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小师妹》斯谕

41、第 41 章

　　或许是天道偏爱，雾清每一次投胎转世都过得极好，托生富贵人家，不愁吃喝冷暖，心意顺遂平安且快乐的长大。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在天道看不见的地方，雾清和一些人有了灵魂上的牵扯，一次次的相遇相知，每一世的守护庇佑，每一次都在加深彼此的羁绊，而这一切的一切又都被追随着雾清脚步的搅墨看在眼里。

　　搅墨不明白人有什么好当的，每天都要吃饭，不能睡太久，疾病和天灾能轻易带走他们的生命，可是当他看见雾清的笑容时又觉得人也没有那么麻烦。

　　就和雾清喜欢跳出水面和乐此不疲用尾巴拍水，而他喜欢睡在石头阴影下一样，只要雾清玩累了玩腻了就会回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入睡，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人类的寿命很短，尤其是处在乱世与妖魔两重威胁下的人，对人类而言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对搅墨来说就是眨了下眼的时间。

　　他已经不敢再睡过去了，他是真的有点笨，生怕闭上眼久了点，再一睁眼，雾清就又不见了。

　　和人世的雾清第一次有了交集，是雾清调皮爬上桂花树去摘花吃。雾清对桂花情有独钟可能是他们在小山洞里见过的吃过的只有桂花而已。

　　小小少女爬上桂树枝头，一手扶着枝干一手去摘花，却忘了脚下。摔下树时的惊呼只有搅墨一人听见，他想也不想的冲上去接住了她。

　　按照人类青年男子模样幻化出的人形，头发衣服也是最喜欢的雾清身上的白色，他用双手接住了柔软娇小的雾清，闻到她身上的甜香气味和自己相同血脉的灵气，搅墨才突然发觉，原来做人也不是什么坏事。

　　小雾清本以为自己要摔个好歹，哪知道落入了一个带着青草气味的怀抱，怯怯地半睁开眼去打量接住她的那个人，却被那人的相貌模样惊呆了下巴。

　　雾清用沾染了花汁的手摸了摸搅墨的头发，柔顺到仿佛水流缓缓滑过，更加惊讶的同时手上用了些力气扯了扯他的白色长发。

　　搅墨被扯到歪了脑袋，但并没有训斥，只是轻握住了她的手，淡然道：“不要这么闹。”

　　在搅墨看来，雾清扯他头发跟当初在小山洞里跟他胡闹的时候咬他尾巴没什么两样。

　　“神仙哥哥？”雾清被说了句不仅不怕，反而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从搅墨怀里爬了起来搂着他脖子坐在臂弯里，好奇问道。

　　“哥哥？”搅墨低声呢喃着，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辗转几个来回后嘴角露出了笑意：“你叫我哥哥，那以后你就是我妹妹了。”

　　他俩并没有分什么先后诞生的顺序，就连称呼都没怎么计算过，这会儿雾清一连串的哥哥喊起来，搅墨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句妹妹怎么都喊不出口，只轻轻回了句：“清清…”

　　雾清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清清是谁啊？我叫林羽娇，哥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搅墨看着怀里的人，熟悉味道中夹杂了许多陌生气息，再不复当初，当下心绪大乱，把雾清放下在地后逃似的离去了。

　　当那个往日亲密无间的人，突然变得陌生，还是对方单方面变得陌生的时候，会作何想？搅墨只觉得害怕，和当年被雾清抛下，他在那个小山洞里找了百年时一模一样。

　　搅墨觉得自己又要再一次被抛下了。

　　当人还是不好，搅墨还是不喜欢当人，等雾清玩够了他就带她回去。

　　可雾清这喜欢当人的爱好持续了好久，搅墨只敢在暗处默默守护，看着雾清从无暇稚童长成柔软多思情窦初开的少女；再从青涩少女长成如蒲苇般坚韧的女子。她注视着苍生种种，她怜悯万物，却唯独不怜惜她自己。

　　雾清为了救人结果缠绵病榻数十载，搅墨去看望了她，陪着她走过最后一程，雾清细细辨认过后努力扬起笑喊了他一声“神仙哥哥”。她被疾病折磨了十多年，最后是笑着离开人世间的。搅墨还没来得及去牵住她的手，转眼间她又落入了轮回，生于一个又一个尊贵身份。

　　她的命数明明可以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为帝为后；或逍遥自在或手握生杀大权，可她就是见不得人间疾苦，一次次走向同一个结局。

　　天道看不过去了，索性让雾清入了道，让她吃苦吃个够！

　　可就算入道成为行走在人世的仙君，雾清依然是运气最好，朋友最多的那一个。

　　直到那年大灾，妖鬼祸心，人间宛如炼狱。搅墨看着雾清一次次死里逃生，看着她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忍着痛独自入睡；看着她擦去眼泪忍住泪水握紧了手里的剑再一次站了起来。

