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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一段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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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停靠在不起眼的角落,车身很有质感,应该是贴了改色膜,它与夜色融为一体,像是在黑暗中默然的幽灵
车内的两道视线将这一切收进眼底,目光尾随着那先后消失在楼道中的身影
“出手会不会太着急了些,不怕她怀疑你?”
后座传来一道富有磁性的女声,只是车内没有开灯,压抑的黑暗为低沉的嗓音平添几分阴郁
驾驶座上的女人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皮子,透过车内后视镜瞥了眼后排的女人
女人今日的穿着倒是与夜色相衬,真丝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被随意解开,隐约可见雪白的沟壑,黑色的西装外套就那么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
只见她懒散地靠在后座,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矜贵中又带有几缕邪气
“姐,她一早就怀疑我了好吧,我就是吓吓她而已。”
“那你下一步要干什么?”女人伸手取下那支香烟,头微微低垂,仔细观察着印在香烟上的口红印
“自然是试试她的深浅,江颐之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跟着她。”
“轻舟,你还是尽早把江颐之的事情上报给父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再次出现,但你应该清楚父亲的脾气,他一旦追究下来,于你我可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驾驶座上的女人正是老早就跑没影儿的顾轻舟,在听到江颐之三个字后,原本面无表情的五官闪过了一丝愧疚
她再次看了眼那轮廓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语气也不由变得低恳
“姐,整个东江都有父亲的眼线,我也不指望能瞒多久,你帮帮我,多拖延几天。”
顾疏年轻叹一口气,她摇下车窗,点燃了指缝间的香烟,烟味不呛,还带有一股清新的薄荷味儿
“你啊你。”顾疏年向来冰冷的眉眼此刻竟有一些无奈
“我答应你,但是你要清楚,我们和她之间,隔的可不止这一个预言。”
不知为何,顾轻舟从长姐那四平八稳的语调中竟读出了一丝悲悯
她把手肘支在方向盘上,指腹揉捏着有些酸胀的太阳穴,她当然知道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认识江颐之,更严谨一点,说整个顾家都认识她也不为过,只是,说是认识,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囚禁
所有人都知道顾家是东江巨头,黑白两道混得风生水起,可几乎没人知道,他们的祖先是茅山弟子,所以顾家最初是以道法起家的
茅山一派门规森严,按理说,弟子是不允许私自下山的,更别说用所学的本事谋取私利
顾氏族谱开头第一段话就是这么说的:
“是夜,月崩,坠于天际,阴阳失序,鬼门开,生灵涂炭。”
“茅山负除魔卫道之任,伤亡甚重,茅山弟子顾甲,筋脉俱断,遂留人间,以道法发家,顾氏始大。”
月亮乃阴寒之相,一千年前却不知因何缘由竟从天际坠落,致使人间动乱,鬼门大开,百鬼夜行
而顾家先祖作为茅山弟子除魔卫道,却因身负重伤未能返回宗门,于是便在俗世扎了根
顾氏族人代代传承道法,一直到今天都是如此,所以顾家的六个子女都会道术,只是各自侧重领域不同,老大顾疏年是什么都会,而顾轻舟最擅长做纸扎人
江颐之跟顾家也颇有渊源,暂且不说那场浩劫跟她真有那么一丝关系
十三年前,家主顾宪用一根糖葫芦从外面哄骗回来一个女子,女子容貌惊为天人,只可惜又疯又傻,她的身体十分怪异,体表阴气浓郁得已经凝成实态,可筋脉内里却蕴含着极重的阳气
这个女人就是江颐之,但彼时的她还没有名字
茅山是名门正派,只可惜除魔卫道的信仰也抵不住时间流逝,顾家代代做大,既见惯了人间丑态,又不断受到钱权欲的诱染,现在顾家怎么可能是清清白白的?
江颐之容貌绝佳,力量神异,因而无论她是不是疯子,都令人为之疯狂
顾宪自然也不例外,为了不引人注目,他把江颐之困在了阵法之中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江颐之最后竟然死了,父亲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说,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当晚的天象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天空呈现浓郁的紫色,她和姐姐抱成一团在屋里瑟瑟发抖
隔着窗户,只见一道道如手臂般粗细的雷电朝着顾家祠堂的方向直直劈去,刹那间火光冲天,顾轻舟记得很清楚,一共有36道雷
那时兄妹几个是知道江颐之的,只不过年纪尚小,因为父亲不管,母亲又早亡,小孩子们不知爱、不懂爱、更不会爱
面对疯疯癫癫的女人,原始的恶意被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厌恶、惧怕、辱骂,他们甚至希望江颐之快点死
疯傻的人会恨吗?
