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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9 种子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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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阳方面不久有了消息,拐卖乞讨团伙一举落网,锒铛入狱。
郎玉莲受蒋力全的邀请,先行一天前往博阳,为被拐儿童做心理辅导,帮助寻找亲属。
陆鳞羽则破天荒地坐了长达六小时的普快火车抵达。
站外一群野车司机扎堆围住闸机,满嘴飚着方言揽客,从电梯下来的陆鳞羽看在眼里,像看一群丧尸。
铁门栓上了巨大的锁,水泥檐斜斜贴了一张黑白分明的封条。
陆鳞羽在隔壁小卖部买了包中华,也不走,蹲在门槛上的老板闲聊。
小老板眼睛一大一小,叼着烟上下打量他,视线从头顶一路扫到皮鞋尖,油光满面的脸上全是混不吝的痞味:“打听啥?警察刚抓的,人贩子!”
“哦,拐小孩么?得判不少年。”
“啥都拐,缺胳膊少腿的,除了畜生都拐!”老板呵呵笑,“不对,人家自己就是畜生嘛,这年头,人讨钱给畜生吃咯。”
陆鳞羽抬头,问:“二楼不是公用的?”
老板猛一窜身子站起来,警觉地反驳道:“不是!隔壁屋头上二楼,我这就一层。你买好没?买好出去,挡我做生意。”
陆鳞羽深深看他一眼,手机叫的商务车也到路边了,戴着白手套的司机绕过来给他打开了车门。
老板回店里凳子上翘腿坐着,目送陆鳞羽上车,不屑地呸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妈\\\\的,死有钱人。”
陆鳞羽已经有段时间不和周齐道联系,所以他只身前往博阳分局,别人他都信不过。
大批被拐儿童不宜留在警局,在社区妇幼办事处的帮助下,孩子们被转移到了当地福利院,故陆鳞羽当天没有见到郎医生。
蒋力全恰巧在警局,把他从侧门领了进去。
在这里,他再一次见到李定闯。
陆鳞羽举报时,并没有透露他的身份,DNA库里没有李定闯的身份信息,如果照片比对不上,李定闯将被送去福利机构等待家人认领。
无怪乎身份确认进度的缓慢,李定闯怕是连他亲生老母都认不出来了,他整个人崎岖地蜷缩在拐角,宛如一副骨架,瘦得条纹服都空空落落。
陆鳞羽在监视器里沉默地盯着他,没有人能套出他一句话。
“他会读盲文吗?”陆鳞羽问辅警。
蒋力全交代过不可怠慢陆鳞羽,辅警以为是总局的大人物,毕恭毕敬回道:“他不会,犯罪嫌疑人交代说是在乡下救的,赤脚大夫治不好,又聋又瞎,还断了一条胳膊。”
“确定不是他们打的?”陆鳞羽言出讽刺。
“如果没串供的话,还是比较可信。”蒋力全刚好进来,将李定闯的DNA送检物交给陆鳞羽。
“DNA检测不到结果,又要大海捞针了,家里也没人报失踪,可怜人啊……”
陆鳞羽冷哼一声,语气略带阴沉:“可怜?他杀了两个人,死者可比他可怜得多。”
蒋力全和辅警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见到了震惊。
“怎么说?你认识他??”蒋力全猜到陆鳞羽要DNA是因为认识此人,没想到是这种认识。
“周齐道还在湖京分局的时候,给我看过这个案子,你们查一下卷宗,照片很好认。”
蒋力全当下就要打电话给湖京分局,他疑惑道:“周齐道给你看这个干嘛?你——”
陆鳞羽伸手,按灭他的手机。
“这个案子,交给小周来翻,他需要立功。”
蒋力全立刻心领神会,点头同意:“行,两条人命的命案,能结案的话确实功劳一件。对了,小周他家最近……?”
