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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流沙井里的尸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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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弯弯小卖部前坐着一群刚刚收拾完路边垃圾的环卫工人。
炎炎夏日,正当中午,弯弯小卖部的冰箱里雪糕已经见了底,有一个小女孩刚拿出一颗雪糕,脸上露着笑容,羞涩地笑着说谢谢二嫂。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从马路对面的十字口匆匆而来,拉起衣角擦着额头的汗,走到屋檐下,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几分,他边说话边从热水壶里倒出一杯热开水,从老旧的铁皮盒里抓出几粒茶叶扔在里面,茶叶快速下沉,一会儿工夫,原本就不清澈的水变得更加浑浊起来。
“找到什么了?”坐在一旁的其中一人挪了挪凳子,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手中的烟已经快烧到了尽头,他看着被晒得通红的男人,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剪得极短的头发被风吹了竖起来。
“找到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像干枯的喉咙还没润过来,于是轻咳一声,喉结处微微动。
“嘿,你这人,什么时候也卖起了关子来。”其中一人坐在屋檐的边角,他微微弯着身体,腰部以下照在光里,据他所说,他有常年的腰病,强烈的阳光有杀菌的作用,他照着古人的经验,将自己半边身体晾晒在烈日下面,希望疼痛能得到一分半点的分解,听着刚坐下的男人又笑眯眯地重复着来时的第一句话,他的暴脾气在日光强烈的照射下,将上半身抬起,届时,整个人坐在正午强烈的阳光中,眉头的纹路已经皱成了一把扫帚,还不忘唾了一口唾沫星子。
“二哥,你倒是说说看,找到了什么?”其中一人又搭上话,他正在屋内的桌子前吃着凉粉,不能承受的辣椒辣度已经使他面目全非,满面通红,白眼球充斥着红血丝,本就有轻许厚度的嘴唇变得更加洋洋得意,这样,才将从人中处流下的清鼻涕水挡在了嘴唇上方。
二哥轻微抬起头,目光转向自己的左后方,看了一眼坐在凳子上舔着雪糕的小女孩,齐耳的短发遮住了她半边脸。
大家看到这个动作,心中纷纷有了答案,大多人,目光投向她又迅速收回,只有站在小卖部门口的二嫂,目光一直在被头发遮住半边脸的小女孩的身上。
“小敏奶奶……找到了。”中间停顿的那几秒钟,二哥的余光偷偷瞟向左后方的小敏,她舔雪糕的动作丝毫未停下,但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嘴角处沾着白白的芝麻,稚嫩的脸上有几分笑容,或许她就是这个长相,大家任何时候见到她,总是笑眯眯的,哪怕她的眼角淤青,哪怕她的眼底被刮伤,哪怕她肿胀着一只眼,无法看见世人所见的光明,她依旧一脸笑意,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
“找到了?”吃凉粉的人用手背抹了人中处的鼻涕,好奇地问。
“在哪找到的?”
“在她家。”二哥缓缓说来,所有人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一个老人家,她能到哪里去,就是在屋前屋后转转,累了,就回家歇着。”正在说话的人站起身,走到小卖部玻璃门前,打开冰箱门,拿出一瓶冰啤酒。
“不对呀,二哥,你这语气……”问话的人刚收口,所有人刚提起的心咯噔一下又落下来,大家将目光纷纷投向二哥,这一次神色不同上次,嬉笑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
二哥在心底偷偷抽了一口气,缓缓道来“从小敏奶奶失踪到今天,今天是第三天。”二哥转过头好像是在问周围的人,只见周围的人纷纷点头,不过大家还是自顾自的忙着手里的事情,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点烟的点烟,捶腿的捶腿,打哈欠的打哈欠,小敏也一样,好像二哥说的事情也与她毫无相干,自顾自地舔着雪糕上的芝麻。
二哥叹了一口气,身体松懈了几分,他说:“人是找到了,不过,是在自家井里面找到的。”
“井里面?”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小敏粘在雪糕棒上的雪糕,雪糕棒还紧紧握在手里,雪糕在高度的温度下快速融化掉在地上,她搭着眼皮,看着掉在地上的雪糕,极其的平静。
大人们将自己的好奇心推到了至高点,无暇顾及身旁还坐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听到这个消息,她应该是什么反应,本该是什么反应。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哭不闹,好像大人在讨论一个她听不懂的话题,也不想勉为其难的加入,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落在地上的雪糕融化。
好像没过多久,雪糕彻底融化,地表层面有一层黏糊糊的东西粘在地板,好似一团黑乎乎的,只有几粒白色的芝麻格外显眼,她抬头望了一眼太阳,正值顶空,影子害怕地缩成一团,缩在脚底,随着人影的移动,寸步不离地紧随其后。
“啧,自家井里,大家都喝水管里的自来水,井里怎么还有水?”
