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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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客栈，掌柜的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客房。
“周围十几个人看着，竟然也能让人跑了？”
掌柜的正冷着脸思忖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嘞，公子，你就在这等着吧。”
是那个周公子家的小厮？他不是出门了吗？！掌柜猛地打开房门，将门口背着包裹的小厮吓了一跳。
“你去收账？”掌柜径直问道。
“对、对啊……你怎么知道？”小厮狐疑地看着掌柜。
掌柜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人，终于知道问题出在了哪。
而此时，一身青衣的沈峤已然甩开了严密追踪，突破重重阻碍，出现在云屏山峡谷上方。
云屏峡谷又称“云屏三峡”，可谓雄关险隘，层峦叠嶂。观战人散，沈峤又来得晚，根本不知决战之地在何处。如今山间浓雾弥漫，找一个人原不容易，不过很快，他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沈峤侧耳聆听了片刻，那声音飘渺不定，似有摄人心魄之感。纵然他学不会，还是听出了这是魔音摄心。
循着声音，沈峤足尖轻点岩壁，身形便化作一道白虹，几个闪烁，便出现在魔音的附近。再次细听，才发现对方竟是以多人在峡谷中设下了一个巨大的阵法，魔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又有回声增强威力，混淆视听，根本无从辨别发声者的方位。
敌暗我明，暗箭难防，得想个办法将人引出来。
既然对方千方百计拦住他来找师尊，又从没下杀手，沈峤自问他身上唯一值得让人大动干戈的，也就只剩《朱阳策》的秘密。
“崔前辈！”沈峤站在山巅朗声道，“您费尽心思堵了晚辈一路！如今晚辈就在此处，何不现身一见？”
话音被真气激发，传至了山谷各处，山间树木枝叶被震得簌簌作响，却没有一只飞鸟被惊起。
这说明山间已无活物！见此一幕，沈峤眼神一凛：这山间浓雾莫非是毒瘴？
师尊情况不明，我方才出声，也未听见其回应，看来得快些才行。
沈峤从怀中掏出两根布条，一边将青衫碍事的广袖收束，一边气定神闲道：“我听师尊说，《凤麟元典》练至九重后，极易走火入魔。”
见山间仍然毫无动静，沈峤也不急，轻笑一声继续道：“您应该不知道吧，师尊已经找到了全部的《朱阳策》。而记载儒释道三家武功的只有四卷，还有一卷则是……”
“记载的如何修复《凤麟元典》提升至第九重后产生的魔心破绽。”这听上去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后，四周浓雾之中突然闪出了十二个人影，将沈峤团团围了起来。
而此时，沈峤已将广袖彻底束起，缓缓拔出了山河同悲剑。
“想要？”山巅烈风扬起了他草草扎束青丝的发带，而他眼中只剩冷然，“那可要打得过我才行！”
话音未落，其人身形已持剑闪身而上，与众人缠斗起来！
此时此刻，谷底。
崔由妄看着盘膝坐在溪边一块巨石上的晏无师：“这毒瘴如何？可还对你胃口？想必你如今已经口不能言了吧？”
“怪就怪你这张嘴太毒，本座是不想再听到你说话了！”崔由妄见对方果真不言，又继续道，“不过你倒是有个好徒弟，竟然突破了重重阻碍来救你。听他这么一说，这卷《朱阳策》果真很适合我。你说……我拿你当人质交换，他会不会束手就擒？”
晏无师依然双目紧闭，看上去懒得搭理对方，似乎在侧耳倾听山谷不远处的打斗声。
真气激荡，长剑轰鸣，正与其他兵器发生着碰撞。没过多久，便传来几声惨叫，打斗声也渐少。
“看来，你这徒弟不错。”崔由妄眼中竟然露出了几分赏识，“不如你让给我，我便放了你。”
