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樟》冬月眠

18、18

　　“不要，你吃你自己的。”常青握住连铭珩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直起身子看着他。
　　连铭珩失笑着摇摇头，收回了手。常青手上的温度很高，连铭珩感觉一股暖流从手腕传到了四肢百骸。连铭珩心下一动，面上不显，若无其事的再次坐在常青对面，掀开自己那碗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常青一拿起筷子吃了一个，就觉得好吃，也顾不上说话，一口一口吃得停不下来。两人虽然自顾自的埋头猛吃，桌上竟然也有了一丝家的温馨。
　　过了常青看着碗里还剩下的几个饺子，吃饱了，他打了一个小小的嗝，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吃饱喝足，常青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他有些满足地擦擦嘴，还有些回味，他忍不住问道：“这个到底是什么啊？好好吃。”
　　连铭珩正好一整块饺子塞在嘴里，没来得及回他，常青只好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连铭珩。
　　“饺子。”连铭珩咽下嘴里的东西，夹起一块举在空中，转着圈的跟常青介绍起来“用面皮包裹一些蔬菜肉类，捏成元宝的形状，煮熟，就是我们吃的这个。”想了想连铭珩又加了一句：“老一辈常说，冬至吃饺子，一整个冬天都不会冻耳朵。”
　　“真的吗真的吗？”常青听到这里瞬间提起了不少兴趣，直起身子，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脸听他说话。
　　“真的，小孩子们从小听到大。”连铭珩嘴角带笑的看了眼常青，把筷子递到他嘴边：“要不要再吃点。”
　　常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往后缩了缩。
　　连铭珩笑了一下，不强求，从善如流地收回筷子，塞进自己嘴里，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
　　“咣~哐。”吃着吃着连铭珩的碗被撞了一下，他闻声抬头。
　　常青低着头看着碗里没吃完的饺子沉默了一会，连忙起身把自己那碗没吃完的饺子推到连铭珩的面前：“那这也给你吃吧，我不吃了，我不会掉耳朵的。”
　　连铭珩看着面前的两碗饺子，愣了一下，嘴里的饺子都忘了嚼，隔着张桌子，直愣愣的盯着常青。
　　“怎么了？你嫌弃我吃过的吗？”常青绷着小脸，有些紧张地问他。
　　“没有，不是的，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我只是”连铭珩有些着急的解释起来，心中像是经历了一场地震，搅得整个心房都在晃动。他低下头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带着一抹莫测的微微笑，目光灼灼地盯着常青：“谢谢你，常青。”
　　“谢我干什么啊？”常青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嗫嚅着别开了脸，揉了揉脸，脸上有些发热“不早了不早了，快吃吧，吃完睡觉。”
　　“困了？”连铭珩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碗，起身就要去打水。
　　“嗯……有点。”常青作势打了个哈欠，起身跟着他屋外走去。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赶紧上前扯住连铭珩的袖子：“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还是赶紧把饺子吃了吧，你要是耳朵掉了，我没有可以治掉耳朵的药。”
　　少年略带苦恼的声音响在连铭珩耳边，引发阵阵轰鸣。
　　门还开着，连铭珩停在门中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他“忽的”转过头，常青正好松开了手，从他身边走过。
　　连铭珩站在门边，追着常青的背影，看着他走下楼，这才返回桌边，看着那两碗饺子发愣。
　　常青吃什么都只是尝个味道，所以他那碗还剩了不少，连铭珩的那碗只剩下个汤底。
　　那两碗饺子其实早就凉透了，吃进嘴里也没什么滋味，但是连铭珩不觉得。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说法了，连铭珩回想起小时候在桌边讨吃的的那个自己，他每一口吃得都很慢，每一口吃进嘴里似乎都带着甜，到后面连汤都没剩下喝完了。
　　连铭珩端着空碗下楼，正好碰上打水回来的常青。
　　常青袖子挽在臂弯处，双手拎着水壶站在楼梯边上。
　　连铭珩赶紧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水壶。
　　“不用不用，不重的，我自己……”没等他说完，连铭珩已经几步上了楼梯，再一个眨眼就进了房间里。
　　常青眨眨眼，赶紧追了上去。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先洗。”连铭珩低着头，放下水壶，匆匆留下句话，下楼了。
　　“哦。嗯？你要去哪？”常青甩甩手还没来得及回答，连铭珩就像风一样的刮出去了，顺带还把门给关上了。
　　连铭珩来到楼下，把空碗放在桌上，走到门外，坐在门口的阶梯上。头顶上就是他们的房间。
