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不惘》纸斐

6、新主人

　　回家的时候温霖雨才看到霖昊商的短信，是她挂完电话不久后发的。

　　霖昊商发了两条信息，每条都不长，估计是怕被嫌话多，但又放心不下一定要把话说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才变成两条间隔三分钟，陆续发出来的短信：

　　【给你寄了点你爱吃的卤味还有沼虾。不知道你和你妈妈要不要在家做饭，我记得你们没有这个生活习惯，怕家里没有煤气就索性把东西做熟了寄给你。你记得放在冰箱的冷冻层，想吃的时候拿出来解冻，别忘了不是保鲜层，是零下的那一层】

　　第二条更琐碎一些：

　　【秋雨之后天气转凉，去买几件棉袄和羽绒服，你妈妈的衣服不御寒，也不太适合你，上次逛商场我看见几件好看的羽绒服本来想买，但怕不符合你眼光，就没买。商场离我这边很近，在城西，新开的听说有开业活动，你空的话去挑一挑吧，方便的话也可以来看看我。爸爸这里真的还行，你不要生气，也不要赌气】

　　温霖雨按灭了屏幕，没回，转头去拆箱子，把箱子里的食品按照霖昊商短信里说的放在冷冻柜，冷冻柜不是保鲜柜，真够啰嗦的，她想。

　　天气确实跟霖昊商短信里说得一样，一阵秋雨一阵寒，温亦甯离开时没拿走的那些大衣远看廓形大气，近看能看出廉价感，材料参差，有的呢大衣的料子次得像女人的假发。

　　城西商场周六上午人不多，虽然开业的打折力度很大，但耐不住外头风雨交加，天色灰黑，劝退了一大批客人。

　　一楼的奢侈品商店更是无人问津，三三楼的服装店还稍微好点，能够有几个客人。

　　温霖雨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来城西的这家商场，离家很远，她做了四十分钟的公交才到，或许她是想看看霖昊商短信里头提到的几件好看的羽绒服，可是她足足把二三楼逛了个遍也没能看到亮眼的。

　　逛累了温霖雨就倚靠在二楼的栏杆看一楼。

　　现在临近中午，外头天光亮了些，客人也陆陆续续多了起来，温霖雨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最终停在一个人身上。

　　男生很高，身板很挺拔清瘦，他穿着一身黑，连带着黑色的鸭舌帽把他刘海压到眉眼，因为扎眼的缘故，他又摘下帽子，微微仰头晃了晃脑袋将刘海往后顺，随后又戴上，慢悠悠地踱步跟上前面人的身影。

　　走在他前面的是个漂亮贵气的女人，温霖雨看她正走进宝格丽，男生也跟随着进去。

　　即使隔着三层楼，温霖雨还是能够认出那是江慕言。

　　温霖雨在四楼看一楼，四楼的灯仿佛跟一楼的灯不一样。

　　商场是露天的，外头的光是阴沉沉的光，亮但刺眼，从玻璃投射进来也是阴冷的，但一楼的每一家店都都有自己的灯光，暖黄的，橙的，那些珠宝首饰大方地对外成列，流光溢彩。

　　温亦甯也有宝格丽的东西，但是是假的，logo还很大，但每次她都毫不避讳地带着，她很爱买戴大logo的山寨货。

　　温霖雨此刻倒是理解她了，因为贵的东西是真的好看。

　　真好看，什么时候她也能很有底气地走进这些店，然后气定神闲地一样一样试戴该有多好。

　　她正胡思乱想着，目光短暂地对上了另一双眼睛，电光火石般令她的心焦灼了一下。

　　江慕言正插着口袋看她，只是一瞥而已，他就又把目光移向别处。

　　温霖雨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觉得江慕言一眼就知道她的心思，那些她心底的最真实，最直接的欲望和渴求。