晏无师懒懒地乜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也不顾崔由妄眼中的狐疑之色，自顾自地掏出了一个酒壶，打开壶盖，将壶中烈酒抛洒到附近的丛生的紫花草木上。
“上好的杏花村，喂给花草倒是可惜了。”崔由妄眼中闪烁不定，心中提防着晏无师的动作，却他始终没有明白晏无师这样做的目的。
看到对方打开了火折子，崔由妄眼中一动，嗤笑道：“这点火，你便想驱散这山间瘴气？晏宗主，你还不如拿它来自焚！”
晏无师也不理会对方的嘲讽，将火折子吹燃后便随手向后一抛，那火折子便落在了身后的紫花草丛中。火焰遇到花丛上的烈酒后迅速燎原，连同附近的紫花一同燃烧，不多时，便发出一阵异香。
崔由妄：……
解决完日月宗最后一个布阵之人，沈峤发现山中的毒瘴并未散去。虽然魔音摄心造成的听觉干扰已然不再，不过这毒瘴似乎能亦有相同的效果，以至沈峤从毒瘴顶端掠过，却听不到丝毫谷底的动静。
方才的话并没有将崔由妄引出来，说明对方很可能在师尊那里。沈峤一边踏着嶙峋山石寻人，一边心中思忖：得想个办法先发制人，才好带走师尊。
突然，沈峤注意到前方不远处有许多蝴蝶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位飞去，最终盘旋在毒瘴上方的某处。
“醉鱼草可以麻醉鱼类……但是它还有另一个作用，就是用特殊方式催发后，可以引来很多蝴蝶。”沈峤忽然想起幼时说过的话。心中亮光一闪而过：难道是？！
足尖于峭壁上一点，身形如燕雀穿云般朝蝴蝶盘旋不散之处往下掠去。
“崔由妄，”山谷之下，火焰中央的晏无师突然笑道，“你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以为不杀我便能如愿？可我这个徒弟，怕不是会受你胁迫之人！”
话音刚落，破空声乍然响起，崔由妄也心生警觉，未免陡生变故，身形亦朝晏无师急速掠去。
不过这一次，他还没碰到晏无师分毫，便被铺天盖地的剑幕逼退了去。
崔由妄阴沉着脸看着眼前已然突破剑心之境的少年：“你，就是沈峤？”
“前辈派人追了晚辈一路，竟然不认识晚辈？”沈峤手执长剑挡在晏无师面前。原本草草扎束的发丝已四散开来，在剑气的激荡下纷纷扬扬。一身束袖青衫本应英姿飒飒，却没来由地让人想到了织云布雨的九天上仙。
他的阿峤长大了，晏无师一惯冰冷的视线染上了脉脉情意。
“师兄！”沈峤突然不知道冲谁喊了一声，“带师尊走！”
边沿梅也在这里？晏无师心中猛跳了一下。还没待他细想，从方才沈峤落下之处掠下来的人便印证了心中的想法。
“我不是叫你……？！”
晏无师面带怒意地看向边沿梅，但后者这时哪会听他说话，直接上手点了几处穴道：“请恕弟子无礼。”
无礼？！你这分明是违抗师命！你武功才几斤几两？就敢这么跳下来？！
无关重视与否。这种情形下，比起能单挑日月宗十二长老的沈峤，晏无师显然更担心这个头脑胜过武功的大弟子。
他按下了心中想训人的冲动——当然，此时此刻晏宗主也训不出声，边沿梅方才顺手封住了哑穴，只能任由两个弟子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
见边沿梅要带晏无师走，崔由妄怎会无动于衷？不过沈峤又岂能如他所愿，当即闪身上前拦下了他。
“虽说乘人之危，不过今日，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话音甫落，沈峤手中之剑已化影万千，如星罗密布般直逼崔由妄！
山谷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晏无师盛怒之后只剩无奈。
两人无非是怕他执意要留下，才先斩后奏，趁他不备点了穴道，再将他强行带走。
可晏无师本不光会审时度势，更不会意气用事，再说了，沈峤的轻功境界他这个师尊一直很清楚。
晏无师的轻功是武学境界使然，可归根究底，浣月宗内并无多高的轻功身法。然而沈峤的轻功却得到祁凤阁真传，天阔虹影独步天下，飘渺无踪。再加上方才他看到的那一招，对战一个受重伤的崔由妄，纵然不能击杀对方，逃跑却没有问题。