　　他双手搭在膝盖上，在冷风里沉沉的吐出一口气，白气在眼前迅速消散，他愣愣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这位客人，我们要关门了，你看……？”吹了一会冷风，身后传来店小二的声音，连铭珩抬眼撇了他一眼，含糊应了声，绕过他，起身朝楼上走去。
　　走到房间门口，门“呼啦”一下被从里面拉开，一股热气裹挟着常青，铺面而来。常青头上还滴着水滴，带着股暖烘烘的味道，迎面撞进连铭珩怀里。
　　“你去哪了？我刚要去找你。我洗好了，我……”常青仰头看着连铭珩，脸上和耳朵红扑扑的。
　　“先进去。”连铭珩扶着他的肩膀，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大晚上的在走廊上不睡觉，引得周围几间房间里的其他客人不断有不满的声音传出来。
　　连铭珩半推半搡先把常青推回房间，关上房门。
　　一进门连铭珩就松开手，靠在门上不说话。
　　屋内的气温比外面高了不少，连铭珩感觉后背隐隐有些出汗，他不敢看常青，低着头，紧抿着嘴唇，眼神晦暗不明。
　　“有点热，去开一下窗户吧。”连铭珩嗓音喑哑，低声对常青说道。
　　常青本来坐在桌边上，听到连铭珩这么说，一下子就站起来，走过去打开了窗户。一阵阵凉风对着常青迎面吹来，他有些舒服的眯了眯眼。
　　他转过身，看见连铭珩还靠在那，忍不住有些担心：“你怎么了？是伤口疼么？”说着就要朝他走过去。
　　“别过来。我没事，靠一会就好。”屋内的热气被吹散，连铭珩随之放松了不少，他抬头看向常青。
　　常青站在窗边，风吹起他的头发，常青一边觉得舒服，一边又嫌头发扑在了脸上，不住地拿手整理自己的头发。
　　“你要洗吗？我去外面等你？”常青甩甩脑袋，用手指了指外面。头发吹不干有点难受，他还是想去外面吹头发。
　　“门已经关了，你出不去的。”连铭珩摇摇头，扯过挂在架子上干净的毛巾走向常青，像在刘岩家的那个晚上一样，把毛巾盖在他头上“擦干去睡觉，不许偷看。”
　　“哦。”常青接过毛巾往头上扒拉了两下，他还是用着不习惯，索性搬着椅子坐到窗户边，看着外面，就这么背对连铭珩说道：“我在这吹头发，我不会回头看你的，你洗吧。”
　　连铭珩看他背对着自己，坐得端端正正，笑了一下。
　　连铭珩搬着热水来到角落里，背对着常青，解开上衣。整个衣服上都是被血溅到，干了之后留下的褐色痕迹，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
　　连铭珩凑近闻了闻，立马嫌弃的甩在一边，想起常青坐在他身后被熏的憋气的样子就有些好笑。
　　连铭珩捞起热毛巾拧干，盖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又小心地扭过身子，仔细擦拭着伤口。
　　常青盘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脸看着窗外。窗外黑咕隆咚的一点也不好看，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后水声没停，连铭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
　　百无聊赖的常青换了个姿势，趴在窗台上，忍不住用手扣窗框上一块掉了色的木头。
　　忽然吹过来一阵大风，常青的眼睛被头发糊住，他连忙用手拨开。
　　下一秒，一小片白色的东西，在常青的注视下晃晃悠悠落到他的鼻子上。
　　常青愣了一下，鼻子上逐渐感觉到一阵凉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常青好奇的伸出手去摸了一把，指尖上只残留了几点水渍。
　　“咦？这是什么？”常青嘟囔了一声，一抬眼，窗外的黑色里不断闪着稀疏的白光，纷纷扬扬从天上落下来。
　　没有丝毫犹豫，常青一把推开半开的窗户，站在椅子上，手撑在窗框边，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
　　风卷起常青的头发，常青顺着发丝飞扬的方向，仰起头看向天上。“哇。”看清外面的景象，常青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鹅毛大的白色从天上掉下来，铺天盖地，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盈盈白光，仿佛是发光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
　　常青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他忍不住身子又朝外探了探，伸出手，掌心朝上，却发现那东西每一片落在手上都会变成水滴。
　　常青眨眨眼很困惑这是为什么，他保持着举着手的姿势，探过头，去问连铭珩：“连铭珩，外面这是什……”
　　连铭珩背对着常青，头发披散在背上，还在穿衣服。白色里衣半挂在腰间，露出一截精瘦有力的腰和背，线条流畅。美中不足的是横亘在腰间的伤疤。
　　常青有些吃惊的收回了手，呆呆的看着他。
　　下一秒连铭珩就穿上了衣服。
　　“怎么了？”连铭珩听到常青的声音，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没停，迅速披上常青买来的外衫，朝常青走过去。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嗯？”连铭珩走到他面前，稍微弯下腰，看向他的眼睛。
　　常青略一抬眼就和他对视上，刚洗完澡的连铭珩心情很好，一双好看的眼睛含情带笑的看得常青有些忘了自己要干嘛。
　　常青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一把抓住连铭珩的手往窗边带，手指向窗外识图转移一下话题：“外面那是什么？”
