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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学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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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绪?”
不知名的走廊并不宽敞,两侧的光线都被墙面遮住了,陌生又熟悉的嗓音覆在头顶,有呼吸轻拂过耳畔,有些痒。
明绪愣了愣,转头看去。
蓦地撞进一双深沉幽邃的眸子里。
男人身量很高,至少比他高出一大截,明绪不得不抬头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离得近了,甚至能嗅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木质香味。
这个距离,对久别重逢来说,有点过于近了。
明绪目光翕动,放开了他的手,语气也不似之前咄咄逼人,反而多了几分不由自主的温软:“学长。”
清亮的嗓音透着股微不可查的急促,脖颈紧绷,连后背也下意识地悄悄挺直了。
三年未见,明绪早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学弟,但在蒋幸川面前,依然保留了一份久别重逢的拘谨,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蒋幸川眸光微愣,轻轻“嗯”了一声,嗓音莫名的带出沙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通道里忽然又安静下来,明绪唇瓣微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极其复杂的状况。
通道光线不足,又挤进了三个成年男性,更加显得逼仄尴尬,何况还有权闵华这只疯狗在,明绪想想就觉得头疼。
他沉默地后悔……刚才不该一时冲动跑出来的。
“不是,你俩……你俩认识啊?”被推开的权闵华浑身酒气,醉得已经神志不清了,扶着墙壁站起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你们……怎么能认识呢?”
又来恶心人,明绪皱着眉道:“关你什么事。”
权闵华:“……”
不得了,现在的小情人,规矩都上天了!等晚上回家,一定要好好调教调教不可。
权闵华觉得自己脑袋一阵阵的晕眩。
……他想包下的小情人正在狂戳他的轮胎。
……还当着白月光的面,满口“不是好东西”地骂他这个金主。
新欢旧爱扎了堆。
这踏马什么见不得人的修罗场!
权闵华被惊得满身酒气散了不少,瞪大眼睛,却只看到两个交叠的身影,气道:“明绪……你敢抢老子的人?”
说罢,朝前急走了两步,想把明绪给扒拉开。
明绪被浓郁酒气一熏,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
蒋幸川反应更快些,在权闵华靠近之前就把人推开了,他手臂从明绪肩膀上穿过,几乎形成了一种亲密无间的半拥抱姿势,胸膛离得很近,若有似无的摩挲着。
权闵华大约醉得太厉害,被推开后步伐不稳,一下跌在地上不动了,不知道是摔晕还是睡着了。
空气终于安静下来。
明绪愣愣地看着蒋幸川,手指无意识地攥了一下衣角,“……谢谢。他,是摔晕了吗?”
蒋幸川道:“睡着了。”
明绪安静了片刻,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哦。”
蒋幸川把明绪不大正常的局促反应看在眼里,他很不解,印象里,明绪是活跃而自信的,走路都会蹦跶,每天快活得像个小太阳。
虽然有时候会刻意做出严肃的表象,但那也是因为年龄小,不想被人轻视,才会营造出的一种假性威慑。
自以为能唬人,其实很可爱。
今天的重逢,让蒋幸川不禁想起多年前的场景。那时候的明绪,也是这么护着他的。
大学时,蒋幸川十分出类拔萃,全方位碾压了同时期绝大部分学生,他虽然家世好,不缺钱,可只要有他在,奖学金就轮不着别人拿。
渐渐的,学校开始有了些传言,大概意思就是,蒋幸川之所以成绩好,是因为家里花了钱,给学校捐钱捐楼,每次考试之前,老师都会偷偷给他透题,以确保他能拿到奖学金荣誉。
这样的谣言本是无稽之谈,蒋幸川听到了也并不放在心上。
可当时却把明绪气得不轻,在寝室里扔了手机就要出去找人算账。
“回来。”蒋幸川又好气又好笑,“你找谁算账去?”
明绪噔噔噔跑回床上拿手机,“说你偷题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我都找他们去。”
“这么多人。”蒋幸川说:“你找得过来?”
“那也要找。”明绪气得快哭了,“他们凭什么这么污蔑你。”
十多岁的年轻人是个小暴脾气,比自己被诬陷还要急于澄清,要不是蒋幸川拦着,应该真的会跑出去跟人吵架。
可他吵不赢的,那么多张嘴,那些人只会把他当做自己的同党,一起钉死在耻辱柱上。
蒋幸川看着他,心里又软又酸,轻声道,“回来。”
明绪已经走出了寝室门,头也不回地顶嘴:“我不!”
蒋幸川无奈地道:“明小绪,听话。”
明绪气得眼泪汪汪,好像那些人攻击的是他,一刻都等不了,气呼呼要冲出去找人算账,可蒋幸川温温柔柔的嗓音一叫,他的脚立马不听使唤了,转回来坐下生闷气,看也不看蒋幸川一眼,两颊圆圆的,像只气鼓鼓的小河豚。
蒋幸川心里十分柔软,拉开椅子在明绪身边坐下,耐心地哄:“我能解决的,不需要你去跟他们吵。”
明绪这才转过脸,双眼红得像兔子:“你想到办法了?”
“嗯。”蒋幸川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笑道:“还出去跟人吵架吗?”
明绪脸色涨得通红,知道自己冲动了,都没问清楚就要出去跟人算账,太傻逼了。
但要他承认自己做错了,又拉不下这个脸,只好气呼呼爬上床,还把被子盖上了,“我就不该管你,反正被骂的又不是我。”
蒋幸川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越来越温柔:“好好好,感谢小学弟为我打抱不平,救我于水火。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好不好?”
