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我为名的普通故事》七木犀

6、小树

　　我最近和余嘉琪的见面次数，确实是多了点。
　　临下班前又接到报警说A大校内的一家火锅店内有人偷东西，还被抓了个现行。当时我和谢新正好就在A大附近，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的，我俩一路哼哧哼哧地就驶向了A大。
　　路上谢新还在开玩笑：“说起来上次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余什么......余嘉琪？对，余嘉琪是不是也是A大的？”
　　“不会这次又碰到她了吧哈哈哈。”
　　谢新这么说道。

　　等我们赶到火锅店后，谢新双眼失神地闭紧了嘴。
　　我安慰他；“没事，你以后退休了实在不行可以去街头支个小摊，专门给人算命。”
　　为了防止场面太过猎奇影响生意，老板把小偷和见义勇为者全部转移到了后厨，还有一众受害人。
　　至于所谓的见义勇为者，正是余嘉琪。
　　小偷被用鞋带把双手绑在了桌腿上，此时此刻正以一种极其销魂的姿态半躺在地上。余嘉琪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玩手机，面色红润，看上去像是喝了不少酒。
　　小偷见我和谢新走进来后刷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桌腿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刺挠声，“警察！警擦来了！我要告你恶意伤人！你还绑架！我要告你！”
　　余嘉琪一脚把义愤填膺的小偷本人踹了个屁股蹲，“丢不丢人啊，自己偷东西被抓了还有脸告状，再乱放屁小心我一脚给你整的断子绝孙。”
　　余嘉琪一旁的女生抱头痛哭；“大姐，我的亲姐，你是我亲妈，警察来了您能稍微安分一点吗？”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谢新说：“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啊。”
　　我干笑：“是啊是啊哈哈哈。”

　　向店老板出示了相关证件后，老板出来稍微解释了下情况。据说当时小偷当时一连投了好几位女士的包，手伸到余嘉琪包里去的时候被当场抓包。当时余嘉琪喝了点酒估计有点上头，直接把小偷字面意义上的翻了一圈。我定睛一看，小偷的脸上确实是有挤出大小不一的清淤。
　　“偷女孩子钱包欸！还一连偷了好几个！这不是变态是什么？！”
　　“抓变态啊！绝对要抓起来啊！还要判刑！”
　　“对！没个一年半载的绝对不能放出来！”
　　“支持！建议牢底坐穿！”
　　受害者们一人一口唾沫，恨不得把盗窃罪硬生生说成□□罪。众口纷纭谁说谁有理，后厨硬生生吵成了菜市场，吵得我和谢新太阳穴的青筋暴起，脑瓜子生疼。
　　谢新哐哐拍着桌板大喊安静，“判什么罪判多久刑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咱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赶紧回所里做笔录，请大家配合我们的工作好吗？还有后面的那位女士不要把口水吐到嫌疑人身上！先跟我们回派出所......回——派——出——所！”
　　好在谢新声嘶力竭的号召总算是起了成效，受害者们纷纷拿起自己的钱包，出门前一人朝小偷嘁了一口，小偷差点当场暴起，又被余嘉琪一脚踹回了原地。
　　谢新扶着小偷拷进了警车，后厨只剩下我和余嘉琪，还有扶额冥思该如何把余嘉琪弄到派出所取得不知名朋友。
　　余嘉琪这时候意识估计才稍微清醒了点，冲我挥了挥手，“哟，徐警官晚上好啊。”
　　我冲她点了点头，转头压低嗓音偷摸问不知名朋友：“她这是喝了多少？”
　　不知名朋友坚定地比出一根指头，“就一瓶啤酒，我发誓。”
　　我看了看瘫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的余嘉琪，又看了看不知名朋友，她看向我的眼里写满了鼓舞和信任，我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
　　“来来来，起身起身，慢点慢点......我们先去派出所办完事再回家睡好不好......欸对对对，起身起身......别往后倒！！！”