　　在这次雾清死后，搅墨拦住了她的脚步，雾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把他认出来，给了他一个拥抱后又坠落人间，步入并不属于她的轮回人生。

　　搅墨实在是太寂寞了。他等了好久，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于是他做了点小动作，既然雾清看不过去人间疾苦，那么让尘世变好就行了对吧？搅墨强行掰正人类前行的轨道，让人间既定的命运提前了好几百年也没关系的，只要结局是好的天道就会睁只眼闭只眼的。

　　没了威胁，雾清的日子过得更快活了起来。她有着疼爱她的父母兄长，数不过来的为她倾心的追求者，人间的宝物如同流水般落入她的怀中，所有的美好事物皆是为她而生。

　　眼看着雾清玩到忘记了回家，搅墨又不开心了，好也不行，坏也不行，既然这样那就让雾清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得不到，只要让她觉得不好玩她就会回来了！

　　搅墨被无边无尽的寂寞折磨到疯了头，他受不了雾清的无视，受不了雾清对她的漠视。既然这样那就让雾清眼里只有他一个就好了。

　　第一次雾清托生于乡野间的婴孩，父母早亡，她自己也体弱带病，活不过十七岁；搅墨扮演成游医，得以让雾清离不开他，只能寄生于他，她的喜怒哀乐，皆由搅墨接手，他们又是最亲密的那一对了。当瘦弱的雾清在一场大雪中躺在他的怀里渐渐失去了温度，搅墨用双手使劲搓着她的手，试图让她暖和起来睁开眼睛继续对他笑。

　　可没有用，雾清的神魂已经离去了。

　　第二次雾清是一位小官员不受宠的次女，早早就被定了出去，拿以换取父亲的前程，这一生注定被困在一方小小的庭院中不见天日。这次搅墨还没来得及出手，被人截了胡。

　　若说这次雾清的出生是不幸的错误，那她定下的婚约则是弥补了她前十几年的不幸。

　　搅墨插不进去，匆匆的让那男人染了病抛下雾清，独留雾清攥着他给予的那一点点温暖，一人承受着其他人的辱骂诋毁，直到心衰力竭。

　　第三次雾清成为了一代宰相的次女。在她幼年时的受尽宠爱，到最后的孤身一人，搅墨全都给她计划好了。一开始的应有尽有，到最后的风雪满身无处挡，先得到世间最好的，然后一点点失去全部。

　　搅墨全都替她想好了，开始经过结局，全都在他的计划中。

　　可他没想到这一次的雾清居然哭得那么厉害，她哭着哀求着他，求他让她的父母兄长、师兄师尊们回来，哪怕让她魂飞魄散，哪怕她再无来生。

　　雾清跪倒在搅墨脚下，一手捂着闷痛的胸口，一手伸出攥住了搅墨的衣摆，轻声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让他们都回来吧，他们不应该是这种结局的。”

　　“哪怕我再无来生也好，哪怕我永生永世不得安宁也好，可他们不应该在这个地方停下的，求你了、求求你！”

　　“哪怕让我神魂俱灭也好……只要他们能回来，能回到既定的道路，去拥有属于他们的一生。”

　　在雾清的想法中，他们都是因为遇见了自己才会变得如此不幸。

　　在搅墨擦拭了雾清的眼泪，尝到了那一滴苦涩，他才明白他做了很多错事，他让雾清不开心了。

　　在第一次的结局里，结果是在搅墨的预想内的，她得到了整个蜀山师兄长老们的宠爱，她是最受宠的小师妹，最后那些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人全都因她而死，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倒在她的眼前或怀里落下气息再无生机。

　　她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寒冷蜀山，雾清死在了积雪终年不化的蜀山山顶崧云间。

　　她死后神魂看见了搅墨，她第一次在搅墨面前落下泪水。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搅墨计划好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如此扭曲的想法就轻易毁去了许多人绚烂辉煌的一生。

　　搅墨的手覆上了雾清的脖颈，指节缓缓用力，在雾清神志涣散时用气声说着：“对不起，这一生我一定会让你圆满度过的。”

　　雾清每一次的死亡，都是在纠正错误的时机。

　　第一次是在丞相府，六岁的她被皇家的换命之术杀死，得到了结果是丞相府再也不会出生一位娇娇小姐。

　　第二次是在九岁时张浩初收她为徒前一日死去，蜀山再也不会有一位小师妹，蜀山也不会因此和皇家结仇最后被灭门。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每生出一个因就结出一个果，有的时候搅墨还得在算好的时辰亲自去动手，雾清本来还在奋力挣扎的，在堪破生死的那一个瞬间，她想起了一切，坦然将要害暴露在搅墨的手下，柔软脖颈主动送进他的手里。

　　一条条因果被搅墨收集起来，就像一滴滴水珠，最后融为一体化作一道小水流。

　　生生不息的小水流，就像雾清与凡人斩不断的因果。

　　这条小水流，是搅墨送给雾清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