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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引狼入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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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时节,院内的不少花草盛开,夜间寒风吹过,空气里散开淡淡的香气。蹲在灌木丛暗处的少女不禁打了个喷嚏,又连忙捂住口鼻,生怕惊动黑暗中不知名东西。
三天前,蔺不言决意以当年母亲留下的珠宝设局引江湖中的盗圣出现。
根据往常此人每次犯案时间推算,应该就是今天。
天色越发黑,院中没有丝毫反应。
“姑娘为了寻找鲛人珠给江姨母治病,近些年花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在年初查到东西在盗圣手中。”一同蹲在旁的丫鬟巧月,半撑着脑袋,上下眼皮直打架,“可是都第四天晚上了,人会不会根本不在上京了?”
“不会的,”蔺不言摇头,“江湖传言此人极为爱财,最喜欢盗取一些奇珍异宝,年后就有传他流窜于上京,上个月发生的几起案子大理寺查证是他干的,加派大量人手未能将其抓住。”
“再说,前日陈府不还失窃了,他人一定还在上京。”
“这么多人抓他,也不跑?”巧月一脸不解,“此人是在挑衅官府吗?”
“或许吧,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蔺不言再一次将视线投向布置处,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两人又等了好一会儿,街上隐隐传来两声打更的叫喊,这才让人惊觉,已经到三更天。她在这蹲守了快两个时辰,如今困得头直接磕到了膝盖上。
蔺不言心想,看样子今天是不会来了。
“没戏,都这么晚了。”蔺不言起身伸了个懒腰,“今日不用值夜,明晚还得继续守,早些回去歇着吧。”
巧月立即将自家姑娘扶回房,然后才回了一侧偏房休息。
回房后,蔺不言在妆奁前来回走动,舒展筋骨,蹲得太久脚麻了,正当她打算坐下梳洗就寝时,忽见铜镜中一人影闪过。
蔺不言心道:“是谁?”
院中树叶沙沙声,偶尔一两声虫鸣以及不知名鸟叫声,再仔细辨别,这些声音里似乎夹杂着一种轻微的疙瘩疙瘩声响,是屋顶瓦片在互相拍打。
屋顶有人!
她抬脚径直向外,迅速推开房门,只见一黑影闪过,她拿起桌上烛台,往府邸西院方向追去。
西院是种植花草的后院,通常是摆设赏花宴才会开放,日常除打理的花匠外甚少有人踏足。
待她一路小跑追至西院外的月洞门下,对方早已没了踪迹。
微弱的烛光下,数丛细竹影印在粉墙黛瓦上,纤细挺拔,随风摇曳,密集的桂花树冠挡住向里探望的视线,让人无法一览无余。
蔺不言伫立在洞门几步之外,不再上前一步,思索片刻后转身回了她的知春院。
待她踏进内院,只见屋外正站着一人。
蔺不言向后连退几步,“来者何人?”
此人深夜来袭,竟能轻易避开守卫,恐来者不善。
来人回答:“你想找的人。”
蔺不言借着烛光望去,人正随意倚靠在门柱上,身着一袭白银丝暗纹锦袍,双手环抱一柄长剑,白玉玲珑腰佩挂在腰间。
此人是白衣子鼠,盗圣陆行知。
大理寺最近全力追捕的天下第一盗贼,现身在她这一方小小的知春院。
她扫了此人一眼,心底想起什么,抬脚便要往偏房跑,又听对方不慌不忙开口:“真是笨啊。她且无事,中了迷香而已。”
蔺不言心道:好狂妄的贼人,下次定找机会奉还。
她直接说道:“传说中的盗圣自然是厉害,可惜也没能跑出上京城。”
其实这话说得并非刺人的气话。
根据得到的线索推测过,白衣子鼠滞留上京城并不全是出于自愿,一方面是别有所图,而另一方面是想跑出戒严的上京没这么容易。
只听陆行知说:“蔺姑娘这样好看的人儿想见在下,自然得多留在上京城一会儿。”
蔺不言:“……”
听说此人风流成性,品行极差,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所言。
再看陆行知眯着眼睛,一脸笑意盈盈的模样,她是真的很想揍这贼人。
打不过,罢了;正事要紧,罢了。
蔺不言忍住了,一番开解完更是暂且接受。
而另一侧,陆行知见人不语,又继续说道:“蔺姑娘设计抓我,难道不是想见在下吗?还是说……你不想要鲛人珠了?”