　　回了派出所后我和谢新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审问嫌疑人。小偷刚开始简称自己没有偷东西，只是觉得别人包好看想要上手摸摸看，可惜受害者数量不少且口供出奇一致，再加上香肠火锅店里的监控清清楚楚地记录下了嫌疑人作案的全过程，铁证如山，小偷无话可讲最终认罪伏法。
　　趁着嫌疑人签字的空隙，谢新拿着刚翻出来的小偷的身份信息憋不住笑：“这小子也太好玩了吧，偷三次东西都被人当场抓包，依然坚持不懈还在偷。刚刘队还说这小子两年前第一次偷东西正好碰到路过操练的部队，被人家一个班的人当场抓了亲自送到派出所来。”
　　我偷偷看向正在签字的小偷本人，也不知道他听见没，那一瞬间我似乎在他脸上看到了写满的视死如归。

　　签完字后我和谢新商量好了分工，他负责一起去送嫌疑人去拘留所，我负责出面和几位受害者沟通。
　　“你不是和余嘉琪挺熟的嘛，我相信你。”
　　谢新嘴上这么说，但我早就看出来了他就是怕跟受害者打交道。我倒是无所谓，但跟几位受害者一个个解释说明情况，一连串下来，我肉眼可见的苍老和疲惫。
　　最后是余嘉琪，她正在警务大厅的凳子上冥思苦想，不知名好朋友坐在她边上正在老神叨叨地盘弄着一串佛珠，两个人显得和周围人格格不入。
　　见我过来，余嘉琪神秘兮兮地招呼我走近点，“徐警官，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一个很重要的事。”
　　“跟刚才那个女包大盗有关的。”
　　我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以为是她隐瞒了什么线索没说明白。
　　“什么东西？那你刚才怎么不讲？”我一边皱着眉头问，一边就准备掏手机给正在路上的谢新打电话。结果我电话还没拨出去，就听见余嘉琪酒劲没过的黏糊嗓子嘀嘀咕咕地开口道：
　　“我以前还在部队的时候，有一次操练的路上碰到这小子偷人家女生的包，然后当时我们一整个班的人都看到了，我们当时就想着这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一天到晚正事不做想着偷人家的包。然后我们就冲上去将他当场制服送到了当地派出所。”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记得那天早上我没吃饱，可能心情不是很好，他刚被抓的时候还特别不配合，我就顺手给他背上来了一巴掌。我发誓！我真的没用很大力，他估计也是因为当时人太多了吓得不轻，我那一巴掌真的不重，结果就把他隔夜饭都快给拍出来了。”
　　“他趴在路边吐了十多分钟后还吓尿了，我真的发誓我没用力......”
　　手机上显示着和谢新的对话已经持续了两三分钟，但我没有听见他回一句话。我抿着嘴缓缓开口道：“那啥，谢哥，你都听到了吗？”
　　“我开的免提。”谢新这么说道。
　　场面一度陷入了僵局。
　　片刻后，不知名朋友双眼紧闭着开口道：“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我一声不吭地挂断了和谢新的电话。小偷先生此时此刻该是怎样的心情呢？我不敢想。

　　所有事情都解决完了以后已经过了十二点，余嘉琪因为不胜酒力最终还是睡着在了警务大厅的连椅上，不知名朋友站在旁边若有所思。
　　“现在不早了，你们打算怎么回学校？”我走过去问道。
　　“她现在睡着了。”不知名朋友答非所问，“我不敢动她。”
　　据不知名朋友解释，余嘉琪当兵两年落下了不少习惯。比如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起床，晚上十一点不到已经呼呼大睡。
　　“当然这一点现在已经懒得差不多了，她昨天白天没课睡到了下午三点。”
　　再比如就是，余嘉琪的睡眠变得很浅，不管当时睡得多死，一旦有人靠近她一两米之内并有所动作，就有可能遭到暗杀。
　　“上个学期有天晚上我买了宵夜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了，我当时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走过去刚准备拍下她问她吃不吃，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往后面一翻，我的手当场被她给整脱臼了。”不知名朋友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笑容，“她后来还给我徒手接回去了。”
　　“您可以试试。”不知名朋友后退一步，摆出“请”的姿势。
　　我礼貌地拒绝了她的提议，“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你一个女生把她送回去吧？”
　　不知名朋友思考了一下，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并卷成一股绳子，然后猛地往余嘉琪面前一甩，衣服甩到半路被余嘉琪稳稳当当地接住，她有些不耐烦的低声冒了句粗口，但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好了，现在可以对话了。”不知名朋友手一松，衣服啪地掉在地上，“快点，一分钟之后她又醒不来了。”
　　我目瞪口呆。
　　“别发呆了，再过一分钟我可保不齐我还能叫醒她。”
　　我看向不知名朋友，不知名朋友看向我。我们四目相对，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从容赴死。
　　我螃蟹一般横迈着步子挪到了余嘉琪边上，“我是徐杨，大学城派出所的徐杨，咱俩认识的。我现在和你朋友一起把你送回去好吧？”我想了想又补充道，“自己人！别动手！”
　　余嘉琪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和不知名朋友同时松了口气。

