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虚荣女子

69、第六十九章

　　郑光晞是被痛醒的。

　　余震来的时候她护着一个小孩子躲在了一个角落处，听到坍塌的声音时她被落物砸晕了过去。

　　小腿被落物卡住，她试着用了一下力，钻心的痛让她皱紧了眉头。

　　“姐姐？”

　　身旁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一只小手摸了摸她的脸，“姐姐别动，你的脚被卡到了，不要动。”

　　郑光晞吸了一口气，抬眼，发现她们两人被困在一个小角落，光从缝隙里照了进来，她看清了小姑娘的脸，“你还好吗？”

　　小姑娘摇摇头，“我没事，谢谢姐姐。”

　　没事就好。郑光晞欣慰地勾了勾唇，唇部干裂的纹扯得很不舒服，她左右观察了一下，发现还有点空间，便试着撑起半个身子。

　　小姑娘见她要用力，便伸手帮了她一把，两人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挪了下身子，郑光晞能半躺着也舒服了不少。

　　“有听到救援的人来吗？”

　　“还没有。”

　　郑光晞抬头看着缝隙外的光，昨晚出事的时候是凌晨，现在已经天亮了，她垂下眼，“我们再耐心等等。”

　　“嗯嗯。”小姑娘点点头，乖乖地坐在郑光晞身侧。

　　看到小姑娘蔫蔫的，郑光晞伸手拨了拨她的额发：“害怕吗？”

　　小姑娘点点头。

　　郑光晞有些无奈，昨天夜里收到余震通知的时候她们便开始疏散人群，结果疏散工作到尾声的时候赶上余震，毫无征兆的就遇上房屋坍塌。

　　想到此，郑光晞发现小姑娘在默默流着眼泪，她抬眼扫着四周的砖瓦，隐隐能看到有被压到的肢体，她倒吸一口气，伸手擦擦小姑娘眼下的泪，此时此刻她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就默默地把小姑娘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拥着。

　　“我们一起等人来救我们，别怕。”

　　“嗯。”小姑娘轻声应着。

　　郑光晞拥着小姑娘时想到了高曙骁，生命在意外来临的时候如此的渺小，她好像有点懂他为什么要选择当消防员，为什么不肯原谅自己。

　　尽管她不赞同他这样偏执的赎罪方式，但这一刻切身体会了这种未知的恐惧，就像一个诺大的漩涡一般卷着，出不去。

　　小姑娘哭累了，靠在郑光晞怀里慢慢睡着了，她的小腿很痛，也不敢动，眼睁睁地望着缝隙里透进来的光。

　　真是，幸好没死。

　　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就跑过来做志愿者，想着郑光逸应该发现联系不上她了吧，要是郑光逸知道肯定得扒掉她一层皮。

　　这不受伤还好，受了伤……郑光晞想到罗舒琴和郑业鹏，她不后悔来做志愿者，就是瞒着家人这事是她不对。

　　想到此，她垂下眼眸，眼底湿了一圈。

　　起码要跟家人说一声她爱他们。

　　起码要跟高曙骁说一声好好生活。

　　郑光晞也不知两人等了多久，她的腿已经比之前肿胀了很多，疼痛加倍，她的额边已经痛出了薄汗。
　　而外面，依稀能听到些动静，她拍醒小姑娘，两人一起呼救。

　　救援人员费了好一阵功夫才确定两人的位置，因为坍塌的环境复杂，郑光晞简单描述了一下她能看得到的情况，在她说离她不远的三点钟方向可能有被压的人时，小姑娘突然就抱住她大哭起来。

　　那个被压的人是小姑娘的婶婶。

　　脑里回想起几小时前的片断，郑光晞想起了房屋坍塌的时候她看到一名妇人把小女孩从自己身边推开，而她也是在那个时候拽着小女孩的手一鼓作气冲到角落，之后她拥着小姑娘晕了过去。

　　那个妇人一直没有动，估计是凶多吉少，一时间郑光晞心情有点复杂。

　　她将小姑娘拉到自己的怀里，小姑娘哭得很激动，她有些束手无策，望着妇人的方向，郑光晞眸色沉沉，她完全无法想象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把求生的机会给别人。

　　所以高曙骁背负着两条生命在活着，他……郑光晞搂紧了些小姑娘。

　　现场的情况很复杂，支援的人手也有限，救援人员只能一点点地搬开砖石。

　　在等待的时候，郑光晞发现自己发烧了，她的状态越来越不好，小腿比刚才更肿胀，她痛得已经两眼昏花，还是小姑娘发现她很难受，对着救援的人喊：“叔叔叔叔，姐姐很难受，你们快一点。”

　　郑光晞已经痛得没办法说话，只是捏紧了些小姑娘的手，半条腿都痛麻了，之前还有些气力，现在真是越来越虚弱。

　　眼看着上方的缝隙一点点变大变宽，郑光晞虚虚睁着眼。

　　依稀中，她好像看见了高曙骁的脸。

　　她无奈地笑了下，都什么时候了，居然会想他。

　　再之后，她觉得眼前的光很刺眼很刺眼，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好累。

　　她缓缓合上眼皮。

　　一切都浸在黑暗之中。

　　周遭很安静，安静地她只听得到规律的“嘀嘀”声。

　　鼻腔之间不再闻到粉尘的味道，倒是隐隐有些消毒水的气味，不太浓。

　　她试着动了下手指，发现手好像被什么握住，她用了下力便听到有人在耳边喊她的名字：“郑光晞……”