　　连铭珩直起身子，看向常青指的方向。外面的雪吓得更大了。
　　常青跪在椅子上，连铭珩站在他身侧，一起看窗外雪舞飞扬。
　　“下雪了。”连铭珩低声喃喃道。
　　“雪？是什么？那可以吃吗？”常青又伸手接了几片雪花，还是在手心里一会就化了，他歪着头盯着连铭珩，眨了几下眼睛。
　　“饿了？”连铭珩学着他接了几片雪花，手心里留下几滴水。
　　“没……不饿，就问问。”
　　“雪，凝雨也。雪是冬天太冷，雨水被冻成的碎屑，没什么好吃的……”连铭珩对着满天飘飞的大雪一时间有感而发，一转头，发现常青正在舔着手心里的水渍。
　　连铭珩一噎，却还是带着丝认真的语气问道：“怎么样？”
　　“好像……就是雨水的味道。”常青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朝着连铭珩笑了一下。
　　“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再吵老子给你们扔出去！”
　　常青的笑还没收回去，冷不丁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铭珩也有些错愕。
　　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具是一分惊讶几分好笑。
　　连铭珩伸出手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常青点点头，两人无言的并肩看着窗外的雪景。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雪越来越大，不少被风裹着卷进了屋里。连铭珩伸手把窗户关小了点，这才状似不经意的道：“时间不早了，该睡了。”
　　常青一听，手在身上随意擦了一下，揪起一撮头发在连铭珩面前晃晃：“我……”常青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头发还没干，你先去睡吧，我再看会。”说罢还把那头发递给连铭珩，示意他摸摸看。
　　连铭珩一只手搭在窗台上，盯着他的眼睛，常青佯装镇定的和他对视上。连铭珩伸手轻轻搓了搓。
　　“需要帮忙吗？我陪你？”入手的发丝是还有点潮湿，连铭珩没松开手，靠近常青，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不……不用，一会就好的，你伤口还没好，早点去睡吧。”常青赶紧扯回那缕头发攥在手心里，像攥着什么宝物。
　　“那好，我先去铺床。”连铭珩没有多问，转身离开。
　　“等一下！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常青的小脑瓜不知道怎么想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手先一步拽住了连铭珩衣摆，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连铭珩被他拽得一顿，被问得有点发懵，他本该一口气回绝的，话到嘴边又变了：“你害怕？”
　　“没……没有？我就想你能跟我一起睡吗？”常青低着头有些心虚的想，要是睡在一起，系绳子的时候，就不容易被发现了。
　　连铭珩看着常青的头逐渐低下去，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摁捺住内心叫嚣的欲望，连铭珩生硬的的拒绝了他：“别想了，我不跟你睡。”常青回过神，没等他接着追问，连铭珩扭过头，露出一丝不自在地笑，补上一句“我，我睡相不好，会打扰到你。”
　　“好吧。”常青有些失落地松开手。虽然他觉得一直这么“栓”着连铭珩不太好，可是心里对那次的经历还是心有余悸。常青现在只能暗暗的想，之后一定会补偿他的。
　　连铭珩手脚麻利地铺完地铺，就在常青的床边上。他蜷腿后仰靠坐在地上，微微仰起头，静静地看了会常青的背影，眼里满是柔软。
　　看着他面朝着雪，头发在风里飞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比窗外的月色更吸引人。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声，引起了常青的注意。常青直起身子，悄悄回过头。
　　是桌上的那还剩小半截的蜡烛灭了。
　　常青挪动了一下身子，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他探过身子，歪着头，仔细打量睡在地上的连铭珩，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散在一边，遮住了一部分月光，一片阴影就这样打在连铭珩脸上。
　　连铭珩平躺在地上，左手压在被子上，另一只手放在身侧，呼吸平稳，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没有一点被吵醒的迹象。常青这才轻轻从椅子上跳下来。
　　他站在地上，回过头关上了窗户，随后就这么光着脚，朝连铭珩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从衣服里掏出早就备好的红绳攥在手心里，蹲在连铭珩身侧。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常青这次也非常顺利的给连铭珩系上了红绳。不敢有半分停留，常青系完绳子就急忙爬到了床上。
　　连铭珩一直在听着常青的动静，直到他爬上床，才睁开了眼睛。他举起左手抬到眼前，借着屋内昏暗的光线拨弄了一下红绳，又扭过头看了一眼常青，这才闭起眼睛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