蒋力全对他抬抬下巴,没有把话说完。
陆鳞羽摇摇头,惜字如金:“不可说。”
随后又嘱咐蒋力全:“再等等,过段时间,小周会来和你办理转交。”
陆鳞羽转头凝视监视器,李定闯像是内急,像条狗一样爬到门边拍击地面,一边嘴里嚷着要人来,一边解开裤子系带想要就地解决。
蒋力全满脸嫌恶,在此之前,他见到这个聋瞎的残疾人,还心怀同情。
暮色将近,博阳分局的同事请郎、陆、蒋三人吃饭,地点定在博阳特色风情街里的民俗小馆。
包厢坐满一整个圆桌,经侦组也来了好几个人,都穿的便衣。
陆鳞羽发出去小半盒名片,但一个微信申请都没通过。
烦得很。
他频繁捏着眉头,时不时看门边茶几上自己的包,好像它一个不留神就会凭空溜走。
众人酒足饭饱,盛情邀请郎玉莲逛一逛街,大概也都看出来了陆鳞羽兴致不高,就没有再吵他。
全国各地的特色街都大同小异,表面上弘扬传统文化,实质就是卖货。
不少店铺门前补光灯、摄像机一应俱全,主播们个个嗓门洪亮,哄得整条街道热闹非凡。
陆鳞羽虽然归心似箭,但还是没有提前离开,陪郎玉莲走走停停,偶尔搭一嘴蒋力全他们的谈话,心思早已随桂花香飘散在空中。
还是郎医生慌张一嗓子把他喊回了神:“包呢!哎呀!我包呢!”
几个便衣凑上去,随后在周围询问起来了:“谁看到一个手提包了!”
原来郎医生刚刚正在一棵古树下坐着拍照,顺手就将提包放在了椅后的地面上。
周围人头攒动,来来去去,等蒋力全给她拍好照片,包就不见了。
刑侦的副队长王勤第一时间联系了景区内的警站,包肯定是被偷走了,只能指望监控没有死角,拍到了小偷的脸和去向。
郎医生详细讲了包的外观、内里等特征,紧握手机,一脸自责,觉得自己搅了大家的兴致:“真是对不住,都怪我,干嘛把包放地上呀,真是的……”
蒋力全安慰道:“没事的,郎医生,还好手机拍照没放在包里。”
所幸监控一切正常,郎玉莲一眼就看到小偷拎着她的包拐进了小道。
陆鳞羽走近,插话:“包里还有什么贵重物品吗?”
郎医生道:“没什么东西,包本身价值高一点,里面就是些数据线什么的。”
她带着歉意望向陆鳞羽:“小陆,我随身带着的那个本子,也在里面……唉,希望能找回来。”
陆鳞羽点点头:“嗯,没有重要的东西就好。”
这话惹得郎玉莲更不好过了,唉声叹气好一会儿。
王勤看完了监控,对众人说道:“这小偷惯犯了,一直没抓到,刚刚已经通知了分管片区的同事,明天一早准能去贼窝里逮到人。”
陆鳞羽侧过头,王勤的脸庞方方正正,堪比明镜高悬的牌匾。
“贼窝?”
