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今天找到道具了吗》满山月

2、掉水

　　一声惊雷在薛见嫣耳边炸响，薛见嫣再次往后退了一步，这回小腿有些打颤。她攥紧手指，保持冷静，神色一如往常，只是抿起的唇显示出极度的不安。
　　薛见嫣定了定心神，指尖掐着掌心，稳住声音。
　　“林二姑娘这话好没意思。怕不是没看够这出戏，想要我再被捉弄一次？”
　　“怎么会？”林绮睁大眼，满脸无辜，“喂，薛妹妹，过分了啊。我可是好心好意，百分之两百的诚心诚意！”
　　薛见嫣只装作不懂，像是没什么兴趣似的，回身去寻月竹：“月竹，走了，咱们买炭火去。”

　　“哎，哎！”林绮设想了很多反应，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一时情急下反倒自乱了阵脚。
　　“别走！你不相信我？薛姑娘，咱们打个赌，就赌明天卫国公府的公子会当众掉进水里，你信不信？”

　　傻子才信。
　　薛见嫣头也不回，甚至有意加快了步子，林绮见状，只得急急赶了几步，追上去扯住她袖角：“薛见嫣！明天这事成真以后千万千万记得来找我！我真有要紧事要跟你说！”

　　同月竹买好了炭火，薛见嫣回到府中时已是晌午时分，来往的侍女小厮见到她连声问安也没了，只顾和同伴交头接耳，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听说了吗？咱们姑娘特意提前了半日，今儿下午就到了！”
　　“听说二姑娘来了夫人还要给咱们发赏钱呢！就当讨个好彩头了！”
　　“那二姑娘可是个温柔性子，哎，想想咱们姑娘在外吃了多少苦。”
　　“那就好，不像大姑娘，天天冷着脸。”
　　“怎么是二姑娘啊？难道堂堂正正大姑娘的名分都给不了咱们姑娘？”
　　“还不是被占了，若是大姑娘走了就好了。”
　　几个侍女明目张胆地讨论着，最后还不忘齐齐转过头来看薛见嫣一眼。

　　月竹几乎要气哭了，若不是薛见嫣一直拉着她，以她那倔性子早就已经冲上去和那些侍女扭打在一起：“姑娘！您看她们！奴婢忍不了！”
　　“忍不了也忍着。”薛见嫣比她冷静得多，精致的脸上没有半分多余的情绪，神情淡得看不出喜怒， “月竹，无论如何别冲动，会落人口实。”
　　还不等月竹再说些什么，远远传来了一声温柔的“嫣儿”，打断了主仆俩的交谈。

　　薛见嫣面色如常地抬起头，就见永宁侯夫人沈淑穿着一身鲜艳新衣，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捏着新帕子笑语盈盈地朝她迎了过来。
　　难得见到常年脸色沉沉的沈淑这样高兴，态度亲昵得让薛见嫣都有些不认识她了。
　　“好嫣儿，母亲可等了你半日，上哪儿去了？”
　　做戏谁不会？薛见嫣立刻露出了清甜笑容，乖巧地福身行礼：“嫣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只是看着天色好，出门赏赏雪。”

　　“几日不见，怎么又瘦了？”沈淑没再追究，只是流露出责怪的神色，亲切地拉起薛见嫣的手拍了拍，目光哀婉地放轻了声音，“嫣儿这几日没来请安，母亲真是想你想的紧。你可是怪我？哎，都是母亲不好，可窈窈她是个好孩子，在外流落多年受了许多苦。母亲本不欲把她接进府里，但窈窈她实在是无处可去……”

　　沈淑说着，垂下眼，轻轻抽泣一声，拿帕子拭了拭泪，又慌忙抬起头，言辞恳切：“嫣儿你向来懂事，本不该这样跟你说。可那是你的妹妹，是侯府在外流落了十七年的嫡姑娘，你就原谅母亲这次的擅作主张，好不好？”

　　薛见嫣也跟着红了眼眶：“母亲这说的什么话，嫣儿怎么会这样想母亲和妹妹？我自然知道母亲对我俩的心是一样的，更何况妹妹这般可怜，我又怎会不心疼她呢。妹妹什么时候到？我也去见见她。”

　　沈淑当然不可能让薛见嫣打扰母女俩热热闹闹的重逢，立刻强颜欢笑地拍了拍薛见嫣手背：“母亲也很想让你们姐妹快快相认。可你妹妹初来乍到，对这里定然还有些不熟，母亲先带她认认路。况且她不认得府上人，贸然见面，恐怕也会吓到你。等母亲安排好了，再让你们姐妹相见。”

　　她说完，刚才的伤心早就不翼而飞，满面含笑，若无其事地掏出一封请柬，递到薛见嫣手上：“明儿一早是公主的生辰宴，母亲抽不开身，你代永宁侯府去吧。”
　　薛见嫣再一次惊叹于沈淑变脸的速度，她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接过请柬，乖巧应下。
　　“都听母亲的。”

　　薛见嫣这晚睡得并不好，梦里反反复复出现林绮艳红的身影，以及那句急促慌张的提示。
　　“卫国公府的公子明天会当众掉进水里！”

