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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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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左腾带着人追上前方那个如同鬼魅一样在夜色中腾跃在房梁之上,窜行与小巷之中的身影的时候,随着他使出家传绝学混流千斩之下,对方终于被强大的气流冲击波给劈翻在地。
待走近一看,才发觉,他一路带人追的,是一只长相丑陋的猫头鹰。
已经被他一刀劈成了两半,还有那一地断裂了的镣铐。
随着那最后的夜枭般的凄厉惨叫,仿佛夜色中的鬼,在尖锐的嘲笑,浑浊的鹰眼中,反射着一种冷冷的嘲讽。
“不好,快回去!”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厉喝一声转头就跑。
等他回到大牢,才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
三天前羁押在州府大牢的杀死大理寺卿蒲正的同庆坊雪楼台香柔月,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消失在朝廷羽林卫重兵把守的州府大牢。
金府内,左腾直挺挺跪在大堂上,陪同的,还有州府刺史贺兰彭成。
“末将行事鲁莽,没能够照顾好金小姐,令小姐被歹人挟持,生死难料,还请大将军责罚!”面对着堂上端坐的金典苍,左腾满脸愧疚和自责,将家传的水冷刀抵着地面,恨不得捅在自己身上。
贺兰也在一边拱手行礼:“下官也有同样的责任,若不是下官没有看护好小姐,断不至于令小姐被那怪异的香柔月得了逞去,小姐现在生死未卜,下官罪责难逃,请大将军责罚吧!”
金典苍在堂上慢条斯理的拿起茶盏抿了口,在这位年近半百的将军身上你感受不到岁月的无情,反而是一种恩赐,一领抹额上镶嵌着一块黄玉,束起他乌黑的发髻,若不是那眼角略略的鱼纹和唇下一缕美髯让他看起来有些年岁,实在无法从那张净白的,不亚于青年的脸上,看到岁月的痕迹。
不愧是当年京城名少之一,美玉将军的美名至今仍然传唱。
他倒是一派闲散,等二人在哪里拉拉杂杂絮叨完自我批判后,叹口气:“好了好了,都起来吧,老朽不是什么大将军久已,二位不必如此拘谨,起来说话吧。”
“末将有罪,不敢起身,老将军还是让我跪着比较舒坦!”左腾一本正经的脸,看起来比金典苍还要一板一眼。
“哎呀,我说,年纪轻轻的,干嘛呢这是,少年人,要懂得变通,我家铃镯不是自个要进去的嘛,干二位何事?”
“可是如果不是末将没能及时发现异常,断不至于令小姐现在下落不明啊!”金典苍的安慰起不到作用,反而令左腾感到不安,相对于老子的轻松,他这个外人倒是反而极其难过和担忧。
金典苍老神在在的摇头:“好啦,铃镯是大人了,自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二位不必在意,老夫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不会轻易就范的。”
“伯父的意思是……”贺兰彭成好奇的看着眼前这个大将军,对于他的传奇,他听过不少,但是作为老一辈在朝为官的臣子,其父与这位,有点不合,自然并不熟悉。
他真好奇,这位对于自己女儿的失踪,似乎并不担忧。
“鹊喜啊,小姐是不是有过什么交待?”金典苍问在一边侍候着的鹊喜。
鹊喜想了想,点头:“是,小姐临进大牢前,倒是和鹊喜说过,如果她没有从大牢出来,就让人去同庆坊雪楼台。”
“雪楼台?那不是香柔月杀人的地方么?自从出了命案后,官府已经包围封锁了哪里,那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去那里干嘛?莫非?鬼,啊,香柔月还会去那里么?”贺兰自言自语了会,恍然道。
自从命案后,整个同庆坊都显得一种愁云惨雾的味道,平日里人流如织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些往来商贩,投宿的脚夫,往日歌舞升平的景象,仿佛昨日黄花,一去不返。
坊口皆有州府衙役把守,羽林卫来了后,来此各个口子都加派了人,一片肃杀的感觉,所有临街的老百姓和做生意的,都不敢轻易开门。
这样的情形下,不要说黑夜,白日都是阴测测的。
当日红灯彩照,胭脂金粉的雪楼台,更是凄凉无人,只余当日还未来得及抽走的红绸灯笼高高挂着,无风自动,无限凄凉。
左腾带人撤走了把守各个路口的卫卒,改为暗哨,又亲自带人,埋伏于雪楼台,静等。
三天过去了,没有动静。
第四天夜,憋屈了很久的手下忍不住悄悄问:“头,你确定能逮住么?那个啥香柔月,到底是人是鬼?”