　　眼皮很重，上下打开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刚刚松动的睫毛又遇到亮光而颤了下。

　　是光。

　　郑光晞强迫自己再用力，这一下，亮白的光迅速闯入，她真的看见了高曙骁。

　　“郑光晞。”高曙骁见她醒来，轻声又唤了她的名字。

　　郑光晞缓慢地动了动眼皮，看清旁边的人是高曙骁，还有郑光逸，她心里长长地松了一口。

　　还好，没死。

　　“哥。”郑光晞虚弱地冲郑光逸挤了个笑，手也从高曙骁的手上慢慢抽开，“别跟爸妈说……”

　　经历了整个救援行动，郑光逸只庆幸自己妹妹还活着，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火一下子就攻上心头：“要不是高总帮忙，估计你还得被埋个一天两天。”

　　郑光晞眼睛扫了一下被郑光逸喊高总的高曙骁，继续听郑光逸叨叨：“多大人了？干得这叫什么事？还不让爸妈知道，你的腿都断了，你让我怎么瞒？你教教我。”

　　郑光晞垂眸看看自己的左侧小腿，现在被护具固定着。

　　“哥……”郑光晞委屈吧啦的，也知道自己不应该，可她就是跑来当个志愿者，谁能想到遇上房屋坍塌，“那个小姑娘怎样了？”

　　郑光逸压着心头的火，又瞪他一眼：“已经住进临时救助点了，没有受伤。”

　　“哥……你就跟爸妈说我滑雪摔得呗……”

　　要不是医生敲门进来，郑光逸差点没忍住破口大骂。

　　郑光晞的脚上有出血伤口，现在整个腿都是肿的，情况不太好，暂时还不能手术，郑光晞躺在病床上就听到高曙骁跟医生说某某教授已经在飞机上，等教授一到就会诊商量治疗方案。

　　全程，郑光逸瞪着郑光晞，郑光晞咬咬唇，不敢吭声。

　　医生离开后，郑光逸对高曙骁的帮助表示感谢，还对郑光晞说：“还不快谢谢高总，你哥我可没那么大能耐能把骨科权威请过来给你主刀。”

　　郑光晞看向高曙骁，刚才高曙骁跟医生沟通的时候她觉得他很陌生，那样世故老道，跟她认识的高曙骁一点都不一样。

　　再仔细看，他好像瘦了不少，脸上的骨感明显了些，眼底有些烟灰色，下巴处还有青色的胡茬，她看他的同时，他也在看她，一双黑眸，比从前多了沉稳和冷静。

　　“大哥不用客气。”高曙骁说。

　　“谁是你大哥，别乱叫。”郑光晞怼了一句，刚怼完小腿处便传来一阵颤粟，痛得她龇牙咧嘴的。

　　高曙骁一看，紧张地靠过来，“是不是很疼？”

　　郑光晞疼归疼，不忘伸手阻止他靠近：“你离我远一点，咱俩不熟。”

　　高曙骁一听，又乖乖在床边坐下。

　　郑光逸这时有电话进来，边接起电话边往病房外走，剩下两人在病房里，一个躺着皱眉，一个担心悠悠。

　　“这两天还是会很疼。”高曙骁转头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嗯。”郑光晞不冷不热地应着。

　　“帮你把床升起来点？”

　　“谢谢。”

　　高曙骁说着，弯下身子去拿病床的遥控器，郑光晞侧过脸，不想看他。

　　床头处徐徐升起，高曙骁帮她调整下姿势，好让她舒服一些。

　　调整好床，高曙骁去拿了热毛巾要帮郑光晞擦脸，郑光晞拒绝他的帮忙，自己拿着毛巾擦了擦。

　　“喝水吗？”

　　“好。”

　　接过水杯，郑光晞吸了一小口便推开。

　　高曙骁放好水杯，在病床旁边坐下。

　　两人又回复到四目相对，还是郑光晞先开口：“我哥喊你你就来？来气我吗？”

　　“因为害怕。”

　　“怕我死了？”

　　高曙骁垂了下眼皮，又抬起，“都怕。”

　　“行吧，我没死，谢谢了，请回吧。”

　　高曙骁没动，也没吭声。

　　郑光晞愣愣地瞪着眼前的人，突然，豆大颗眼泪就从眼眶里蹦跶出来。

　　好端端的就哭了起来，高曙骁一下子有点慌：“是不是很疼？我去叫医生给你开止疼药？不……直接打止痛针……”

　　郑光晞伸手抓住高曙骁，还故意用指甲往他肉里扎，“高曙骁你这个王八蛋。”

　　高曙骁被骂得一头雾水，“是不是很疼？你别哭啊，我……”

　　“好痛你知道吗……哇……”

　　高曙骁被她整得不知该怎么办，她又死死拽着他不让他去喊医生，情急之下，他便摁了呼叫铃。

　　“别着急，护士马上就来。”

　　郑光晞的眼泪一下子就停了，“你喊护士干什么？”

　　“你不是伤口疼吗？”

　　“我疼你大爷……”

　　妈的，姐姐那是心里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