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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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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的声音离揽光园越来越近,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厌恶的腐烂酒气,驱走了一园花香,取而代之得是男人们互相推搡,污言秽语的嘈杂。
“那笑得像朵花似的道士小娘子是我的,你们谁喜欢忠烈的只管排着队去寻冷面娘子,哈哈哈哈……”粗莽的音调带来恶心的话语。
“主公还未曾说话,你这莽夫竟敢僭越,如此越俎代庖,是将主公置于何处?”这个声音听起来儒雅而刚正不阿,可惜能与这群人混在一起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无妨无妨,诸位都是我家爱卿,谁先谁后又有什么区别。”这声音一听就是杜垣的,他话音一转:“不过那冷面小娘子得先让我先享用,这般相貌最起码有陈贵妃十分三四相像,圣人享用得,我自然也可。嘿嘿。”
夫人纯洁不可玷污,自然该敬重爱重,区区一名道姑如何同她相比。
“主公自然比圣人英明神武。”
“圣人宠溺妖妃,专信妖妇,如何能与主公相比!”
……
姜平州耳贴纸糊的窗,那些声音愈来愈近,他也不恼,心中默念着“一,二,三,四,五……”清点着今夜该死的人数。
李炤炤在他身后抻了抻他的袖袍,薄唇贴着他耳畔:“勿动杀心,留着杜垣,别忘了正事。”
姜平州充耳不闻,挑眉一笑:“你别怕,我保证留着杜垣。”暂时只留着杜垣。
这事被他说起来不像今夜要杀多少人,反而像是常宁宫春日围猎,也确实是春日,只不过天气……
是了,进了节度使府,也就是原先的刺史府后,李炤炤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炎热,这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即使陈庄娴用冰,可也不会在府邸的每一处都用上,以她如此效仿陈贵妃,她只会命人抱着冰桶与她同行来缓解炎热。
说不准也说不定,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就如外热府凉一般的骗局。
李炤炤再次拉了拉姜平州的衣袖:“平州,我想明白了,但我还缺证据缺他们如此做的动机,如今之计,走。”
姜平州虽有疑惑,但李炤炤既然有了主意,他自然是听她的走,只是方才那些叛臣的话灼着他心窝,不燃个一干二净难以罢休。
眼瞅着人群越来越近,他眼珠微转,将添灯用的灯油洒在帷帐上,床榻上,甚至地板上,沾上即逃不了火,又用被子折了两个假人,将最后的灯油撒上……
他拥着李炤炤三下五除二翻上了围墙,二人趴在围墙上,等待那些猥琐嘈杂狗杂碎之流鱼贯进入房间,等到最后一个人进入,姜平州从腰间取下火折子,瞄准床榻那个方向就丢了进去,一时火光溢满房间,火红的人影九五交叠,呼喊声迭起。
顽劣的少年又从怀中拿出一支竹筒对着西北方向按下凹槽,那支竹筒瞬间带着火花一飞冲天,他临走时丢下一句话:“是死是活,全看命数。”
拦腰抱起李炤炤就以极快的速度疾奔出刺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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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登闻鼓自撞伸冤案朝野中吵翻了天,只是难得统一口径如何惩治温县杨家,与杨家姻亲、通家之好的落井下石有之,避嫌不语有之,更有甚者竟赞许那位殿下勇猛大义,虎敢如男子。
自大驸马郑许上任新的登闻鼓院判后,此事才做了了结,杨氏一族由抄家流放改为秋后问斩,现已全族下了大狱。
本该在珠链后出现的那抹隐约身影却不曾见到,众人暗暗猜测元玄公主刁蛮跋扈,纵使陈妃所出圣人宠爱,也该因殿前失仪被圣人罚回了道观去。
就是如此不公平,若是位皇子哪有这般待遇,只怕早被褫夺身份贬为庶人圈禁宗庙,哪如女子,一句刁蛮跋扈便可轻易抹去所犯恶行。
心有余悸的部分大臣算是短暂呼出口气,可珠链不撤,那女子就还有回来的机会,圣人属意才是至关重要。
谢公一党请命谢公为元玄公主太傅一事便耽搁下来。
这倒算不得大事,只要殿下还在,一切事宜才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三日前。
春日回归了以往的清爽,南方带来柔风吹起骑驴老者鬓边落下的鹤色残发,指向山顶元玄宫的方向,那里曾住着位身份显赫却生活微寒的少女。
如今却是大不同了。
少女在廊下乘凉,矜贵的身子立直在蒲团上端正而慵懒,手中竹扇摇摇曳曳朝着自己扇风,无不透出良好的教养与尊贵的出身。
可这不是贺家那位刁蛮的女郎又是谁?
老者微眯着双眼扫视院落,本该出现的人不见踪影,不该出现的人廊下正襟危坐。
贺环洙率先注意到老者,只是未等她开口,老者便问道:“殿下何在?”