左腾冰翼般的眼,几日来就瞪着当日命案的那个房间不放松,闻言回头冷冷瞪了眼:“不论是人,还是鬼,不抓住她,你我都要军法处置,想活就趴好,这点苦受不了了么?”
“不是啊,老大,这点苦老子不怕,可是,这要是个鬼,咱又不是驱鬼的司天监那帮人,抓得住么?还有那个金小姐,如果鬼上了她身,你说咱是抓她呢,还是不抓?”
左腾再次恶狠狠瞪了眼:“不准伤害小姐,听到没?”
他凌厉的眼神和语调,那是在羽林卫里出了名的可怕,一旦发作,谁都不敢顶嘴,这个下属也是,乖乖不敢再说,老老实实趴下,不过嘴贱到底还是发了个牢骚:“头就是头,双重标准,切!”
左腾一巴掌拍过来,将对方狠狠压在木板下。
这时候,夜色已经深浓,子夜时分到来了,子时三刻,一昼夜中,最黑暗的时刻来临了。
左腾虽然不懂妖魔鬼怪的东西,可是他听在司天监那帮神神道道的人中有人谈论过,天地间一切皆有时,所有的生物皆有定理,阴阳万物,皆有分寸,比如人,白日里就是最佳的时刻,阴阳互补,夜,便是妖魔鬼怪的时刻。
十二时刻中尤其是子夜三刻,夜色最浓的时候,是鬼这种生物,最佳的生存活动时间。
群魔乱舞,鬼怪横行,子夜三刻,人鬼殊途。
他每日这时刻,都是极力注意的。
这时,就听到一声非常轻微的铃声,叮铃!
他神色一凛,低喝:“来了,注意!”
铃声由远及近,今晚的夜,厚实的云层将上弦勾月细芽一般的光芒紧紧盖住,漆黑的夜中,伸手不见五指。
左腾不明白的是,这个香柔月为何要再回到把守严密的杀人现场来,又有什么东西,值得她再回来。
根据州府记录的现场图文格录,当时杀人现场血染成河,一个人,被惨烈的分成了八块,腥红的血,溅满了房间天花板,每一个看到现场的人都忍不住呕吐。
连他这个将军都奇怪,一个柔弱的女人,是用怎样的力气,将一个高八尺,身材健硕的大理寺卿给分尸的。
他踏足过案发现场一次,现场还保留着当日的一切,腥浓的黑血迹斑斑的印染在房间,可以想得到当时的惨况。
根据他的搜索,这房间里并没有余留什么值得挂念的东西,只是一些珠宝和文墨。
她要来拿什么?
正思考间,黑夜里一抹荧蓝的光芒慢慢飘近,在那蓝光中,一个人影徒然出现在埋伏着的羽林卫视野中。
蓝光莹然,赫然是金玲镯的脸,蓝幽幽的光芒,把她那张美艳的脸蛋,染成一种阴魂的鬼气。
“老大,动手么?”
“不,再看看!”左腾有些犹豫,没敢轻举妄动。
金玲镯神色木然的,赤着一双脚,无声无息的像头猫,轻盈的飘近楼台,雪白的足一点地,一下子跃上了二楼窗台,然后从开着的窗户中窜了进去。
一只蓝色的蝶,在她身边萦绕着。
随即,就看到她站在那被血污浸染过的房间,絮絮叨叨念起什么来。
随着她的念叨,屋子里骤然发出一阵阵的怪异的声音,仿佛风刮过竹萧发出的呜呜声,在没有人的黑暗中,感觉格外的渗人。
“老天,她在干什么!”左腾身边的人低呼,左腾脸色一变,猛然跃起,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老大!”他身边人失声大喊,已经看到他们的将军大人窜进了房间。
“铃镯!”左腾喊。
金玲镯骤然停顿,看了过来,在黑暗中,她的脸上,一双眼,发出蓝色的光芒,与肩上那只蓝蝶交相辉映,透着死亡般的冷寂。
“你是何方妖孽,把金小姐放了,有种我和你单挑,快放人!”左腾将手中的水冷牢牢握住,雪白的脸死死盯住了对方。
金玲镯咯咯笑,走近一步:“你杀了我呀?来吧!”
