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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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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翠美从省城回来,章生福说他这几天在外地,回来就和她去民政局把婚离了。
任翠美不急,利用这几天收拾着行李,儿子说已经找到了房子,押金都给了房东,等离完婚她就要过去了。
离婚的前一天,任翠美踩着凳子站到全家福前,摸了一把章生福的脸,便把它拿了下来,放到了角落。
花开花谢,人聚人散,再也用不到它了。
以后她们娘仨会有新的全家福,生活也是。
民政局离婚的人很多,都在排队等着,章生福虽然能插队先办,但还是选择了一起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真到离婚的时候,他脑子却乱糟糟的。
两个人平静地坐着,等待叫号。
这是一年来两人同处一个空间时最平静的时候了,没有争吵,没有打架,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等待结束一切的痛苦。
马上就到她们了,任翠美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您好,我是省城市公安局的民警,您儿子出车祸了,您现在快过来吧。”
“我儿子出车祸了?他在哪个医院?”对面的声音乱糟糟的,任翠美却依然能清晰地听到这场悲剧。
“医科大附一,您快来吧,很大的车祸。”
“好,我马上过去。”任翠美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听不到工作人员叫号的声音,直接往外跑。
“你干什么去,把离婚证办了再走,你别想用这种方式拖延离婚。”章生福其实听到了一些,但他以为是任翠美不想离婚的手段。
“我要去见我儿子,你放开我,我要去见我儿子!”任翠美不顾形象地朝章生福大吼,腿脚发软,直接瘫在了地上。
这时,章生福的手机也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喂,您好,我是章生福。”
“您好,我们是省城市公安局的民警,您儿子出了车祸,您尽快过来吧。”
“我知道了。”章生福愣住,对面的民警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章生福把任翠美扶起,连扯带抱,把任翠美放进了副驾驶,章生福确认这个号码不是国外的,大概率真的是儿子出事了。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两个人关系不好,但那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不管怎么说,他都要亲自过去确定一下。
他的儿子不能出事啊,不然他打拼半生是为了什么呀?
章生福把安全带给任翠美系好,“你坐稳,我带你去省城见儿子。”说罢,便开了车。
章生福一直往好的方面想,哪怕儿子被撞成植物人,他都能养他一辈子,受伤什么的更是小事,只要人活着。
只要人活着,这些都是小事。
他开得很稳,却很快,一路超车。
任翠美也缓了过来,知道没见到人之前不能哭,便打开了手机强装镇定,不停地搜索着省城车祸的事。
刚开始只是找到了目击者拍的视频,视频里的人无一不在感叹这场车祸的惨烈。
人行道被撞飞的人群,道路上的血迹和人体组织,破损的车子们。
任翠美点开微博,排名第一的便是这场车祸,她强忍心痛点了进去,监控下的那辆车像疯了一样,用极快的速度冲向了人群。
人行道是绿灯,它闯了红灯,而人群却避之不及,躲不开,那么多人,好端端地按照交规走在路上,突然却遭遇了横祸。
任翠美用手死死地捂住嘴,她的儿子遭遇的是这场车祸吗?她的儿子也在人群里吗?
她拼命压抑住想吐的心情,把下唇都咬出了血。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要往好想,万一不是呢,可能只是时间点相同的不同车祸?万一儿子的状况没有那么惨呢?
送儿子来上学时,高铁很快,好像转眼就到了。
这次来却觉得开车太慢了,就像她人生中最漫长的路一样。
来到民警说的医院时,已经是晚上了。
这医院好大,每个人都在忙,连个可以咨询的人都难以找到,服务台说送来的伤患太多了,让她们联系打电话的民警。
任翠美拿起手机就拨,强忍悲痛:“您好,警察同志,我们是章学文的父母,我们刚刚赶过来,我儿子在哪个抢救室啊?”
“您和我讲一下您的具体位置,我带您过去吧。”民警不敢在电话里说真实的情况。
“好好好,我们就在急诊这边,麻烦您过来了。”又是磨人的等待。
负责和她们联系的民警很快找到了她们,第一句话就是让她们节哀,做好心理准备。
两个人身体俱是一软,不敢相信,互相搀扶僵直地跟着民警走。
越走越僻静,越走越凄凉。
最后到的地方,是医院的太平间。
两个人当场就哭出了声,不停地问民警是不是在骗她们,她们的儿子还活着对不对?