　　经过思考后我决定和不知名朋友一起把余嘉琪送回去。这么晚了也没个啥交通工具，我虽然已经下班了，但我家就在派出所边上，走过来也只要五分钟的路程，因此我上班一般是不会骑车出来的。A大的学生公寓虽然离派出所也不远，我也不放心让她们两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自己回去，最后就发展成了我背着余嘉琪和她朋友一起走回去。
　　“余嘉琪大一刚进校的时候可出名了。军训那会儿我们班有一个长得特别帅特别像金城武的教官，帅的人尽皆知全校闻名，每天都有一堆人来偷看传说中的教官长什么样，甚至还有胆子大的女生主动去给他送水要微信啥的。”不知名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然很明显的，教官全部都给礼貌拒绝了。不过他跟余嘉琪的关系特别好，非常非常好。他俩前脚训练刚结束，后脚就能扭在一起打一架。”
　　“当时别人还都以为他俩是男女朋友，有几个女生就趁着有一次他俩掐架的间隙去问他俩，问教官和余嘉琪到底是什么关系。”
　　“教官当时一边架着余嘉琪的脖子，一边特别茫然地说，”讲到这里的时候不知名朋友突然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大笑，“教官说，我跟她以前是一个班的战友，一起训练甚至吃过同一碗饭的好战友。”
　　“当时那几个女生表情堪称精彩，余嘉琪就特别不爽，反手就把教官的脸往边上一甩，然后两个人又打起来了。”
　　不知名朋友笑得特别开心，“我就记得当时余嘉琪不爽的点特别搞笑，据说是因为吃饭的时候教官抢了她个包子，而那个包子是余嘉琪虎口夺食从食堂大妈那里抢到的最后一个肉包，不是菜包，还没吃就被抢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根筋抽了，几乎是脱口而出问道：“那个教官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名朋友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表情精彩纷呈：“韩川，叫韩川。”然后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自我介绍下，我叫张雯玥，我和余嘉琪十几年的交情了。”
　　说实话，我没太明白她自我介绍的点，但是我觉得毕竟也能算相识一场，以后有缘再见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我叫徐杨，我和余嘉琪认识还不到一个星期。”于是我学着她的格式说道。
　　“我知道你。”张雯玥大笑，“我本来不用自我介绍的，我和你并不是很熟，余嘉琪的朋友我也不是各个都要认识。”她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但我刚刚想了想，咱俩以后可能还是要打交道的。”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半天，艰难地从中辨认出几个莫名其妙毫无关联的词汇。
　　“剪......时光......流淌......月色......”
　　“咋了？”张雯玥见我半天没动，而她已经走出去了十几部，又退回来问道。
　　我示意她看下余嘉琪，轻声问道：“她在说什么？磨牙还是？”
　　张雯玥凑过头来听了几秒，然后表情漠然地拿出手机点开一首《荷塘月色》，在我逐渐变得惊恐的目光注视之下，歌声居然慢慢的和身后的嘀咕重合到了一起。
　　“她估计现在在做梦梦见唱K呢，你再等一会儿说不定她还能给你唱一首《死了都要爱》。”张雯玥关掉了音乐，“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去看一下余嘉琪的歌单，清一色的宝宝巴士。”
　　我下意识地想笑，又反应过来身后还背着一个睡得说梦话的，硬生生地又把笑憋了回去，“多可爱。”

