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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1、番外:穗随风起,皆因心动(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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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错愕间,楚穗已经拿起衣服挡住了身体,“对不起啊。”
乘风定了定神,“是我擅闯,抱歉。”
“身为女子,让男子难堪,便是不该。”楚穗随意回答着,将衣服拢了拢,不料牵扯到了伤口,眉宇不自觉地皱了下。
她伸手去拽绷带,奈何只有一只手,又被衣服掩盖着,更加难以活动,于是一截绷带垂落在外面,还带着新鲜的血迹,显然是她刚才粗鲁的动作又把伤口崩裂了。
乘风走到她面前,“我来吧。”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伸手将她的衣衫脱下,动作熟悉而轻柔,楚穗倒也不纠结,由他动作,“看不出你动手的时候那么冷硬,这些倒是挺轻巧的。”
“嗯。”他应了声,“伺候人惯了,还算熟练。”
楚穗的身体一僵,她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本想恭维一两句,却仿佛揭了人疮疤。
他利落地解开之前的绷带,将金疮药撒在她的伤口上,声音依然是冷冷的不带感情波动,“你不是知道吗?”
他以为她的僵硬,是对他的嫌弃,不愿意这种“脏”人触碰自己。
“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一贯冷冰冰的,没想到这个时候挺有人情味的。”楚穗侧过脸朝他笑着。
灯光之下,这么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认真,她的话是真的,他看得懂。
很少有人真诚地看他,他接受的目光里,大多是警惕、防备还有不屑和鄙夷,上一次这种真诚的目光,大概还是南宫珝歌。
他也一向与人保持距离,反而这样真诚的表情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低头躲开了楚穗的眸光,为她绕着绷带。她也自然而然地张开手臂,由着他施为。可是这样绕绷带,却让他与她靠的极近,他的呼吸撒在她的肩头,热热的。
“你一向如此吗?”他忽然开口。
她不解:“什么?”
“为了化解矛盾,故意送上门被我捅一剑。”他冷冷地开口,“一贯如此吗?”
她笑了,“不会,我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则躲,能懒则懒。”
“那为什么……”他问到一半,又停下了。
能为了什么?自己那种性格,她若不上便是楚京上,他又不会退让半分,若是伤了楚京,闹到楚弈珩出面,这事就没那么简单化解了。
“她对少将军忠心,又见过你的手段,对你的敌意更大,你别和她一般计较。”楚穗懒懒地回答,“不过这次之后,她应该不会找你麻烦了。那狼,是怀了崽的吧?”
他惊讶:“你看出来?”
“开始不知道,举箭瞄准的时候看出来了。”她的声音轻快,听得人很舒服。
“那你还射出那支箭。”他话音落,就仿佛明白了什么。
那支箭的位置,看似瞄准的是狼,但狼是会移动的,她瞄准的却是最初所在的位置,就算他不打落箭,她也不可能射准。
“你不想杀它?”乘风惊讶了,“那你最初是如何打算的?如果……没有我打断的话。”
“哎呀,反正都没成功,就不必说了吧。”她打着哈哈,想要把话题带过。
“不行。”他固执地看着她,“我想知道。”
他极少对事情上心和在意,都只是执行命令,却不知为什么,在知道她不想杀狼的时候,特别想要追问她的打算。
“真是个不可爱的小孩。”她咕哝着。
小孩?自从首领死后,他有多久没被人喊过小孩?
“我不小了。”他瞪她,“不要叫我小孩。”
“你多大?”
“十八。”
“还是小孩。”楚穗很是不给面子,“我都二十四了,比你大六岁,你就是小孩。”
乘风不爽,却又没办法,“你说不说?”
“说说说。”楚穗面对这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也是有些没办法,“不就是射偏几箭,然后说人群挡路,让他们让开,再准备近身搏斗,在那种情况下,牧民和楚京都会让开。接着……”
她抬起手腕,掌心中露出几根银针,“上面有药,可以麻翻那头狼。再跟他们说我亲手处置,既然狼是我抓的,他们定然也会交给我处理,找个时机放了就是了。”
“你不觉得麻烦吗?”他有些怪怪地反问。
楚穗的做法,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想到的做法,又是欺骗又要演戏,还要藏着掖着。
“能麻烦得过和人动手?”楚穗摇头笑着,“到时候朋友埋怨,牧民不理解,你要知道思想不同,才是最难讲道理的。你动手一时爽,后续呢?”