床上的棉被团子动了动,钻出一只头发乱糟糟的小脑袋来:“我要吃三食堂的黄焖鸡。”
“好。”
……
记忆中的脸庞和眼前的人脸渐渐重合,长相没有多大变化,可在对待重逢的态度上,明绪几乎算得上是冷淡了。
蒋幸川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淡了,注意到两个人过近的距离,往后退了退。
下一秒,他注意到明绪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就这么不想见他么?
纠缠中,明绪脖子上的围巾不知道什么掉在了地上,蒋幸川弯腰捡起,递给他。
明绪伸手,“谢谢……”
手一扯围巾,没扯动,明绪疑惑地抬眼。
蒋幸川:“手怎么了?”
明绪不明所以,抬起手看了看,白嫩嫩的掌心里赫然印着两条长长的红痕。
大概是刚刚搬文件时压出来的,痛倒是不痛,只是他皮肤白,这些痕迹看起来像是被人欺负了一样。
蒋幸川顺着明绪的视线转头,看到墙角堆着不少文件资料,皱眉,“谁让你搬的。”
明绪老实巴交:“不知道。”
蒋幸川垂眸把人看着,心里压着莫名的火,从他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明绪背包里露出的一截个人简历。
他又瞥了男生一眼,蓄着黑色碎发的脑袋毛茸茸的,背一只双肩包,完全的学生装扮,连发旋都透着股无辜的意味。
这小身板,谁忍心让他干这么重的活儿!
“疼吗?”
明绪把围巾拿到手里,不自在地抓紧,“不疼。”
蒋幸川:“来面试的?”
明绪点点头,问什么答什么,乖得不得了。
“什么岗位?”
“画师。”
“表现好吗?”
“……还行吧。”
蒋幸川还准备问些什么,耳边传来一阵铃声,明绪掏出手机,稍有些不好意思道:“学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不等蒋幸川反应,微微低着头跑向电梯,还不忘把角落里的资料抱走。
等电梯的时间里,明绪才注意到楼层显示,9楼。怪不得,他就说这一层不像是有会议室的样子,更像是大老板的独立办公区。
下到七楼,明绪刚出电梯就遇到了塞给他资料的女生。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来面试的,以为你是新来的员工。”女生接过他手中的资料,连连道歉,“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明绪摇摇头,转身乘坐电梯下到一楼。
出了门,他仰头看了眼身后高大的建筑,低声喃喃道:“有点太巧了吧。”
他不是很明白。三年前他和蒋幸川很要好,每天几乎都形影不离,临近大学毕业,还约好了要一起考研,再一起创业。
可后来,蒋幸川莫名其妙开始疏远他,又一言不发地出国留学,后来的三年里,明绪都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
或许,蒋幸川只当他是比较要好些的同学?
而现在,蒋幸川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用亲密的语气跟他说话,明绪仔仔细细回想着刚才的场景,抬起手指揉了揉脸。
他这次没会错意吧?
就是很亲密吧。
他正发愣,电话又响起,明绪连忙接通。
“哥,你不在家啊?”电话里是他的小表弟宋雨临,“我妈让我给你送饺子,我忘了问你在不在家了,什么时候回来?”
明绪看了眼时间,转头匆匆朝路边走去,“我现在打车,半小时后到,你先进去等我,钥匙在老地方。”
宋雨临嘿嘿一笑:“好嘞。”
……
云顶九层,蒋幸川吩咐人不许上来打扰,临时封闭了九层的电梯权限。
他拿了两瓶酒,拖着把椅子来到权闵华呼呼大睡的地方。
坐在椅子里,蒋幸川踢了踢权闵华,“醒醒。”
权闵华一动不动。
蒋幸川开了瓶酒,空间里立马溢出浓郁酒香,他抬手,往权闵华脸上浇了半瓶。
“啊!……咳咳……咳……谁啊?!”权闵华从睡梦中醒来,头疼欲裂,视线也是朦朦胧胧的,“谁拿酒浇老子?”
蒋幸川眼神一凛:“你是谁老子?”
“幸,幸川?”权闵华擦了擦脸上的酒渍,这才看清眼前的男人,眼底立时露出痴迷,“我不是,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但是你为什么要泼我?”
蒋幸川放下酒瓶,手指轻敲扶手,身体慵懒地靠着,“我问,你答。”
权闵华不敢忤逆,点头。
“你和明绪,是什么关系?”权闵华正要张口,蒋幸川淡淡道:“想清楚了再说。”
“他……”权闵华咽了咽干涩的口水,“他就是个陌生人……我看他长得好看……想追他来着,但他不识好歹,还把我打进了医院……”
想起权闵华干过的脏事,蒋幸川心中明了:“是追求,还是包养?”
权闵华愣住,心里慌得不行,“幸川,你听我说……”
蒋幸川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权闵华,浓密眼睫下的眸色很深,五官硬挺利落,明明没有一丝发怒的迹象,依然能看出风平浪静下潜藏的锋刃。
“权闵华,蒋家收养你,不是让你在外面为非作歹的。”
权闵华身体一僵,脸色刹那惨白。
“你该庆幸你没能糟蹋别人,否则……”
权闵华脱力般倒在地上,哀求道:“幸川,不是的,我不是……”
蒋幸川站起身,厌恶地皱眉,“滚。”
权闵华不敢再吱声,连滚带爬的跑了。
蒋幸川独自站在空旷的通道里,身形有些落寞,半晌,他喃喃自语:
“明小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