　　直到她从梦中惊醒，才发现天色已经朦朦胧胧亮了起来。薛见嫣再没了睡意，爬起来洗漱，准备早早往公主府去。

　　大雪初融，一早就冷得人不想出门。
　　薛见嫣到临拂公主府上时，临拂公主薛荔衣刚换好衣裳，急匆匆地从房中出来。

　　“哟，我说是谁呢，来这么早。”她一上来就捉住了薛见嫣，语气极其八卦，“来来来，快给阿姐讲讲，你们永宁侯府是怎么回事？我可是听下人说了，最近京城传得满城风雨的就是永宁侯真假千金的事儿。怎么着，她养了你这么多年，终于装不下去了？”
　　两人年纪相仿，又从小一起长大，薛荔衣自然是薛见嫣最信得过的人，什么都愿意告诉她。
　　见薛荔衣问起，薛见嫣难得露出些少女的轻快，她弯起唇角，笑得明灿：“我哪里知道。不过阿姐若是想听，永宁侯府的新鲜事可多的是。单单这几日，侯府上下就做足了排场，只等她来了。”
　　薛荔衣轻啧一声，径直拉她进了内室：“外头人多眼杂，说话不方便，咱们进去，你慢慢说。”

　　两人交换了彼此得到的消息，饶是薛荔衣平日里再怎么沉稳，此时也不禁笑得伏在她肩上微颤。
　　“我还当是什么大事，果然永宁侯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沉不住气。这当众认亲的把戏，这狸猫换太子的伎俩，这拙劣敷衍的话术，拿出来用也不怕人笑话。”
　　“不过，见嫣，你可曾觉出这事格外奇怪？我听说最近有人上门向你提亲，怎么偏偏这时候出了个亲女儿？再说只有侯夫人自己认了亲，这事可一个知情人也没有，万一那姑娘才是假冒的呢？”
　　薛见嫣认同地点点头，也皱起眉思索起来，两人一时没了言语。

　　生辰宴还没开始，前来恭贺的宾客就挤满了公主府。放眼望去，都是些皇亲国戚和官员家眷，偶尔有几个面生的，连薛荔衣的边都不敢靠近。
　　说来也巧，当朝陛下有十几个儿子，偏偏只有薛荔衣一个公主，自然对她百般疼爱。更何况薛荔衣是皇后所出，身份之贵重，就是大部分皇子也不能与其相提并论。

　　围在薛荔衣身边的夫人姑娘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吵得人头疼。薛见嫣觉得没趣儿，自己偷偷溜到了后院。
　　后院里到处都是姑娘公子，大多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叙着话。有些不喜欢热闹的，就躲在亭子里寻个清净。

　　薛见嫣假装闲逛，眼神则有意无意地寻找着林绮的踪影。
　　这么重要的公主生辰宴，她总不能缺席吧？
　　除非这林二姑娘的身份真就是林绮自己捏造出来的。
　　转了一圈下来，林绮没找到，薛见嫣反而先看到了昨天林绮提到的那位——卫国公府的公子。
　　季北曜。

　　薛见嫣跟他不熟，尤其是近几年，只知道这位季公子是沙场上战无不胜的战神小将军，别的情况可谓一无所知。
　　可是季北曜既然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小将军，自然是武功高强技艺超群的，怎么可能轻易掉水里呢，可见林绮摆明了就是在骗她。

　　此时季北曜正站在水池边，弯腰静观公主府的几尾大红鲤鱼，偶尔伸手去引鱼儿，身子压得极低。顺着薛见嫣的角度望过去，只看得见季小将军坚硬流畅的下颌线和凌厉狠绝的左半边脸，看不清表情。
　　一个紫袍玉带的挺拔少年正站在他身旁喋喋不休，薄唇一张一合，看起来语速极快。

　　季北曜像是听烦了，微微直起身想要伸手去拨他肩，也不知怎的，少年条件反射般后仰一躲，倒让季北曜来不及反应，兀自按了个空。他整个身子被扑空的手臂带得往右踉跄一步，歪向少年那侧，但由于先前弯着腰重心前倾，加上脚下不稳，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季小将军面朝鲤鱼，身子倾斜，靴子被池边堆砌的嶙峋巨石一绊，更是往前一扑，竟直勾勾栽向了水池！

　　薛见嫣愣住了。
　　她只是眨个眼的空隙，季北曜怎么就当真掉水池里去了！
　　紫袍少年同样看得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好像是自己闯了祸，下一秒，他拔腿就跑，在跑得只剩一道残影前还不忘大喊一声：“我去叫人！”
　　他不喊还好，这一喊，立马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了。惊呼的惊呼，找木棍的找木棍，更多的是跑来看战神小将军难得一见的狼狈场面。薛见嫣被人群挤来挤去，硬生生推到了最前面，堪堪立在水池旁边围观。

　　水池看着不深，实则里面挖得很空，水位足有一人高。季北曜一头扎进去以后扑腾了半天，所幸他略识些水性，不至于被淹死。
　　他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着浮出水面，刚想开口说话，就又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水进去。等他再次努力游上来时，正好被水池边自动围成一圈进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围观的众人来了一次集体注目礼。

　　这一刻，季北曜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像条无力挣扎的鱼一样被人拿着长竹竿湿漉漉地捞了上来，双目无神地躺在地上，真想立刻晕过去。
　　但是他不能，为了卫国公府最后仅存的颜面，季北曜飞快地爬了起来，拧着衣摆上的水，看也不看周围一眼，低着头冷冷丢下一句：“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