话音刚落,几个小同事顿时露出些尴尬的神色。
王勤头脑转得极快,看不出丝毫破绽:“对!这贼窝好些时间不犯案了,咱就等着一锅端呢,送上门来了。”
蒋力全又做老好人:“明天会不会太晚了,包不便宜呢。”
王勤:“贵的反而不好出手——”他拖长尾音,“放心,凌晨我们就去盯梢,明早准保原封不动给郎医生找回来。”
陆鳞羽不再说话,率先从监控室走了出去,内心鄙夷至极。
博阳这个地方,没有给他留下半点好印象。
日夜兼程,陆鳞羽没有留宿,买了连夜的车票赶回湖京。
蒋力全送他,车上,他见缝插针给塞了张卡,蒋力全半推半就收下了,保证把李定闯留到周齐道复职。
趁着夜色,陆鳞羽满身酒气上了火车,他酒量极好,侧头靠在晃晃悠悠的铁皮墙上,双目清明,思维却异常混乱。
在外人面前,他极尽克制,可等到了湖京,迎接审判的,就该是自己了。
陆鳞羽将李定闯的毛发样品从提包里取出,动作细致认真地在透明容器外贴上了写有“3号”字样的标签。
待到天亮,这些样本将被立刻送检。
哄闹过后的车厢鼾声此起彼伏,一盏孤灯给一颗茫然的心指明了方向,是归途,更是不归路。
不知谁的手机铃声响起,竟是一首《Edge of the Dark》。
山雾般缥缈的男中音轻声和着钢琴伴奏,循环低吟,绕进陆鳞羽的脑海。
砂砾在旋涡中越陷越深,拉长嘶鸣呜哑的留声——
这是他人生中,最后六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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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回到湖京,开始着手准备『德蛟智能』的定增项目,如果能接下来,公司年报也会交给『华继』来做。
由于『德蛟』三季度末的财务报表总资产超过了十亿,需要提交总所重大项目立项申请,因此云想和董秘约好时间前往现场准备材料。
届时,公司董监高、券商、意向投资人均将到场。
按实控人的意思,定增将在次年一季度启动,消息还没怎么放出去,『德蛟』股价已经开始小幅上涨。
『德蛟智能』母公司注册地就在湖京,尤其巧的是,办公地点就在双子大厦十一楼。
陆鳞羽百忙之中参加了会议,并且没有带葛晗。
葛晗早早来上班打卡,就见到陆鳞羽已经坐在办公室打电话了。
郎医生早晨的飞机回来,她告诉陆鳞羽那晚第二天大清早,一个小孩把包放在警局门口,一溜烟飞快跑了。
“也就还回来一个包,里面东西全给我扔了,这群杀千刀的!”郎玉莲难得说了句粗口。
陆鳞羽早已猜到会这样:“王队长呢?不是说一窝端吗?”
郎玉莲开了外放:“那王队长,给我来赔礼道歉来了,说他们同事去了地方扑了个空,非说是他们的责任,他个人给我赔钱。”
陆鳞羽嘲讽道:“拐来的兔子不挪窝,本地的乌龟倒是会跑,我看他们是选择性成精,打拐纯粹是为了息事宁人。”
蒋力全在郎玉莲身边,讳莫如深地耸了耸肩:“拔出萝卜还带出泥呢,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
挂断电话,陆鳞羽漫无目的地滑动屏幕,切回微信,盯着云想修改备注名的提示出神。
董秘拉了一个群,与会人员都在里面。
云想微信号也换了,昵称就是本名,进群后一句闲话没说,只让董秘补发了几份资料,看样子会议上是要做报表分析。
“老板,今天很帅啊~”葛晗敲门进来,眼前一亮,一本正经地打趣道。
陆鳞羽一如既往淡定从容,宛若带刺的高岭之花,但仍能从没扣的衬衫领中瞧出一股风流来。
深蓝色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看得出是量身定制的修身款,裤脚烫得笔直。
陆鳞羽身穿暗金纹路的白色衬衫,把玩着璀璨夺目的袖扣,隐约露出手腕上的理查德米勒。
领带整齐摆在桌面上,旁边摆着一根精致的金色领带夹。
这隆重的出场装备,怎么看都不像是去参加会议。
像是去参加婚礼的。
陆鳞羽斜眼瞟了葛晗一眼,眼下有着淡淡的黑眼圈,但配上他形状姣好的眼尾和深邃的眼窝,只让人觉得忧郁。
见陆鳞羽不搭理自己,葛晗撩撩耳边的短发,假装看风景:
“刚刚上楼的时候,见到『华继』的会计师了,那叫一个美人儿啊~老板,待会下去你可得帮我多看几眼。”
陆鳞羽起身拿外套,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出去吧,心思放在工作上,C组的业绩也不至于被AB组甩那么远。”
葛晗点头称是,对着陆鳞羽潇洒而去的背影啧啧称奇,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