左腾额头冒出一丝冷汗,眼看着熟悉的脸,一步步逼近,不由自主的退后,手中的刀,开始微微颤抖。
金玲镯眼不动,口不开,然而身上不停地发出一阵阵的尖锐笑声,伴随着她身上铃铛的响,无比诡异又张扬的恣意。
这时候,屋内陡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团烟雾一样的东西袅袅的从血污中升起,慢慢的升腾中,可以听到一个男人微弱的呻吟之声。
金玲镯还在向左腾逼来,直到门口,左腾将脚一退,踏过门槛,然后朝着后方大喊:“弟兄们收网!”
随即他往后一跃,金玲镯跟着出了大门,就在这时刻,四面八方各有人从生死都休八卦之方位中越出,持着一张从玄雨寺开光的菩提珠,哗啦啦链接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劈头盖脸朝她压来。
金玲镯体内发出一阵尖锐的啸叫,双眼骤然精芒激射,朝着左腾的方向就扑了过来。
左腾一缩身,刀子一反,要捅不捅,最终却收臂回手,硬生生将水冷抽了回来,另一只空手,啪地拍了过去。
金玲镯手一甩,手中还拿着的那个左腾送他的团扇,边缘利如刀刃,就这么横扫了过去,嗤一声,将左腾的手,划出一道血痕,趁着他一缩手,人如鬼魅,从他肋下滑了出去。
“区区一点八卦阵,拦得住我么!”对方磔磔怪笑,随着那笑声,她周身开始狂风大作,迅猛的大风,将那些手拿兵器扑过来的兵卒吹得东倒西歪,昏暗的天空中,飞沙走石,空无一人的街道,门窗乱舞,品零乓啷的乱响。
风,越来越大,沙越来越浓,金玲镯的声音,穿透风沙,在芸芸中发出诅咒般的叫唤:“跟我走,你欠了我母子的,我等了你多少年,你现在得跟我走!”
屋子里发出的呻吟声开始加大,那个烟雾聚集起来的身体开始扭动着朝半空中悬浮着的金玲镯飞去。
金玲镯在风沙中更是发出满足的,尖锐的笑声。
“她收了那个魂魄就会走了,头,一定要拦下她啊!”风沙里有人大喊。
左腾心中明白,无奈他被风沙阻隔着视线,手中的水冷如同沉睡一般无力的倒垂着,他只听得到声音,却判断不出方位。
“你的心中,有太重的犹豫,你的多情,会是你最大的阻隔!”多年前家父的一句话,冷冷的再次出现在他耳畔。
就在这时,夜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鹤呖长啸,令所有在风沙中的将士们俱都是一震。
由远及近的,一道明锐的银光,如同开山辟石的神迹,呼啸而来。
只一个闪念,那明锐就近在眼前,左腾就看到那道仿佛雷霆霹雳的光芒,撕扯开风沙滚滚的遮挡,毫不犹豫的向半空中的金玲镯劈去。
“不要!”左腾失声,金玲镯的锐笑戛然而止。
刀锋,就停留在她肩头一寸处,嘎吱一声,那来不及飞走的蓝蝶,就这么被挟持着毁天灭地的杀意的一把剑,果决的劈成两半。
金玲镯的蓝幽幽的眼,瞬间灭寂,身子一软,就从半空跌了下来。
对方一伸手,已经将她轻轻抱在了怀里。
鬼哭狼嚎的风沙,瞬间消逝的干干净净。
天光拉开一抹缝隙,将洁白的月光,洒在来人一身的细鳞甲银袍之上。
青年冠玉的脸,在银鹰战盔下,冷漠自持。
“哥!”他怀里的金玲镯发出虚弱的喊声,细细的,却带着温柔的味道。
来者,正是当朝赫赫有名的银袍战将,云麾将军,左骁卫上将军金琅瑄。
“云龙探海,一击致命!是金家绝学啊!开眼了,当年那可是一招令三千突厥人仰马翻地动山摇呢!”羽林卫有人悄悄道。
金琅瑄望着怀里的人道:“小妹又乱来?如果我不在,你该如何?”