不知道,但他们一定知道痛
所幸后来接受教育,兄妹几个好歹没被养废,或许是自身经历的缘故,更容易共情的顾轻舟每每想到江颐之,心头总会冒出浓烈的愧疚
“嘀嘀~”
许是不小心按到了喇叭,刺耳的声音唤回了顾轻舟的思绪,她连忙把手撤下来,随之毫不犹豫地开门下车,扑进了自家姐姐的怀里
“怎么了?”
顾疏年下意识搂住顾轻舟,把她圈在怀里,少女温软的身子紧紧贴着自己,她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姐,从小到大只有咱们俩关系最好,你又经常出任务,要不我还是和父亲提提意见,父亲平日最宠我了,我的话…”
“轻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顾疏年打断了顾轻舟的话
父亲?她不需要父亲,轻舟也不需要,别人不清楚顾宪,她可是最清楚不过
表面如日中天的顾家实则肮脏到了骨子里,亲情也不过是可拿来利用的工具,就算没有族中的预言,顾家破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顾疏年才懒得管顾家的存亡,无论如何,她只想保护好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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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水小区201室
江颐之和徐砚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其中一个眉头深锁,平日里亮晶晶的眸子此刻有些阴沉
另外一个则放空自己,右手正无意识地盘着两个核桃,却不知道怎么操作的,手中的核桃竟飞了出去
“啊!”
江颐之惊呼一声,正在深思的她被突如其来的东西吓了一跳,整个人下意识起身,却没有注意旁边的沙发把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
徐砚也吓了一跳,可当下来不及多想,赶忙拉住她的手往回拽
但是她忘了自己有些瘦,向后的惯性又大,人没拉住,自己也被顺带往下摔
情急之下,她连忙绷紧身子,防止自己压到江颐之,右手死死护住了对方的后脑勺
“嗯哼。”
想象中的痛苦没有到来,江颐之只听到了身上传来的一声闷哼,她赶忙睁眼,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面容,有多近呢?
近到江颐之能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自己,近到自己的脸上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
不过,两个人“深情款款”的对视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徐砚真的很痛
她一直有戴表的习惯,而刚才两人的体重再加上惯性全都压在了戴表的那片皮肤,尖锐的痛感刹那席卷了她的感官,令徐砚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徐砚紧抿着嘴唇也不吭声,忍着疼把手从江颐之身下抽出来,解开腕带,左手用力甩着
“没事儿吧?”
看着她疼的脸色发白,江颐之不由有些气恼,平日跳脱的灵力在关键时刻跟废品一样,她赶忙从抽屉里翻出碘伏棉签,轻轻拉过那只受伤的手
她的手很凉,冰凉柔软的指腹轻轻蹭过那片灼热的伤处,徐砚觉得疼痛似乎缓解了几分
摔得其实挺严重,短短两三分钟,左手已经肿胀的跟馒头一样,颜色也泛起紫红色,周围隐约还能看见几个血泡,手肘、膝盖、拳头多多少少都擦破了点皮,渗出了零星血迹
“对不起啊,刚才是下意识反应。”
江颐之有些内疚,她跪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盯着那只手腕,也不抬头,几缕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下来,发梢轻轻挠着徐砚还在发烫的手臂,带来细微的疼痛
“没有。”
耳畔似是听到一声轻笑,温润的嗓音随即响起,并无责怪之意
江颐之抬起了头,不知道为什么,当自己被徐砚揽入怀中时,心里升不起别的情绪,只剩下安心
明明两个人从未见过
江颐之是丹凤眼,却又不似那般凌厉,湿漉漉的眼眸干净得如同山涧中的清泉,可此时却轻蒙上了一层潮湿的雾气
徐砚心下一动,犹豫几息,还是伸出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掌心的温暖顺着衣服渗入江颐之的肌肤
“这件事情很棘手,那个纸人明明被我们重创,可它的力量却比之前更强。”
思考半天,江颐之还是想不通,她甚至自己那记攻击打了个空
她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徐砚敏锐地注意到江颐之的措辞,心下又柔软了几分
“纸扎人,纸人,术法…”
徐砚也跟着一起思考,奈何什么都不懂的她,想破脑袋都还是一头雾水
“今晚早点睡!明天带你见见我的朋友!”
似乎是想到了谁,江颐之忽然转过头,一只手激动地拍向大腿,脸上又挂起平常自信满满的笑容
面前的女孩明眸皓齿,她眉眼盈盈,她笑靥生辉
徐砚笑了,因为她的脑中忽然闪过一句诗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