长的帅不帅？有照片否？”
　　“个儿高吗？有一米八吗？”

　　萧亦打字：“很帅。没照片。一米七八左右。”

　　舍长：“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倒好，不仅吃回头草，还追着人家跑。萧亦，你看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子啊……”

　　刘静：“[手动推眼镜]所以，亦亦你回湘城，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吗？他在湘城？”

　　蒙亭：“多半是了。我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绝世美男，把不食人间烟火的萧亦仙女迷得七荤八素的。”

　　“哎呀，你们想多了啦！今天和他真的是偶遇！但，我也不懂……为什么他一表白，我就答应了……[捂脸]”

　　蒙亭：“说明在你心里，你一直在等的人就是他啊！你和学长那简直是过家家！和他才是真的！上吧萧亦。勇敢追爱！！！！！！”
　　刘静：“亭亭，叫你别老看言情小说，说话都流里流气的了。”
　　舍长：“我赞同亭亭。亦亦，先拿下再说。”

　　萧亦：“已经拿下了。他在我家客厅睡沙发呢。”

　　蒙亭：“！！！我咧个去——”
　　舍长：“好家伙，兵贵神速啊。刚表白就同居，有两下子。”
　　刘静：“虽然睡的是沙发，但……注意保护措施。”

　　萧亦:……
　　我亲爱的宝贝们，你们都在想什么呢？

　　舍友们激动了好半晌，舍长总结性发言：“好了，差不多该睡了。”
　　蒙亭：“举手。我有最后一个问题：他叫什么？”

　　萧亦回复：“宋霁。”

　　放下手机，萧亦还是睡不着。
　　她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摸黑走到客厅。就着月光，她蹲在宋霁身边，静静看他的睡颜。

　　“嗯……”宋霁动了动，手摸过来，覆在她的手背上，睁开了眼睛。
　　“怎么还不睡？”

　　萧亦轻声说：“哥……我睡不着。”

　　两个人都静默了。

　　宋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她叫自己“哥”了。
　　他发现，不管是这个似亲人的称呼，还是直呼姓名，只要是萧亦喊自己，他都很喜欢。
　　“上来。”他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出个位置。

　　萧亦爬上去，躺到他臂弯里，被他用被子盖住身体，额头挨在他下巴那儿。
　　宋霁的手隔着被子，轻拍她的后背。像小时候被迫陪着她玩过家家一样，她躺在地毯上，强迫他扮演“爸爸”的角色，哄自己睡觉。

　　她轻声笑道：“宋霁，你心跳好快。”
　　“嗯，我也睡不着。”

　　“那你跟我说说你的生活吧。”
　　“好啊。你想从哪里开始？”

　　“嗯……就从我十八岁那年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