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永乐十二年春（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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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第四次半夜爬宋槐荫院子的墙，张长清车轻路熟地打开屋门走了进去，把手里一摞厚书放在桌上。
宋槐荫隔着屏风穿衣，烛火不明动作慢了许多，他事先把下人都支开，要知道张三腿脚不利索，第一次爬宋宅的墙差点摔断腿，惊动了不少人，最后用个模棱两可的身份糊弄了过去。
就怕第二日传出去，张三小姐疑似半夜爬墙私会宋大人，那可不是小事。
上面那位太子不太喜欢宋槐荫，先前就不喜欢，把张长清掳去湄江就更讨厌了，说什么讨厌和聪明人打交道，那怎么就喜欢杨士奇喜欢别人不喜欢他呢，还说什么他心似莲藕。
四岁小孩都能听懂的话，说的还是过于直白了些，那意思不就是一颗心除了心眼还是心眼吗。
前日闲话从宋宅传出去，隔日家就抄了。
到底还是一句玩笑话，要是真传出去，训话倒是会有，太子良善，对厌恶之人可不良善。
张长清坐在桌前，发束起绑在脑后垂下一个长马尾，笔在手间扭动，一下两下在书本滑动，她偏了偏身子，问：“写什么样的书能大卖，最好是文人学子都喜欢看。”
“三国演义。”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如果她能背出三国演义和红楼梦还愁没钱买宅子，如果她能写出千古诗篇还能打两份工？
张长清苦涩道：“换一个，有心无力。”
宋槐荫从屏风后走出来，身披外衫步履悠闲，墨发淌于背后胸前，他附身吹灭手中烛台，缓步走去带起一阵花香，从台镜前拿起木梳，为少女闲梳发。
张长清身子顿了顿，只觉无比诡异。
宋槐荫悄声问：“绾青丝，谁为你绾过？”
若只说梳发髻，第一个为她绾青丝的人是胡善围，女子温柔的动作从头到尾，到现在还记得，若是说寄情于青丝，那第一个人是于谦，在离开钱塘的清晨。
“于谦。”
宋槐荫轻轻哼了一声，为她绾了一个宋代样式的发髻，贴心端来铜镜供赏，张长清捏了捏鬓角，笑道：“你居然会梳头发，真好看啊，比我家那个小姑娘梳的都好看。”
眉与唇，他一一都涂了。
描眉涂口脂，宋槐荫的手艺很巧，把珠钗簪子戴的得当，比一些富贵人家的婢女都会梳妆，张长清撑着脸，仔细瞧了瞧，白玉兰花珍珠钗，应是宋代的样式。
“这钗能卖不少钱吧？”
她手里一共就几个珠钗簪子，没见过一些样式，徐皇后赠过几只，都宝贝的很，装在匣子里，每日擦一擦。
太子妃也送了几只，样式新颖做工精细，前几日送了一套翡翠头面，很气派也很漂亮，但不敢戴出去。
宋槐荫笑道：“送你了。”
“这钗这么贵重，我怎么能要。”
“贵重吗，你这几天喝水用的茶盏是宋代汝窑，还是宫里拿出来的那套，”宋槐荫拿起茶盏摸了摸，指着一处裂痕说，“这是温成皇后得知亲子早夭，盛怒之下摔的。”
男子面色在昏黄烛火中显异常的白，一双眼睛深不见底，唇瓣红彤彤，像……像那个什么，张长清摩挲着纸张，把越离越近的脸掰开。
像鬼。
宋槐荫心情颇好地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观赏手中茶盏，细摸盏上摔得纹路，张长清看他这副模样，有了一个好主意，就写一个风流大臣俏皇后。
别的不说，禁忌关系就是最好看的。
皇后还是少女时，遇到了公子的他，为此倾心倾情，灯火桥边相盏送，白玉此物醉相思，物是人非，他成了大臣娶了旁人，皇后进宫做了贵妃，好在皇帝也是爱她的，年少也好此生也好，她这一辈子都没什么遗憾。
“无聊无趣。”
宋槐荫轻叹，指着窗外天上月，满意地弯了弯唇笑道，“就写个权臣的故事，从小爹不疼娘不爱，作为次子夹在中间，上有被看好的哥哥，下有更得宠爱的弟弟，做错了事被赶出门，科举夺魁再被认回，都是一副嘴脸，恶臭至极的嘴脸，之后过得好吗，也不好吧，冻死路边有什么好的。”
最后几句像是在问自己，语气中透露着不甘心，眼睛深处有烛火灭影，他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
月光撒下，不似冬日冷如雪。
张长清手中的笔顿了顿，在书上晕染一片墨，她知道宋槐荫是从宋代就穿越而来，性子癫疯了些，心眼多了些，却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如若那话是他的初生，何不是可怜之人呢？