　　总而言之，随着闲聊，我们最后总算还是成功抵达目的地。张雯玥虚情假意地问我累不累，说不累其实是假的，但我总不可能半路把人放这，我又想起在警校里搬的那根大木头桩子，于是我说不累。
　　张雯玥告诉我她们住六楼，顶楼。
　　我沉默着看着张雯玥隔着大门叫醒睡梦中的宿管阿姨，然后跟满身起床气的阿姨解释说余嘉琪今晚把腿摔折了，多亏了热心民警也就是我才能把她顺利送回来。为了证明我不是拐卖无辜妇女的骗子，我示意张雯玥从我口袋里掏出我的警官证以证清白。阿姨一脸狐疑的对着警官证反复比对我的脸，终于勉强同意让我把余嘉琪送上去。
　　“只有十分钟啊。”阿姨如是说道。
　　我唯一没想到的就是A大寝室的楼梯居然如此扎实，六楼走下来我整个人无比无比的疲惫，直到把余嘉琪放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眼前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太奶奶。
　　好在张雯玥还算有点人性，见缝插针般的给我塞了个凳子和一瓶矿泉水。“都是余嘉琪的，别客气。”
　　张雯玥说她们寝室一共四个人，还有两个女生一个回家了一个跑去谈恋爱了乐不思蜀。不知为何，听到“谈恋爱”三个字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我立马转移话题道：“你们宿舍还随时备着矿泉水啊。”
　　“余嘉琪懒得要死，下一层楼去开水房接个水都能要她的命。”张雯玥毫不顾忌地翻了个白眼，“正好前段时间她在便利店打零工，老板就以员工优惠价每个月便宜卖给余嘉琪两箱矿泉水，自此以后她彻底不去开水房了，大冬天的也喝矿泉水。”
　　我看到余嘉琪桌子边上整整两箱未拆封的矿泉水，忍不住皱眉道：“你平时也管管她啊，大冬天的少喝点凉水。”
　　张雯玥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可管不了她，她又不听我的话。”
　　我被张雯玥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赶紧又灌了两口矿泉水。

　　直到宿管阿姨一通电话打上来，张雯玥才如梦初醒般地给我下了逐客令，“你看我都忘了，现在都一两点了，徐警官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你刚刚没非要拉着我讲余嘉琪小学五年级的时候cosplay铠甲勇士结果一脚把腿摔折了的故事，我半个小时前就能走了。”
　　张雯玥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讲的情到深处忘乎所以罢了。”
　　我抬手看了下手表，现在已经差不多两点了。按道理讲我每天晚上十点半就能到家，不值夜班的话。现在已经晚了三四个小时，瓜皮哥估计要在家里饿的挠门板了。于是我和张雯玥挥手道别，临出门前看见躺在床上四仰八叉，被子也被踢到了一边的余嘉琪。
　　当时已经是金秋十月，早晚温差大，晚上更是会起很大的风，我在开门的那一瞬间措不及防地打了个哆嗦。我又抬头一看，寝室内阳台的窗户大开。
　　我顿时觉得太阳穴一阵狂跳。
　　我转身冲到阳台去把窗户锁上，又回来把被余嘉琪踢到天外的被子撤回来给她仔细掖好。结果不摸还好，一摸就发现余嘉琪现在还盖的是夏天的空调被。我没说话，脱了身上的风衣又盖了上去。说来也奇怪，我在给余嘉琪掖被子的时候突然没头没尾地想起之前张雯玥的那句“咱们以后可能还是要打交道的”。
　　我看向余嘉琪睡得昏沉的脸，突然意识到余嘉琪其实长得很好看。皮肤不算白皙，是很健康有力量的自然肤色，眼睛不算大，眼尾有点上挑，不笑的时候难免会显得有点凶，笑起来的时候又会显露出小狐狸般的机灵。
　　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是那种大眼甜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余嘉琪这种类型的女生产生别样的好感。我突然想起来，还在小学的时候，我问我妈什么是理想型，我妈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理想型的标准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可真要是了你遇见了某个人，直觉会告诉你那就是真正的标准。”
　　那一瞬间，我的耳边炸起了一阵烟花声。
　　我有点茫然地看向张雯玥：“你有听到有人放烟花吗？”
　　张雯玥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大半夜的你听谁放烟花？”
　　我又看向余嘉琪，直到宿管阿姨的电话再次冲上六楼，我才确认无误般地匆匆向张雯玥道别。关门声将我和屋内的世界隔绝开来，就在那一瞬间，烟花声也停止了。
　　我在宿管阿姨仇视的目光中冲出寝室大楼并一路狂奔回了家。在瓜皮哥的狂叫声中我拨通了谢新的电话。虽然很抱歉打破了他的温柔乡，但是！
　　“但是谢哥！你会追女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