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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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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城仲夏,热浪滚滚,青天白日把入目所及的一切都照得发烫,路边零星几辆车,急停急走,落下几个蚂蚁般大小的人,均大步飞快地涌入这座高铁站里。
孔蓝舒倚在最边上出口处的角落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串“十八籽”,和其他乌压压挤在一起,翘首以盼、目光恨不得拐弯的接站人,泾渭分明。
她穿着一件水清色棉麻透气短衫,下身着同色七分阔腿裤,柔顺黑亮的中长发用了个鲨鱼夹挽着,鬓发垂落,她随手别在耳后,顺势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动车信息,慵懒闲适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轻眉蹙起,生动娇嗔。
她摸出手机,敲敲打打给梁如玉吐槽:又晚点了,你表弟你自己来接吧,我要回去了。
梁如玉正在开会,看见消息哭笑不得,紧赶慢赶着发消息安慰。
一直关注着她表情的某人,眼见着美女容色稍霁,捂着颗疯狂窜动的心脏,走了过来:“hi,你也在等人吗?”
孔蓝舒这才注意到他,她抬眸看去,眼前的男生二十出头的样子,大概是某个学校的体育生,运动风的短袖短裤和额头上的黑色发带搭配得很好,几缕濡湿的碎发垂在额头上,让人的视线自然落下来,便会对上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嘴角笑容爽朗,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她饶有兴致地回应道:“你在等谁呢?”
男生见她如他料想之中的眼睛一亮,一边享受着对方在自己胸口若有似无打转着的目光,一边不着痕迹地扯了扯t恤,试图让肌肉轮廓更加明显。
“我来接我妹妹。”他说。
孔蓝舒嘴角的笑容扩大几分:“你这个哥哥好贴心。”
男生兴致勃勃地敞开了话头,孔蓝舒的注意力却越来越游离。
本来,艳遇嘛她倒是感兴趣的,兴致好的时候逗一逗也是个消遣,尤其是这种像花孔雀一样,到处喷射荷尔蒙的风流浪子。
但他太啰嗦了,太罗嗦的男人让各种意义上的兴致调萎。
她理直气壮地走神,却突然被几声轻咳拉回神来,表情极快地扮出一个抱歉的神色,却见对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却还要佯装不经意道:“好热啊。”
然后顺势撩起衣服下摆,露出了小麦色的腹肌。
孔蓝舒满意地勾起唇角。
好东西早点拿出来嘛。
对方明显被她的反应受到鼓励,他引诱道:“要不要摸一摸?”
孔蓝舒心中笑极,面上却抛去含羞带怯的一眼,这一眼状似无辜实则极具风情,看得他喉咙微微发痒。
“可以吗?”
接着又美目顾盼,欲盖弥彰道,“在这里不太好吧。”
“没关系,”男生急急出声,又立马咬住话头,“那要不要待会儿一起去喝个奶茶。”
孔蓝舒眨了下眼睛,没有马上回答,她哪有功夫跟他一起喝什么奶茶,只是看着他一颗心不上不下也着实有趣,于是又故作犹疑了下。
恰在这时,站内灌入一阵沉闷暑气,孔蓝舒眯了眯眼,听见原本如嗡鸣般的嘈杂声陡然间放大了一倍,还夹杂着几分惊呼,她正好岔开话题:“好像有人中暑了。”
男生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扭回头:“好像是。”身体却一动不动。
孔蓝舒用手拨开他:“我去看看。”
女人衣袂翩飞,没有任何留恋地离开,调情暧昧的气息也在刹那间消失一空,男生怔愣地站在原地,好像刚才的一切全然只是他的臆想。
另一边,群众自发给中暑的人圈出了一块空地,孔蓝舒毫不费力地移到了最前面那排。
躺在地上的是个年逾七十的老头,白发稀疏,穿着一身洗得破洞的衣裳,双目紧闭,瘦骨嶙峋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不远处,躺着他那两篓红艳艳的羊奶果。
孔蓝舒蹲下身,手指刚触到地面就被烫得发红,这天气,水泥地都被炙烤到了四十多度,若是不及时救这老头,他怕是会两腿一蹬提前去西天极乐世界报道。
旁边的大婶急匆匆放下手机,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说得又快又急:“我已经打了120了,来还得半小时呢!这等得了吗?”
又有人道:“我去叫高铁的工作人员。”
孔蓝舒站起来:“得把人抬到阴凉地方去。”她环视一周,目光锐利:“来两个男人。”
被扫到的人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
似乎某个中年男人被同行的女伴用力揪了下胳膊,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哎,你拧我干嘛啊!我敢去嘛!那老头子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一醒就讹上我了,我们家有那么多钱吗!”