果然提到了鲛人珠。
蔺不言双眉一皱,心中暗暗地猜测道:这贼人明知意图,发现是陷阱,还刻意现身,莫非鲛人珠不在他手上?
不等她细想,又听陆行知话锋一转:“那真是太不凑巧了,东西不在我手中。”
蔺不言没有完全相信,慢条斯理地回道:“一个贼说的话,我会信吗?”
“蔺姑娘如何认定鲛人珠在我这儿?”陆行知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瞧着她。
对方想探听消息,蔺不言并没有直接回答,随口含糊应对道:“我自是有方法得知。”
这番回答在陆行知意料之中,也不必追问。
“坊间皆言蔺五娘杨柳腰,芙蓉貌,知书达理……”陆行知顺势起身,就地坐在踏跺之上,不禁发啧啧声,“如今啊,我倒觉得并不可信。”
蔺不言正对着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江湖人都称白衣子鼠的样貌可比潘安,风流成性,如此看来只有后半部分是真话。”
陆行知心想: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的性格和传闻中大相径庭,不太一样啊。
他不讨厌,甚至开始觉得有趣,颇得了点儿耐心想与人说说“闲话”,便开口道:“世上所见所闻并非真实,轻易相信总会活不长。”
可惜这道理进了蔺不言耳里就和热茶泼到雪地里,除了热气什么都没有——只会越听越烦。
幸好今夜布局多时,她没兴致与贼人闲谈,忍住了反驳的话,正思索该如何进行下一步。
这时,陆行知先行开口提出:“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蔺不言反问:“你想要什么?”
“你所有的调查的线索和来源,以及是什么线索会让你认定鲛人珠在我手中。”
“不愧是盗圣,胃口不小。”
嘴里这么说,蔺不言紧抓裙袂的双手微微松开,心底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心想猜对了。盗圣想要手中线索证明他也在找鲛人珠,那东西不在他手上。可转念又一想,既然如此,陆行知滞留在上京的目的也是因为鲛人珠?
那么证明鲛人珠在上京城之中!
一个大胆的推测被顺藤摸瓜推了出来,可若是如此他为何要找自己来交易?
江湖传言,盗圣陆行知,武功高强,常一身白衣行走于夜间,飞檐走壁如踏雪无痕,无迹可寻,故得名“白衣子鼠”。
传闻里这般厉害的人,凭借自身难道拿不到线索,非得寻个京中不受重视的小丫头片子交易?
蔺不言觉得不对劲,可又找不出破绽。
等她思来想去间,也没想出个定论,对面沉默的陆行知大概是猜到这小姑娘察觉到了,直接开口道:“蔺姑娘猜得不错,我和你一样在找鲛人珠,只是多晓得一些关于它的消息。”
说着,他的双指捏住夜间冷空气,示意当真只有一点儿,只是这一点会极为关键。
口说无凭,蔺不言哪有这么好糊弄,反问:“我怎知你所指的一点儿对我有用。”
“你可知磐安县王家?”为表诚意,陆行知将所知道的消息说出。
蔺不言冷漠地覷了一眼对方,“王家之事,我早已查到。”
磐安县当地富绅,世代经商。
两个月前,据说王家不知从何处寻到了失落的鲛人珠,派人来到上京城,自愿将鲛人珠献给朝廷,但不足五日,王家惨遭毒手,六十三口人皆死于非命,鲛人珠也不见了。
这些消息坊间全在传,别说她了,路过的野猫都听到,看就只看对面这贼人能说出什么别的东西没有。
陆行知眼底带了些许玩味,说道:“蔺姑娘身处闺阁,消息却灵通得很,有本事。可我要说的是王家得到鲛人珠的来源。”
话到此处,他没有继续向下说。
见状,蔺不言转身走进内屋,从床榻一暗格间取出三四封信,回到门边,她举着信封,面朝着陆行知,“你想要的东西。”
她的诚意。
关于鲛人珠,她得到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人——陆行知。唯独她受限于上京城,至今未打听到王家的鲛人珠从何来,而江湖人消息灵通,自有江湖办法。
看见手中东西,陆行知立刻明了——这场交易达成了。
他顺着刚刚没说完的话继续:“王家是从一队商旅手中得到,那队商旅又说珠子是从大漠边境的骆驼商队手中淘来。年前我特意去了一趟边境大漠处打听,你猜怎么?”