民警把头扭到一边,也红了眼,他也只上岗两年,这么惨烈的车祸他也是第一次见。
严重超速,起码有一百三的速度,直接冲向了人群,连撞了七、八辆车,最后撞了树才停下来。
死伤无数,有的人直接成了碎片,身体都可能拼不全。
“我要见我儿子,你让我见见他,我必须亲自看了我才能相信。”任翠美哭声凄厉,不断恳求着民警。
“求您了,让我们看看儿子吧,我儿子刚刚考上大学,怎么会遭这种横祸?”章生福也在求,自己就一个独苗苗,今天也要断了。
民警让工作人员把章学文的尸体推了出来,一再劝她们节哀。
但没有任何效果,任翠美见到章学文的尸体便瘫在地上,大片的红色,连盖着全身的白布都是红的,血迹早已干涸。
她跪爬到跟前,强行支撑自己站起,“儿子,妈妈来了,妈妈来看你了。”
小心翼翼地掀起覆盖着儿子脸的布,却早就不是自己熟悉的脸庞,她的儿子长得明明还算帅气的。
现在怎么快连人脸的形状都看不出来了,任翠美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章学文的脸上掉,太过于震惊,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明明前段时间她才和儿子分别,明明她们都要过上安慰的好日子了,明明连房子的押金都交了,明明痛苦该结束了啊。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妈妈来了,我们之前说好了,离完婚妈妈就一起来省城的,我们三个人还要拍最新的全家福的,儿子,妈妈来了啊,你怎么都不理一理妈妈啊?”任翠美悲痛欲绝。
章生福也没好到哪去,蹲在地上止不住地哭,连看章学文最后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儿子,你说话,妈妈求你了,你说话好不好,学文,理一理妈妈吧,妈妈没有你该怎么活啊?”
任翠美晕了过去,章生福和民警连忙去扶,吩咐把章学文在太平间安顿好,用最快的速度把任翠美带去了急救。
任翠美醒来依旧呆呆的,躺在病床上,眼睛一直看着前方,却没有聚焦,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她要怎么相信,她的儿子死在了这场该死的车祸里。
最该死的人,那个司机却还活着,在抢救。
命运怎么这么不公啊?老是要和她开玩笑,为什么要在她对未来充满向往的时候给她最重的一刀?
如果想要她死的话,命运直接把车开到她的身上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夺去她儿子的生命?
任翠美慢慢把头扭向窗户,慢慢挪下了床,慢慢朝窗户挪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窗户推开。
可她虚脱了,再也没有力气,只好拿了一把椅子过来,踩了上去,爬上了阳台,还算挺高的。
如果跳下去,是不是就能见到儿子了?是不是就能结束一切的痛苦。
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外,章生福却适时赶来,一把把她抱下。
任翠美没能成功跳下去,拼命地打着、咬着章生福,骂道:“你他妈的给老娘滚一边去,我要去见我儿子,你少在这碍事。”
章生福吃痛,却依然死死不放,劝解道:“你跳下去也见不到学文,你还有闺女呢,你不能让孩子没妈呀。”
“给我滚,少说这些屁话,你太克我们娘仨了,你太克我们娘仨了,我们娘仨没有一个落得好,你太克我们了。”
任翠美把这一切的根源归结到章生福的头上,要是没有他,或许她们娘仨真的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章生福不敢说话,只能牢牢地抱着她,怕她出事。
儿子走了已经是大事了,任翠美可不能再出事了。
“你别挣扎了,我已经告诉闺女了,她明天一早的飞机就回来了。”章生福把任翠美抱到病床上,牢牢地看着她。
任翠美却一直盯着窗户,身体被禁锢着,但她的心早就跳下去千百回了。
太平间里她见到的儿子,少了一条腿、一条胳膊,肚子破了,内脏全在外面,她看脸都差点没认出来。
她的儿子死得好惨,一定很疼吧。
为什么就遭遇了如此横祸啊?老天为什么总是不公?
她想他,想得快要发疯。
她养的儿子那么好、那么乖,听话、懂事,她还给了他一张帅脸,可他没了。
才刚刚十八岁,刚刚成年,刚刚考上省里最好的大学,一切都是那么好。
现在全没了。
成为了泡沫,记忆和心痛在告诉她,她的儿子不是凭空想象的,可他就是不在了。
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世间极苦。