问题被人问到了至关点。
大家纷纷想到了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小敏,感受到向她投来的目光,她的手紧紧地捏住雪糕棒,缓缓地抬起头,嘴角拉扯着,好像几经试图,才将以往人们熟悉的笑容露出来,又或许,她觉得此刻的场面不适合笑,才将已经练习成惯性的笑容收回,所以才出现嘴角抽搐的情况。
“小敏,你家还喝井水?”问话小心翼翼,试图得到某种自己想要的解释。
小敏的眼睛瞟过所有人,那种好奇心似乎使沉睡的心再度重燃,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无法理解的现象。
“我家没喝,奶奶自己喝。”小敏的声音很轻,屋檐下吹过凉风,好似一只正在走向死亡的苍蝇落在饭粘子上。
大家心里明白,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他们的言外之意是“你家的井里怎么灌满了水?”
“这是什么意思?”
“奶奶说,我们家的位置比较高,通常九点以前都是停水,奶奶还说,水管里流出的水不干净,所以她从远处背来了流沙,倒在井里,水再次从水井里流出来,奶奶说有一股清甜的味道,像泥土的气息,不像水管里流出来的,有一股鱼的腥臭味。”小敏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只是微风吹着她其耳的短发,上下嘴皮子一开一合,像极了在讲一个故事。
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奶奶倒是一个讲究人。”
“谁说不是呢,唉,可惜了。”摇头叹气。
“是可惜了,听说这才刚满六十,身子骨很健壮,还有很多年的光景。”
“只是不知道,流沙里流出的水,清甜该是什么味道?”
“小敏,你告诉大伯,清甜的井水是什么味道?”
小敏摇摇头。
“你问一小孩,小孩懂什么?”
“我没喝过奶奶家的井水。”小敏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外面传言称小敏奶奶不待见她姐妹二人,好像这个问题大家屡试不爽,每见一次都试图探几分虚假,但他们又不相信一个孩子说出的话,于是一半猜测,一半传言,导致所有人见到她们都投来异样的目光,以及在背后小声议论。
“天气那么热,还好是掉在井里,要是滚到大山脚,估计都开始腐烂了。”
“井里好,井水凉,只是,估计已被泡得面目全非。”
话音刚落,喝啤酒的人被呛了一口,喷出了满嘴的啤酒。
大家还在议论着井水的问题,山的背后传来了一阵阵警报声,越来越逼近,直穿耳膜,两辆警车从小山的身后探出身体,拉扯着声音,绕过大大的转弯,从十字路口左转,径直往小斜坡上爬,直至声音越来越远,人们才将目光收回,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一阵电话铃声将诡异的宁静气氛打破,二哥挂断电话,目光望向小敏,定是小敏的父亲催促她回去了。
小敏朝着警车的方向而去,小小的背影在烈日下左右摇晃,她迈着以往的步伐,好像今天的事情,与往日一样,平平淡淡。
空气在烈日下灼烧,扭打在一起,这无足轻重的分量,隐藏着一份对皮肤无形的毒液,生长在这里的人,大多皮肤黝黑。
十米井深,五米灌满水,三十来斤的井水盖严丝合缝。
井盖严丝合缝,那么死者是如何掉入井里,又是如何将井盖合得严丝合缝。
这明显是他杀,将死者拖入井边,推下去,然后不顾死者的挣扎与呐喊,毫不留情地合上井盖。
现场被警察快速拉起了警戒线,看热闹的人纷纷清退到场外。
距离房屋两米以外,有一口高高凸起的水井,井盖紧紧地压在井身上,水井的旁边,一块白布在风中轻轻起伏,四角被石头压着。
小敏从远处缓缓而来,似乎在焦灼的空气里寸步难行,她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的白布,握在手里的雪糕棒捏得更紧。
她紧凑眉头,收起不合时宜的笑,就这样站在人群的身后。
现场勘查已经结束,结论是毫无结果。
诸如此类的案件,毫无头绪的少之又少。
这起案件,除了初步判断为他杀,没有丝毫线索。
在众目睽睽之下,警察找不到自杀的突破口结案。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代表,或许能在无数扇心灵之窗里寻到蛛丝马迹。
几个警察聚在一起讨论,纷纷摇头,距离他们两米开外,一个了老警察用手支着膝盖缓缓站起,好像是膝盖行动不便,他眺望四周,静静的听,人声在风声里窃窃私语,好像喃喃细语什么也听不清楚,那口高高凸起的水井,四周长满矮小的荆棘丛,只是朝着人群的这一面,被踩踏光秃,沿着小屋到井口边,有一条常年被踩踏的小路,肉眼看过去,狭窄且悠长,好似是从脚边一直伸到天边,老警察一眼望过去,空气被太阳灼烧,延伸出的水井被太阳光的修理下,变得比实际的要小。
错开人群,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即使有风吹,即使她身形瘦弱,双腿好像被钉在泥土里,除了头发丝在动,站在风里的人丝毫未动。
女孩的双目定定地盯着那块白布,老警心里正想着,谁家的孩子不带在身边,让她看见如此诡异的一幕,身后便响起了一个声音,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带着命令且不耐烦:“小敏,回来。”
原来是死者的儿子叫唤,站在远处遥望死者的女孩,是她的孙女。
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女孩身子微微颤动,似是如梦初醒,又像一缕游魂,缓缓抬起脚步向前,她顺着一条小毛路,用小碎步快速前进,目光始终望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