她抿唇道：“你一开始来到这，害怕吗？”
宋槐荫学着她抿唇，狐狸眼眯起，轻笑道：“那你害怕吗，害怕被母亲杀掉吗，害怕被家族抛弃，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是不是很恐怖？”
“那倒没有啊，既然来了就活着，随遇而安吧，唯有一事便是害怕救不了于谦此生遗憾 。”
“当真是……情真意切。”
情真意切吗，是个说不准的词，张长清说不准的感情，老夫人和于夫人多次提起俩家婚事，于谦这样的人，放在哪个朝代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怎么会不心动呢。
宋槐荫拿过她写的书翻看起来，看了半晌赞叹道：“你真是不怕掉脑袋，朱元璋卖钩子，你真是不怕朱棣给你脑袋挂门上。”
“那个其实我本来打算写朱棣的。”
他撑着额头，轻笑一声说：“我提议写宋徽宗赵佶，野史就要野一点。”
张长清写了一夜，用脑过度后就趴在桌上吃一块糕点继续写。
清晨第一缕阳光落在窗上，清醒了。
桌上摆着两碗热面，若干汤食热菜，极其奢靡的早饭让张长清觉得生活有望，当即两手一拍，决定天天来爬宋槐荫家的墙。
宋槐荫今日休沐，拿来两套衣裳，一套男子穿的一套女子穿的，男子那套要小巧一些，他自顾自拿起女子那套走到屏风里，张长清揉了揉眼睛，敢情那套是给她的。
“别担心，不会再坑你了，这次带你去看个东西，不满意就去文华殿告状即可。”
可他也没说要带去最近闹鬼的李宅啊，张长清站在宅门前，看着两个大大的封条，想起前几天去锦衣卫任职时，有人谈论起李家死了一堆人，惊动了太子，命其七日内查清楚。
这份差没落到沈折骨头上，反而落到忙得不可开交的卫雪鸣头上，那人骂了两天，还是老老实实从头查，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湖广李氏是南京李氏的分支，一脉相传的做官人，这一切好像又连起来了。
湖广湄江李氏，纪纲和卫雪鸣去湖广是抓人，抓的就是李南衫贪污银两，去湄江还有两个关键，一是朱允炆，二是治疫安抚民心，湖广两地官员脚不沾地，需要的是朝廷给点安抚，太子派人安抚也算是给到了。
南京李氏是从洪武时开始发展的小家族，家族虽小胜在子嗣兴旺，光李夫人那个辈分的孩子就有十二个，科举的科举，经商的经商。
南街张家北街李家，就是从那时传出来的。
宋槐荫头戴帷帽，柔声道：“你可知李氏贪污了多少，锦衣卫与都察院两头走，你为百户应听过一些。”
一千俩是第一遍查过后的结果，第二遍抄家后是一万俩，按《大明律》官员贪污受贿一律重刑，多少才算贪污呢，六十俩以上，都察院清算，李氏枭首示众，剥皮实草，放在官府门前，以示众人。
抄李氏的家是张长清和吴百户去，他们到的时候李氏的人全死了，利器所伤手中握刀柄，判为自缢早早结案。
为何再次提起，是因为李氏的另一个分支也全死在家中，本家现在的家主是李夫人的父亲李南溪，受到惊吓后几日告假。
张长清轻声问：“这件事和汉王有关吗？”
宋槐荫摇头，轻点封条笑道：“是意想不到的人，与这些大臣没什么关系，得到宫里头才能想明白。”
“沈折骨，你怎么在这。”
张长清回头，一眼见到了卫雪鸣，宋槐荫给了一套锦衣卫的官服，贴心的把绣春刀也备好了，涂了厚妆便成了沈折骨。
这算哪门子贴心？
未等他说话，宋槐荫矫揉造作道：“妾身见过卫大人，这厢有礼了。”
卫雪鸣点点头，看向张长清等着回话，少年模样的人眯起两只眼睛，笑得像只猫，不满道：“卫大人安，太子殿下都说了让下官辅佐大人，怎么这下不记得了。”
是有这么回事，太子说让小沈百户也跟着他，昨天没见到人，还想问是怎么回事，结果钱百户说小沈按点走了。
“天天就知道按点走，也不知道留一会儿，”卫雪鸣指着张长清脑门训了一会儿，再看向一旁看笑话沉默不语的宋槐荫，不明所以的问，“你是？”
宋槐荫帷帽下，意味不明的笑了，张长清突感背后一阵发凉。
“妾身是沈郎的外室，他说什么也不肯把妾身纳入家中，就算是个妾也好啊，今日看到他了才缠着，还请大人做主。”
宋槐荫身高体修长，一大个压在旁边人身上，恶心一样的撒娇，一副抽泣到不能自已的样子，说好的不坑她呢？
张长清只想说，她要告到文华殿去。
卫雪鸣一本正经，正色道。
“小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永乐十二年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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