这人真是无聊,明明可以一口气说完,偏要故意停在此处吊人胃口,大有把线索说得像精彩绝伦故事之架势。
蔺不言配合开口回答:“难不成这鲛人珠是从上京城流去边境?”
“小美人真是聪明啊,”陆行知露出几分赞扬眼神,“它是从上京城流出。”
蔺不言:……
这是什么见鬼的称呼!
若非在谈正事,她当真不忍了,只好拼命忽略陆行知嘴里的称呼,仔细琢磨起这一消息,心中不安加重许多。
鲛人珠本于七年前失去踪迹,一直传言是流入了江湖人手中,后来又有消息传此物落入了盗圣白衣子鼠手中,而今鲛人珠如果真由上京流出,便意味着这些传言也许都是幌子,其中必定是想隐藏什么。
她追问:“后来呢,有什么异常?”
陆行知说道:“怪就怪在,商旅说谎了。他们的确去过大漠,但我打听过了,那边并没有任何商队见过这种珠子。”
“后来我得知珠子是他们从上京城西郊一个死人身上扒下来,起先以为是一颗普通夜明珠,直至路过磐安,王家花大手笔买下,发现价值不菲。”
此人说得这些蔺不言瞬间连了起来,也将自己这方线索告知:“此前我手中有关鲛人珠消息一直很少,直到今年年初才抓到磐安县王家这条线索,线索是一月得知,那时王家还没有上报京城,等我的人到了磐安,已经是王家被灭口的第二天。”
蔺不言顿了一下,接着说:“而且官府在王家院子里发现了你的暗器——藏叶。”
世人都知晓陆行知爱盗窃财物,风流成性,却鲜少杀人,为数不多两次均用了他的藏叶击中对方穴道致死。
听到这些话,陆行知竟然回了句:“真是有意思。”
关于发现藏叶的消息是机密,并没有广而告之,当初只说是磐安王家得罪了盗圣,欲得宝物杀其灭口,后来蔺不言想了点儿办法才打听到。
今日一事,若连这贼人都在找鲛人,想来是有人想借此掩盖。
边境,商旅,上京,王家……
如果一切全为真的,其中牵扯面恐怕比她想的要复杂,只是陆行知的话又能信几分?
正带她琢磨着话中几分真假时,耳边一阵风呼过,她手中信封已不见。
抬起头,人也不见了。
蔺不言整个人脱力般跪倒在地,掌心全是冷汗,裙衫两侧湿了一片。
尽管与陆行知周旋时面上不露惧色,但她清楚内心的恐惧,能够轻而易举地出入蔺府的人,怎会是善茬。
她半扶门樘起身,见一张纸条正躺在地上,走近拾起一看:蔺姑娘轻功不错,别在夜间独自追人,螳螂身后亦有黄雀,西南方向竹林处,送你的见面礼,小心身边人。
西南方向窗外确实有一片细竹林,这……见面礼是什么?
蔺不言朝着西南方向走去,转过尽头拐角,映入眼帘的是一男人直直躺在竹林中,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