金玲镯咯咯轻笑,揽住了对方的脖子:“哥,我知道你最厉害了!”
“金将军!”左腾走上前,拱手招呼。
“金小姐可好!”
“不劳牵挂!”对方冷冷道,京城里要比谁脸冷,除了左腾,大概谁也比不过金琅瑄。
所有的人都可以在此刻,明显感到两位将军彼此之间发出的一种莫名的霹雳声。
正当俩位在那里尖锐的对视时刻,屋子里再次传出一阵阵的哭泣声,以及呻吟之声。
所有人朝着大门望去,一个周身都变得透明的女子在哪里嚎啕哭泣:“不,我不要死,我只想要出名,为什么要我死!”
那个摇摇晃晃的鬼影子也发出痛苦的叫唤,终于细碎成人语:“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哥,放我下来吧!”金玲镯轻轻道。
然后,她慢悠悠的走向那变得越来越微弱的身影,手慢慢的高举,露出腕上的那个水晶镯。
此刻,天光大亮,月亮的光芒照射在她的脸上,挥洒在她的镯子上,八块水晶陡然发出刺眼的琉璃彩来。
仿佛一朵又一朵的绚烂的白色复瓣花朵,在夜空中湛露,一层层的开放,洁白而纯洁。
她默默看着哭泣和呻吟的灵魂,眼中有着同情又悲伤的味道:“上古有生物,名唤噬骨蟊,不论是鬼,是妖,是魔,还是人,你有了欲望,它就会来找你,它会满足你所有的欲望,但是必须付出被它吞噬的代价。”
“你的欲望,是成为花街的魁首,附生在你身上的鬼的欲望,是向来自京城的负心汉讨还离弃了她又杀妻抛子的仇恨,我让它附着在我身上,看到了你们的故事,一切,都已经完结,你得到了名声,她得到了复仇,噬骨蟊得到了你们的□□,一切,都得到了结果。”
“不,不我不要死,我想要活!我还想要做花魁!”
“我也不要死,我还有大好的官运,我不要死!”
“死亡不可逆转,前世的因,后世的果,这都是命,认命吧!”她高高举起手臂,那放出七彩光环的手镯,精芒大炽,在两个鬼发出的绝望的呼喊中,化成一缕青烟,被水晶的光芒吞噬殆尽。
随即光芒敛于平淡,似乎一切,都没有再发生过。
金玲镯痴痴的看着手上的镯子,喃喃道:“在这里慢慢的净化吧,有朝一日,可以去投胎。”
“铃镯!”金琅瑄在身边呼唤她,她默默一抬头,朝着对方悠悠一笑:“哥,我们回家吧!”
金琅瑄嗯了声,抱起了她大步往前走,就听到他不冷淡,却严厉的念叨:“女孩子怎么可以到处跑?大家闺秀要懂得大家闺秀的规矩,爹也是,怎么都好好监督你在家看看书,下次不可以再乱揽事懂不懂,女孩子要……!”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碎碎念,碎碎念,一直走向很远很远。
金家老小都是懒散的一群,唯独这位年轻又有为的少将军,谁又知道他那个冷漠孤僻的外表下,还有这般死板的一面呢?
不过这又如何,金玲镯抱紧了自己哥哥温暖的胸膛,眯起眼,在那絮叨中昏昏欲睡。
人类都是贪婪的生物,即便成为鬼魅,也没有忘记欲望。
她也同样有欲望哟,那就是一个平淡,平安,幸福,没有灾难的家!
在他们的身后,一只小小的蓝蝶,悄然的在夜空中扑扇。
黑夜,仍然在继续,人类的心,鬼怪的情,都是在夜色中不可曝露的,也许总有一个湛蓝的荧光,会在不经意的时刻,来到你面前,你是要让它噬骨扒皮呢,还是远离它,你自己选择吧。
第一集噬骨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