他冷着脸,“我没有朋友,所以不需要顾及他们的感受。”
“现在有了。”她笑着,“那狼不是么,我看得出你跟它们的感情很好。”
“我是狼群养大的。”他缓缓开口,看到她眼底的惊愕,“只是,我也再回不去了。”
他有了人性,又如何还回得了狼群?
“那我算么?”她忽然开口。
乘风愣住了,从未有人说过想要与他做朋友,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的问话。
朋友,多么熟悉的字眼,多么陌生的感情。就算是跟在首领身边的时候,他也没有朋友,他们不敢亲近狼孩。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当你答应了。”她已抢先一步开口,“以后我带你玩,小孩。”
他又不乐意了,“我不是小孩。”
“我比你大,你就是小孩。”楚穗想了想,忽然在桌上翻了起来,从一个袋子里翻出几颗糖,塞进了乘风的手里,“小孩都要吃糖的,这个给你。”
乘风捏着糖,有些不知所措。径直站了起来,“我、我弄好了,回去了。”
几乎是带着些许踉跄的脚步,才夺门而出。
他看着手里的糖,神色有些许的复杂。这人,真把自己当小孩了啊。不过……
他将一颗糖放进嘴里,甜甜的,还有麦芽的清香,真的挺好吃的。
之后,他发现那头狼身上带着伤,为了给狼养伤,他又一次留下了。在这些日子里,楚穗会在下值以后叫他出来走走。
但通常去的也都不是什么好地方,赌场、斗鸡场、赛马场,他发现楚穗不好赌,她只是享受在这些地方观察人,激动的失落的期待的骂街的。偶尔也会下几注,但几乎都是赢钱。然后给他买一包糖,塞进他的手里。
可是很快,她又会在校场上把钱输出去。比如说,楚弈珩练兵,会让将士对打,这个时候楚穗就会开上一个盘坐庄,赌输赢。
乘风很好奇,以她的武功底子,不可能看不出强弱,可这种原本稳赢的场面,她却大概率是输的。
他问她,她说这叫做人。他不懂,她就告诉他不用懂,有她在还轮不到他去做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楚穗的原因,军中将士对于这个外来人,开始慢慢地接纳,偶尔还会送上一些打来的猎物。而他在面对这偌大的一盘肉时,便会默默地走到她的房间,放下肉,坐好,等饭。
他不爱说话,她也不勉强,只是会默默地把他喜欢吃的都放到他的面前,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观察出来的,但他不抗拒。再然后,他到点就在她的房间出现,坐好,等饭。
她会和他提及一些“烈焰”京师的风土人情,一些他从未见过看过的故事,与这大漠荒凉完全不同的风景,他就默默地吃饭、听着,然后等她吃完,再端走碗去洗。
终于,狼的伤完全好了,他没有告知任何人,带着狼走入了漫漫黄沙里。
他凭借着自己对大漠的熟悉,还有狼性骨子里的敏锐,在三天后终于找到了绿洲,果然狼群就在那里。
那头狼回归了狼群,狼群对他的到来也十分欢迎,他与它们嬉戏打闹,和它们一起狩猎食物,只是在面对食物的时候,偶尔会失神,想起那小小的屋子里,简单的饭菜。
在绿洲待了几日,他又一次启程了。他原本的打算,是要去“黑守”部落的遗址看看,祭奠首领的。可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
他直觉地走向了一个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的地方,在他不告而别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任何牵挂与愧疚,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在大漠里长大的他,为什么会走错方向。
才走了一日,现在调转方向还来得及,他迟疑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前方一匹飞驰而来的骏马,和马背上的女子,他就那么愣愣地站在那,看到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跳下马,身上还沾染着沙尘,嘴唇干裂,也不知道在大漠里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过多少个方向。
她慢慢走向他,他以为她会生气,指责他的不告而别,他以为她会愤怒,认为他不把她当做朋友。
可她,只是一如往日般亲和,笑着问他,“我要回京述职了,你不是想去‘烈焰’京师看看吗?我来带你去玩。”
然后,小孩就被拎上了马背,带回了城。
一路上,乘风都在想一个问题:他什么时候说过他想去“烈焰”京师看看了?就算有,她又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