少女蹙了眉头,角落捣药的小童抢答道:“殿下不在,您回吧。”稚嫩的脸庞对着少女挤眉弄眼十分滑稽。
谢公这般人物怎会不知二人眉眼官司,抚着须便换了张温和笑脸:“多日不见,小稻不记得老夫了?老夫是你家无上恩的夫子。”
“便是无上恩的亲阿耶来了,无上恩也是不在,您请快回。”小稻放下手中杵臼,站起身叉腰,一副赶人模样。
贺环洙闻言不悦,斥道:“乡野丫头好没规矩,竟敢对圣人不敬!”
“若非是秋观姐姐带你上来,谁还能收留你在元玄宫又准许你住无上恩寝殿,像在你家似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小稻毫不示弱,瞪着双眼对谢公,嘴上话语骂贺环洙。
眼瞅着便是小姑娘与大姑娘的扯头花,谢公叹气摇头,从二人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有用消息,他也不气馁,背着双手就往殿内走。
小姑娘和大姑娘这会儿倒是统一战线连忙上前拦住谢公,同声齐气是从所未有过的默契:“无上恩(李炤炤)真不在,您请回。”
“那她去哪了?”到底是多活了几年,不怒自威对付两个小姑娘绰绰有余。
两小姑娘相互对视,犹豫半晌才听见贺环洙嚼字如咽米糊,黏黏糊糊不甚清楚。
“她和姜平州出城的时候不曾带我,只说此行危险,叫我来元玄宫暂待,回来便来接我……”
饶是谢公多活了许多年也不曾想到她竟真去了孟州,原本一件再小不过的事,在她动身孟州的那一刻起,便成为大魏的一件大事。
他已然听不到背后的人说些什么了,翻身上驴只恨自己今日骑的不是脚程最快的马,以驴最快速度离开了元玄宫,留下两名女郎在身后疑惑。
“他当是真走了吧?”
“那那位阿叔的消息便是瞒下来了,让他安心在元玄宫待着吧。”
倒是贺环洙将心内震惊摊饼似的翻了又翻,当朝桃李满天下的谢公竟是那落魄潦倒的李炤炤的夫子……她都知道了些什么,原以为李炤炤不过是被姨母陈贵妃赶到观中长大、极不受宠爱重视的公主。
诚如阿娘所言,她李炤炤是敢朝堂上杀人的主儿,原先贺环洙是半点儿不信,只以为是阿娘为了她能老实嫁人编出来的瞎话,现在想来真是令人心生寒意……
“我要下山。”
殿内那藏匿此处的男子与此时手心冒汗的贺环洙同时开口。
小稻惊讶不已,看看贺环洙又看看殿内,背起双手学着谢公的样子老神在在:“贺娘子要走便走,无上恩的意思是一切随您,只是大叔,无上恩说了,无论如何要留住您,不许您有其他动作。”
“你家无上恩若真想看住我便不会叫走银桂又派你这个小童来盯我,”男子从角门中走出,不是严伯现又是谁?
“放心我已无意逃走,现下有件要紧的事,事关你家无上恩安全,你说我该不该去?”
“是你?”贺环洙大惊,自她上山以来就知道这元玄宫不只住了她一人,只是那人躲藏在东南角院落,二人不曾打过照面,只记得给他送过一次饭菜——可那也是将饭菜放到院门前,谁知竟是他……
多年前她在长生殿见过几面而后失去踪影的当朝国师严伯现!
“县主好啊,多年不见也是亭亭玉立了。”严伯现早已将胡须刮得清透,又把面上易容的妆容洗净,哪还是什么老者,分明是正值壮年,显露出了多年前当朝国师风姿,他全然没有贺环洙的震惊,打起招呼也是坦然自若。
贺环洙则无心打什么招呼,也不想再去想那些破天荒了也难遇到几次的事,她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回家,以最快最快的速度,回家!
“你这话当真?我家无上恩会遇到什么危险?”小稻还陷在严伯现的话中难以自拔。
“小孩家家别管那么多大人的事,看好元玄宫,我必将你无上恩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他见小稻还有疑虑,还是继续道:“若非危险,银桂何以匆匆下山不再看住我?”
“那……有银桂,有姜世子便够了,你手无缚鸡之力,我不信你能救无上恩!”小稻还有纠结。
“那便管不得你了,等着吧。”男子三下五除二便脱离了小稻的纠缠,雷厉风行下就没了身影。
自然是往孟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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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一行商队也在往孟州方向沿路而去,商队旗帜上绣着大大的南字。
一行人粗布麻衣看着清寒,不似大商队,却骑着上好的宝驹,不知归属哪家商行,神秘得很。
毕竟这种时候还有向孟州行驶的商队也确实神经得很。
路上若是遇见谁阻拦商队抑或是问他们的去意,他们会咧开嘴露出朴实的笑:“咱们是商队,自然是带了货物去行商。”
若问什么货物?
他们笑而不语,毕竟这批货物杀人于无形,何必与不是交易主的人细说?
知道的人都是将死之人。
若说他们十分残忍不像商队。
商队中人却不这么认为罢。
他们奉命前去,只不过是商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