自己在反而会让他分心，晏无师永远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累赘。
离开峡谷后不久，边沿梅便解了自家师尊的穴道，一边埋头全力施展轻功赶路，一边等着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然而晏无师却迟迟没有训斥他。
“去渭州。”晏无师对背着他的边沿梅开口道，“崔由妄的伤势我很清楚，既然方才那十二个日月宗长老拦不住阿峤，那他今天即便不死，也命不久矣。”
“师尊……要直接闭关疗伤？”边沿梅不确定道。
“不错……”
“那阿峤那边？”
“这还用我说？”晏无师抽了抽眉尖，“你不是派了人去接应？”
边沿梅缩了缩脖子：“我是说……您不见一下阿峤吗？”
“现在不是时候。”晏无师微微摇了摇头，“合欢宗如今只剩元秀秀，为师与崔由妄又两败俱伤，难免让广陵散那厮和齐国趁虚而入。”所以他必须尽快恢复实力。
“我知道你想说还有阿峤。”晏无师侧头瞥了一眼边沿梅的神色，“他未及弱冠，你也忍心？”
边沿梅不合时宜地腹诽了一句：……我瞧着师尊您对我就挺忍心的。
不过边沿梅不得不承认，若是换作阿峤，他也是不忍心的。虽说这个师弟将来会成为他的“师娘”，但在他眼里，依旧还是那个小时候会总往他怀里扑的小师弟。
思及此，他又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小师弟。
也不知道那个被他以防万一寄养在随国公府的“小魔头”如今怎么样了。
渭州谢府的今日注定与往常不同，因为他们迎来了一年也未必能见一次的宗主和宗主首徒。
边沿梅背着晏无师径直掠进谢府，语气急促地将疗伤和闭关要准备的东西吩咐下去，便匆匆背着人进了卧房。
事不宜迟，晏无师便盘坐在床榻，开始运功，边沿梅便一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疗伤一直持续到次日，晏无师再睁开眼时，沈峤已毫发无损地站在他面前。不管先时对沈峤的实力如何自信，晏无师都不得不承认，直到真正看到对方的那一刻，悬着的心才算放回了胸腔。
一向行事果决，不拖泥带水的晏宗主，在心中存了一个人后，与常人并无不同。
“师尊伤势如何？”
先时匆匆一面，晏无师并没有机会认真打量对方。三年未见，沈峤原本尚显稚嫩的脸庞已然成熟了许多，愈发俊秀逼人，一袭青衫，一柄长剑，发丝高束于顶，双眸灿若繁星，好一个浊世公子、翩翩少侠。
晏无师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温声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脉象。”这三年，有祁凤阁的药方制成的丹药在，沈峤的心疾定不是威胁，但晏无师还是想亲自看看。
沈峤依言走过去坐下，伸出了手腕，递给晏无师。
“昨日你那一招不错，看来这三年，你确有所悟。”晏无师并起三指，搭在了沈峤的腕脉上。
少年赧然道：“师尊谬赞。”
“为师从不谬赞。”晏无师喉间溢出一丝笑意，紧接着，他似乎要确认什么，指尖拈了拈，专注诊起脉来。
“师尊？”沈峤疑惑道。
“这三年，你的心疾可有发作？”晏无师忽然问道。
“仔细想来，自从闭关后，心疾的确再没有发作……”沈峤思忖着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对晏无师道，“还有一件事，也很奇怪。”
晏无师看向沈峤，示意他讲下去。
“我开始闭关时，便发现体内的心法不知何时竟已圆融无碍，朱阳真气不再杂乱无章，我猜，这便是心疾再没发作的原因之一。”
晏无师沉吟片刻后道：“虽不知是何机缘，目前来看并非坏事。”
“是啊，”沈峤点头，有些后怕道，“若非朱阳策达圆满之境，弟子也没把握在三年内突破剑心，昨日也没有把握和崔由妄前辈过招。”
“那老匹夫怎么处置的？”晏无师收回手，“观你脉象，还是受了伤？”
“真是瞒不过师尊。”崔由妄被逼至绝境，想要拉着他同归于尽时，沈峤虽然避开了致命的真气流，还是受了一点内伤。他原本等伤势恢复方才来找师尊会和，没想到还是被拆穿。