　　她仅仅只是被扫了一眼，就有些莫民奇妙地心虚。

　　温霖雨有自己的虚荣心和自尊心，她并不觉得羞耻，只是惊异于江慕言敏锐的捕捉能力。

　　他似乎很擅长捕捉别人缜密的心思。

　　江慕言再投来第二道目光的时候，四楼栏杆上的人影就不见了。

　　温霖雨最后买了一件米白色的羽绒衫，基础款，很简单，却很衬她的皮肤和气质。

　　她没回家，去了霖昊商家。

　　自霖昊商和温亦甯离婚后，霖昊商就搬去了城西，温霖雨去他住处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温霖雨没提前跟霖昊商说，在家门口按门铃，按了三次霖昊商才开门。

　　推开门的瞬间传出一股饭菜和油烟味，霖昊商穿着个围裙惊喜地看着温霖雨。

　　“来啦来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快进来，正好吃饭。”

　　温霖雨坐在客厅等了一会儿，饭菜就上桌了。她从进门到现在没说过几句话，全是霖昊商一个人在招呼，五官横飞，肉眼可见的开心。

　　吃饭的时候给温霖雨乘了一大碗饭，还额外多炒了一个葱爆肉片，浓油赤酱，很爽滑，很下饭。

　　温霖雨默默地吃着，一大口一大口，霖昊商的菜炒得真的很棒，很独特，因为有锅气，很家常却难得的锅气。

　　吃到最后她才开口：“爸爸，我好像理解了。”

　　霖昊商停止了拒绝的动作看她。

　　“我之前觉得人活着要有尊严，至少不窝囊，不能因为很表面的利益就放弃一些骨子里的东西，所以我不能理解你，”温霖雨轻轻叹了口气，“但现在我好像能理解了，人活着也不能只为一口气，现实一点比较好。”

　　“你没有继续待在临杭，没选择为自己辩解更多，是因为你知道有些事情是不需要所谓真相的，大家更希望看到大快人心的结果。而且，你也抵不过舆论，也赌不起自己今后的教师生涯。”

　　霖昊商没搞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唤她：“霖雨？”

　　温霖雨定定地看着他：“你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我会收下的，我可以买更好的更贵的，不至于每个月向妈妈要。”

　　她停顿了几秒，继续道：“她要有新老公了，听说蛮有钱的。”

　　温霖雨没敢看霖昊商的表情，她撇过头看向窗外，外头天又阴沉了，青灰的像蟹壳，透不过一丝光。

　　说出这些话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饭局也不欢而散。

　　她不知道心中的气由何而来，她本来想心平气和地在这儿待一下午的。

　　下了公交，走在街上也是森冷，温霖雨把手抄进衣兜，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她走地急，路过的弄堂时，余光无意瞥见霖不着站在弄堂口。

　　“你在等我？”

　　霖不着见她冲她叫一声，转身朝弄堂深处跑。

　　温霖雨跟在它身后一路走到了滑梯下。

　　霖不着有了新的房子。木头的，宽敞舒适，里头垫着被褥，碟子里依旧装的满满当当。

　　温霖雨欣喜地问：“谁给你的新房子，真气派？”

　　霖不着听得懂人话似的，扭过身朝另一个方向叫了两声。

　　温霖雨朝那侧看去，雨天的泥地上只剩下几个浅浅的脚印。

　　“你运气真好，遇上好心人了。”

　　她笑嘻嘻地轻抚霖不着的头。

　　温霖雨走之前还特意多参观了一眼霖不着的小屋，被辱是深蓝色的，被辱旁放着一小把花。

　　蓝色小小的花骨朵，紧紧簇拥成一大堆，随着风而左右摇晃，香而不腻，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温霖雨认识这个花，校园的两道旁种满了无尽夏，蓝紫交叠，梦幻无比。

　　从晚春到夏秋，无尽夏花期格外的长，开时绚烂热闹，耳边仿佛传来阵阵蝉鸣。

　　“没想到你另一个主人品味还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