如此坦诚赤裸的话,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倒仿佛是给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正大光明不出头的理由。
孔蓝舒笑了笑,声音不大不小:“那就一起站着等这人热死吧,到时候收尸没有麻烦,还能挟尸要价,赚上一笔。”
有些人的脸面被扎得千疮百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悄缩进人群里,逃之夭夭。
孔蓝舒冷眼看着,余光觑见有两个女生,一直盯着地上的老人,眼睛里盛满担忧。
她又道:“把伞撑开罩在他头上,这样能有点用。”
女孩们赶紧按她说的做。
刚把伞撑好,便听见几声惊呼。
“欸,醒了醒了!”
“人在动了,没事了吧?”
孔蓝舒俯身看去,方才一动不动直挺挺躺在地上的老人,双目依旧紧闭,只是四肢痉挛般抽动起来,脸上青筋暴起。
孔蓝舒惯常慵懒的表情悉数收起,还不把人转移到安全地带,这人就真的要生生热死在这里了。
她加快脚步走向高铁站内叫执勤人员,眼前却骤然一黑,身体也因为冲撞的惯性向后倒去。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让她站稳。
孔蓝舒微微偏头,那股冷冽的气息已经离开她的身侧。
不远处,窃窃私语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
“警察来了!快走快走!”
“终于来人了,这老头有救了。”
孔蓝舒朝后看去,穿着一身迷彩服的男人,弯下腰将地上的老人打横抱起来,身形起伏间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宽阔的颈背,结实的腰身,还有浑圆挺翘的臀大肌。
她突然就定了心神,方才生起的冰冷戾气也骤然消散。
男人已经抱着昏迷不醒的老人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旁边的绿荫亭子里,将其放平,三两下脱掉他的衣物。
“请大家一起帮忙,谁有水——”
一只手已经递上了一瓶拧开了盖子的矿泉水。
“谢谢。”
他忙得没时间抬头,将水倒在手心处,接着悉数抹在老人的胸膛上,如此反复,将老人上半身赤裸的皮肤全部擦上一遍。
他低下头去听老人的呼吸频率,余光感受到一个阴影在老人头部处笼罩下来,是有人蹲在了旁边。
“清凉油。”孔蓝舒简短道,剜出两块,细细擦在老人的太阳穴上。
男人屏息仔细听着,老人的呼吸依旧弱不可闻。
他双眉紧锁,却听那人骤然道:“救护车到了。”
看见孔蓝舒的脸前,梁青戈首先看见的,是那只垂在女人身侧手腕上的“十八籽”。
十八籽,顾名思义,为十八种植物的种子或晶石串在一起形成的珠串,代指十八罗汉,避邪驱恶,祈福纳吉。
而这串十八籽,是他亲自求来,戴在那只手上的。
救护车抬了人,不消几分钟就扬长而去,孔蓝舒注视着车屁股消失在街头巷尾,恰好瞥见了刚才高铁站里向她搭讪的那个体育男,长发姑娘挽着他的手,两个人边走边接了个短暂甜蜜的吻。
她看了两秒,突然扭头对梁青戈说:“等我两分钟。”
然后便转身像兔子一样朝那对小情侣的方向跑了过去。
孔蓝舒猜测,那对情侣大概是今天异地恋见面,或者是网恋奔现,因为她跑到两人附近的时候,正好听见那小姑娘对着体育男撒娇:“可是这个看起来真的很好吃,我以前都没见过,想尝一尝嘛。”
“好好好,”体育男宠溺道,“给你买。”
他扫码付钱的功夫,孔蓝舒右手松开脑后因为奔跑而松散的发夹,柔顺黑亮的头发自然垂落,她随意拢了拢,状似不经意地发现了他,惊讶道:“好巧,又遇见你了。”
两张面孔齐齐看了过来,女孩脸上是疑惑,体育男面上则闪过一丝惊慌。
孔蓝舒好像这时才看见他旁边有女伴似的,目光刻意扫上一眼两人亲昵的姿态,当即柳眉倒竖,不掩怒火:“你有对象了!那你刚才还要我的联系方式?约我喝茶?”
“渣男!”
孔蓝舒将这个词说得铿锵有力,义正言辞,务必让周围的贩夫走卒,行人车辆,全部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转身飞速跑开,像极了被渣男欺骗伤心的柔弱女子。
她跑得一颗心咚咚作响,夏日炎炎,脸颊生起一片薄红,她有点兴奋又奇异地想,她什么时候这么热心了?
但等她重新回到那个绿荫亭子,早已没有那个穿着迷彩服的高大身影。
梁青戈逃跑了。
他是不敢面对她,还是不想看见她?
孔蓝舒久违开朗的心情一点点冷却下去,她打开手机,梁如玉的微信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
“接到人了吗?”
“别生气啦,消消火,我给你带了绿豆汤。”
“我这边弄完了,马上过来,你们先去我定的那个饭店吃饭吧。”
孔蓝舒没回,转而点开那个备注“表弟”的微信聊天框,两人的聊天记录短小简洁,她却反反复复看了足足有两分钟。
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手指轻轻一动,发过去高铁站地下停车场的定位,解释道:“不好意思,刚有点事情耽搁了,你到哪啦?”
对方的消息回得很及时:“没事,我刚到。”
“那我们在这里汇合吧。”
“嗯,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