“一点轻伤，崔由妄已死在弟子剑下。”
晏无师点点头：“那老匹夫原本也受了重伤，即便你没有突破剑心，为师也有办法对付他。”
“可于弟子而言，这一战却很重要。”沈峤抬头看向晏无师，经此一战，证明了他不再是哪个需要旁人保护的少年，他也有了保护重要之人的能力。
崔由妄与晏无师决战后，意图以多欺少，后被晏无师之徒杀死的事很快传遍了江湖。浣月宗继晏无师后，又出一绝世高手这件事，无论在朝在野，都震慑住了多方蠢蠢欲动的势力。
晏无师身边大患已除，他也安心地闭关去了。弟子如今名声大噪，做师父的也不能落了下风。
于是，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
然而，令晏无师没想到的是，他突破凤麟元典第九重出关时，最先得到的却是沈峤被追杀的消息。他闭关之前，沈峤尚能将崔由妄逼到同归于尽的境地，如今江湖却盛传他被几人追至绝地？
先不论消息真假，单论有人敢明目张胆动浣月宗的人这件事，已足够让晏无师怒不可遏。
“到底怎么回事？”
找到边沿梅后，两人全速赶往沈峤所在地，晏无师也不可避免问起了前因后果。
边沿梅忧心忡忡道：“师尊闭关之后，朝中势力虽受阿峤的震慑，不敢轻举妄动，局势相对平稳了几年。但今年三月，皇帝迎娶了皇后阿史那氏，突厥那边又开始活泛起来，几次三番，明里暗里想致周帝于死地。”
“这个皇后，娶了五年，却还是来了，想必来者不善。”晏无师又想到，以沈峤的武功，会落至被追杀的境地，那必然是中毒或者受伤，而能伤到他的人只会是他明面上不能拒绝的人。
“阿峤自请去了宇文邕身边？”晏无师神色又沉了几分。
“是……”边沿梅知道，即便他不说，自家师尊也能猜到，“阿峤自请去了周帝身边，随行保护周帝的安全。”
边沿梅顿了一下，见晏无师不欲说话，便接着汇报：“既然是随行保护，那便免不了出入后宫。根据宫中暗桩传来消息，阿峤这次遇险……便是前日阿史那皇后强行赐酒，皇帝阻止不成，阿峤为了顾全大局……”
宇文邕迎娶阿史那氏虽说是在他闭关时发生的事，但迎亲使团却已经去了五年之久。即便没见过这个女人，晏无师也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这是在提醒皇帝，她能给沈峤下毒，便可以给他下毒，武林高手是防不住的。
只是这位突厥来的皇后，莫不是被深宫困魔怔了，难道就没听过他晏无师从来都是睚眦必报之人！
“这么说，围攻阿峤的人里面也有突厥的人了？”晏无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有狐鹿估的弟子段文鸯、雪庭，还有……”边沿梅看了一眼晏无师，“祁道尊的大弟子……谭元春。”
“看来这位玄都山的新任掌教也不怎么样，连个死人都看不住！”晏无师讥诮道，“既然没死透，那这次本座就让他死透点！”
“……”边沿梅停下来对晏无师行礼，“师尊，到……”
话未说完，边沿梅便听身旁之人低呼了一声“阿峤！”而他再看去时，对方身形已化作一道紫色电光，径直往目光可及的悬崖闪去。
晏无师算着距离准确无误地接住了昏迷不醒的下坠之人。手指连忙探向沈峤颈边，察觉到对方跳动的脉搏后，轻舒了一口气，继而足尖点上崖边凸起的怪石，身形往崖顶纵去。
崖顶的几人方才将人逼至坠崖，谭元春正拿着山河同悲剑发出疯魔般的笑声，其余二人正在商量是否去崖底赶尽杀绝。不期然间，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紫光，一个紫色人影抱着一个人落在众人面前。
“晏无师？！”
“都还没走？”晏无师将人交给晚来一步的边沿梅，示意他带人回去疗伤，而后便转过头目光森冷地看向了众人。
“正好，免得本座还要劳心费神去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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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